刘理顺冷笑不止,说道:“党庇循私,不外如是。哪管什么真贪假贪,本党便援引力推,这下颜面扫地矣!”
“大奸似忠,沽直卖名,恰如其分啊!”卢象升感慨道:“以犯颜直谏得士林盛誉,以为民请命而得百姓称赞,背后却是这般贪渎。”
刘理顺说道:“可见不能看其表面,听他嘴上说什么,而要看他干了什么。道貌岸然,说的便是李三才这等人。”
听着议论,说着评价,几个边走边看。一抬头,箱笼已是没有,也已经走出了大兵围拢的通道。
前方却是立了一排的告示牌,有不少人在围着观看,议论纷纷。
几人走过去一看,第一张告示牌上列着李三才的房产、地产、商铺,以及估计的价格。
房产光京城中就有数处,还有商铺,以及在各地的数万亩良田。
众人咂舌摇头,感觉却并没有看见真金白银那般惊讶震撼。
到了第二张告示牌,几人仔细一看,却是大明近两年的财政收入统计。
平均来说,明朝当时每年的财政收入差不多在三百至四百万两白银。
但这不是总收入,没算纳粮的赋税。如果折算成白银的话,每年的总收入约为两千万两上下。
当然,这些不必列得特别详细。朱由校的目的就是让民众们知道,李三才贪渎的数目有多么触目惊心,相当于国家一年的财政收入啊!
有了比较,效果出奇的好。人们原来对四百多万的认知是很多非常多,等看到国家财政收收入,则是瞪大眼睛,万分震惊。
“此等巨贪,不杀不足以正国法。”
“国家一年的财政收入啊,养兵赈灾恤民,能干多少大事好事,竟被此獠贪渎,该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贪婪无耻,丧心病狂!”
卢象升等人也不免切齿,痛骂着来到下面的告示牌前。
“哈哈,对如此欺世盗名之徒,还义正言辞为之申辩,可笑之至!”刘理顺笑出声来,指点着贴满力挺李三才奏疏的告示板。
卢象升也甚鄙视,说道:“挥霍有大略,用此语为其申辩,尚知廉耻否?”
傅冠叹惜摇头,伸手指点着一文章说道:“东林先生误矣,竟认此巨贪清廉正直,儒者风范可与孔圣相比。”
“我呸,顾宪之在野之身,竟腆颜向首辅和高官贻书,妄图左右朝廷官员任命,恬不知耻。”旁边一个不认识的贡士愤愤地骂着,还用力往地上啐了一口。
傅冠张了张嘴,又苦笑着摇摇头,实在是不好为顾宪成辩驳。确实做得过了,授人口实,声望大跌已是难以挽回。
有了李三才贪渎的实证,再来看为他申辩的奏疏,就觉得分外可笑。一个个言辞凿凿,正义凛然,现在却成了人们眼中的傻逼。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骚动,耳旁便响起了“万岁,万岁”的声音。
众人注目观瞧,便看见比较接近午门的参观者纷纷跪倒,高呼“万岁!”
“万岁在午门上?!”卢象升眼尖,抬头看见了午门正中门楼上的几个身影,立时激动得难以自已。
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叩头,口呼“万岁”,连兵士也手扶兵器,单膝跪拜。
耶!离得近了哈,被发现了呢!估计是身旁这些金盔银甲的羽林近卫太过显眼了。
少年皇帝收起望远镜,本来就是想偷偷看看自己的布置到底效果如何,没想到却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朱由校微笑着点了点头,感觉真好。君临天下,臣民亿兆,虽然现在这个程度差了不少。
沉吟了一下,少年皇帝轻启金口,说道:“朕只是闲来一观,午门下勿分军民,皆可仰首观觇,不为罪也!”
“万岁口谕:下面勿分军民,皆可仰首观觇,不为罪也!”王体乾大声复述了一遍。
皇帝身侧的羽林禁卫大声重复着,午门下的禁卫接着呼喝,声音响亮,传遍了午门广场。
“万岁,万岁,万万岁!”激动兴奋敬畏的呼喝声从人们的口中喊出,即便是胆大的,却也不敢真的抬头猛看。
看着下面跪倒一片的人们,朱由校抿了抿嘴角,稍显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让他们继续参观吧,朕回宫。”说着,转身离去。
待到皇帝下了城楼,羽林禁卫才大声通知依旧跪伏于地的军民人等。
过了半晌,人们才纷纷站起,再望向城楼,却是人影全无,只有几个羽林禁卫在来回巡视。
傅冠等人也起身,激动的心情还久久不动平息,随着人流离开午门广场。
“我看见万岁了,看得可清楚啦!”带着几分炫耀兴奋的话语在旁边响起。
“是我最先看见的。”有人显然要争抢这个风头,言之凿凿地说道:“万岁身旁还有个抱着白兔的仙女呢!”
“真的假的,不是你瞎编的吧?”
“当然是真的,我可以对老天起誓。”
傅冠等人相视而笑,也深为今天能睹龙颜而兴奋不已。
如果白娘娘听到这议论,估计会瞪圆异瞳,发出抗议:兔子?你全家都是兔子。眼瞎吗,拿长着大耳朵的蠢笨东西羞辱本娘娘,看我不挠你。
……………..
人要脸,树要皮。
李三才的贪赃实物展示会,以及公告的申辩奏疏,可以说是狠狠地打了一批自诩正义的文官的脸。
不仅打脸,还广而告之,让民众们都知道,一下子就把营造多年的好风评给毁了。
东林党损失的可不是一个大金主,而是营造多年的名声。名声这个东西,在古代可是很重要,很多腐儒把它看得比生命都珍贵。
这一点都不夸张,且看明末清初时的很多“以身殉名”者,便知道所谓的“正”和“名”在他们心中是何等崇高。
没错,朱由校用“以身殉名”而不是“以身殉国”来作定义。
比如刘宗周,在浙江各地开始起兵反清时,他却决定绝食自尽。
在绝食中还淡然地表示:“吾日来静坐小庵,胸中浑无一事,浩然与天地同流。盖本来无一事,凡有事,皆人欲也。”
大厦将倾,黎民涂炭,他却说“原无一事”,岂不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