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霖晔灼灼的目光中,沈芷款款地走到了他的跟前。
“我……”裴霖晔正要开口,就看到沈芷的后方,沈千尘与沈千凰携手走了进来。
裴霖晔怔了怔,随即勾唇笑了,目光明亮、坚定而坦然,宛如风中挺拔坚韧的白桦树。
四人见了礼后,裴霖晔温声唤道:“阿芷。”他唤着她的名字,不再叫她表妹。
“我心悦你,诚心求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可愿意?”裴霖晔当着沈千尘与沈千凰姐妹俩的面,就坦然地对沈芷开口求亲,单刀直入。
他的神色庄重,眼神赤诚,把他的真心剖开,赤裸裸地展现在在场几人的眼前。
他想让沈芷、让沈千尘姐妹俩都知道,他是真心的。
沈千尘与沈千凰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姐妹俩相视一笑,对于裴霖晔这种坦荡荡的态度,十分满意。
姐妹俩都没有说话,她们会在私下里开解沈芷,却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去劝沈芷,无论是否再婚,都要沈芷自己想明白才行。
屋子里静了一瞬。
裴霖晔凝视着沈芷,沈芷也凝视着裴霖晔,徐徐地开口道:“我是二嫁,还有一儿二女。”
裴霖晔正色道:“我知道。”
沈芷深深地看着距离她不过三步之遥的裴霖晔,内心其实不似外表那么平静。
她从来不是那等子犹豫不决的人,也并不想故意吊着裴霖晔,可这一次,她犹豫了许久,一直下不了决心。
她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有时候连她自己也讨厌自己的踌躇,她觉得她都不像是她了。
最后改变她的人是她的这一双女儿。
她亲眼沈千凰一步步地从“那件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这三个多月来,沈千凰从一开始足不出户到后来随驾秋猎,还在秋猎时结交了新的朋友,她的脸上也有了笑容,焕然新生。
还有,沈千尘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听从自己的心,不用去顾忌她。
她的这一双女儿远比她更坚强、更勇敢,如果是她处于她们俩曾经的境遇中,肯定没有办法比她们做得更好。
她们俩都坚强地从过去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反倒是她这个当母亲的白比她们长了一辈,故步自封,庸人自扰。
很多时候,“想通”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她的心意其实早就很明确了,如果她不愿意,早就可以严词拒绝,不给裴霖晔一点希望;就是因为心里在意,所以她才会瞻前顾后地在意一些莫须有的东西。
沈芷往前走了一步,忽然伸出了右手,握住了裴霖晔的手,紧紧地握住。
两个人十指交缠,掌心贴着掌心。
她什么也没说,但无论是裴霖晔,还是沈千尘与沈千凰姐妹俩都能看明白沈芷的心意——
沈芷答应了!
一瞬间,裴霖晔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瞳孔中绽放出异常明亮的光彩,欣喜若狂。
他的薄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好像怕言语会打破这个美梦似的。
沈千尘在旁边扯了扯了沈千凰的袖子,对着她戏谑地眨了下眼。
沈千凰也在笑,那种笑容是那么纯粹、明亮、灿烂。ŴŴŴ.ßĨQÚbu.net
姐妹俩都在为她们的娘亲感到高兴。
厅堂外,穆国公夫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檐下,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由笑开了花。
徐嬷嬷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她也高兴坏了,眼角泛起泪花,用帕子擦着泪。
随即,穆国公夫人忍不住去看沈千尘,确定沈千尘是真心欢喜的样子,心放下了一大半,但心里多少还是担心那些个无聊的御史会抓着这件事拿什么妇德说事。
穆国公夫人定了定心神,不去想这些烦心事。
不管怎么样,穆国公夫人作为母亲自然是心疼自己的女儿,长女沈芷也才三十出头而已,人生还很漫长,沈千凰终究是要嫁人的,沈云沐也是要娶妻的,儿女不能陪沈芷一辈子,穆国公夫人还是希望沈芷能有个携手共老的伴,希望女儿后半辈子可以幸福,不至于孤老半生。
再说了,裴霖晔确实好,模样、人品、性情,都挑不出毛病。
关键是,他是个有心人。
这也是穆国公夫人打心底里想促成这桩婚事的原因。
她只想长女找一个会疼人的夫婿。
“……”沈芷的脸颊渐渐地泛起了淡淡的红霞。
起初她是因为不好意思诉之于口,所以才用握手的动作来回答裴霖晔,代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现在当两人的手握得久了,她反而觉得这个动作未免太亲昵了点,尤其是,两个女儿还在呢。
她想收回手,但裴霖晔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肯松手,这时,沈千尘笑眯眯地说道:“裴叔叔,你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
“赶紧请媒人上门吧。”沈千凰与她一唱一和地调侃道。
今天裴霖晔这么登门当然不能算是正式定亲,像裴家、沈家这样的人家办亲事,要么请亲戚故交家的女眷当说媒人,要么就请官媒上女方家提亲,这才算是正式的提亲。
裴霖晔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平日里一贯沉稳,甚至被人称为冷酷的笑面虎,可现在他那张小麦色的俊朗面庞上却露出了一丝丝罕见的赧然。
他又握了握沈芷的手,手心因为紧张而出汗,他眷恋地以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这才松了手,道:“我今天就去找媒人!”
话音未落,他就飞似的跑了,就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毛毛躁躁的。
等沈芷、沈千尘她们回过神来,人已经跑远了。
沈芷:“……”
沈千尘:“……”
沈千凰:“……”
沈芷在一个短暂的愣神后,“噗嗤”地笑出了声。
她的笑容是那么灿烂,那么欢乐,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璀璨得像夏日六月的骄阳,没有一丝阴霾。
这一刻的沈芷,如那恣意绽放的玫瑰般娇艳。
连穆国公夫人都有些看呆了。她已经好些年没看到过长女笑成这样了,就像是她的锋芒、她的快乐在她与楚令霄的那场婚姻中一点点地被磨掉了。
沈千尘看着笑容满面的沈芷,唇角也跟着翘了起来,觉得这样很好。
沈芷人生最好的十五年被困在楚家,已经够苦了,上辈子,她死在了沈家,也彻底错过了裴霖晔,恐怕致死都不知道裴霖晔一直在等着她。
这一世,许是老天爷垂怜,弥补了沈芷,也弥补了裴霖晔。
真好啊!
沈千尘的眼眸微微有些恍惚,觉得前世的事似乎已经变得很遥远了。
穆国公夫人清清嗓子开口道:“阿芷,待会儿我让人去把沐哥儿接来,今晚你和凰姐儿也一起在府中住下,别走了。”
穆国公夫人太高兴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防风耳,她一会儿让人去备午膳,一会儿派人去告诉穆国公父子这个好消息,心里还琢磨起该怎么给长女操办婚事,准备嫁妆。
这么一想,穆国公夫人就觉得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这个喜讯眨眼就传遍了整个穆国公府。
一个时辰后,裴霖晔请的官媒就吹吹打打地上门提亲,于是,当天整个京城就都知道了,皇后的生母要改嫁了,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时人多是受一些儒家女德思想的影响,强调男尊女卑,主张女子应该从一而终,大齐还有很多地方以贞节牌坊为荣,他们觉得沈芷先和离、后改嫁实在是有辱斯文。
到了第二天一早,就有御史在早朝上弹劾皇后的生母不守妇德、轻浮无状等等,甚至还提及沈芷在上段婚姻中不敬婆母之罪。
当那御史数落完沈芷的五大罪状后,满朝寂然。
朝臣们神情各异,有的不置可否,有的低眉顺眼地盯着鞋尖,也有的官员对那名御史投以难以名状的眼神,觉得这人简直是榆木脑袋,更有人悄悄地抬头去瞥前方的顾玦。
顾玦一手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地叩动了两下,抛出了两个问题:“王御史,你可知道最近五年大齐因为打仗折损了多少壮丁?大齐的人口减少了多少?”
王御史:“……”
王御史既不属于兵部,也不属于户部,对这两个问题是一脸茫然,只能僵声答道:“臣不知。”
于是,顾玦就点了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回答,两位尚书相继站了出来,恭恭敬敬地答了:
“最近五年,大齐各地战死兵员二十万余。”
“大齐的人口减少了五百万。”
两位尚书报出来的数字令满朝文武一惊,先帝顾琅登基时大齐朝尚有四千万左右的人口,这短短几年间,竟然有五百万人口消失了。
顾玦继续道:“朝廷鼓励寡妇改嫁,鼓励男女成婚生子,沈芷身为皇后的生母以身作则,响应朝廷号召,自当嘉赏,封为安国夫人!”
满朝再次哗然。
在大齐朝,除了公主、郡主、县主等封号外,女子一般都是妻以夫为贵,凭借夫君得的封号诰命,比如沈芷从前是永定侯夫人。
大齐朝百余年历史,得封“安国夫人”的不过两人,一人是妻代夫上前线,大败敌国的梁夫人,另一人是五十年前首辅聂世琮的夫人,聂夫人有生之年在大齐建立了几十间善堂,救助了无数被遗弃的孤女,被当时的赵太后封为安国夫人。
沈芷是第三位安国夫人。
王御史:“……”
王御史的脸色难看极了,一阵青,一阵白。
他弹劾沈芷不守妇德、轻浮无状,可新帝却当众给沈芷封了安国夫人,这未免也太专横了吧。
王御史感觉到周围众人嘲讽的目光就像是一根根针似的扎在他身上。
“皇上……”
王御史还想再说,顾玦却不耐烦听,直接质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朝廷法令无理?”
王御史也知道新帝不悦,但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寡妇改嫁本就是不贞。”
“那大齐损耗的壮丁怎么办?”顾玦紧接着问道。
王御史一本正经地答道:“皇上,臣可以鼓励每家每户多生子嗣,适当减免赋税;令适龄女子必须出嫁,否则或罚银或由朝廷安排婚配。”
王御史是真的这么认为,缺人口那就鼓励多生多育,鼓励早婚早育,何必鼓励寡妇改嫁,这不是败坏风气吗?!
其他人全都默然,静静地看着这场君臣对决。
顾玦修长的手指又在扶手上叩动了两下,没赞同,也没反对,只是再问道:“那一户要生多少呢?”
王御史沉吟了一下,想到普通百姓家多是有五六个孩子,于是就道:“七个以上为好。”
时人本就相信多子多福,不敢多生一般都是怕养不起,只要朝廷给百姓免税,宣扬多生多育好,再过五年,大齐的人口就算不能回到五年前的高峰,也会大有增益。
王御史已经琢磨起等下朝后是不是重新拟个折子,细举这道法令的条款。
下一刻,就见顾玦颔首道:“行。”
王御史心中一喜,努力压抑着快要翘起的嘴角,以为新帝被自己的劝谏说服了,觉得自己提了一条于国于民有有益的谏言。
他正要谢恩,就听顾玦淡淡地又道:“王爱卿家有几个儿女?”
王御史:“……”
王御史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但顾玦也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笑眯眯地说道:“那王爱卿就先回去生孩子吧,御史是官,自当为百姓以身作则,百姓要生七个,你至少得多一倍,等生完十四个再说吧。”
“差事暂且不必领了,免得扰了你生孩子。”
顾玦说着惊世骇俗之语,神情与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意思很明确了,等于是撸了王御史的官职,让他在生足十四个孩子前别来上班了。
王御史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没狠掐了大腿一把,看看他是不是在做梦。
“……”
“……”
“……”
金銮殿上再次静了一静。
满朝文武看着王御使的神情都十分古怪。
他们虽然不知道王御使家中到底有几个儿女,但是御史多是清官直臣,也不会蓄养太多姬妾,印象中王御史家办亲事是十年前的事,当时好像是王御史的三子娶妻。
王御使都五十来岁的人了,瞧着弱不禁风的,这个年纪要是真有了孩子,都得被人说一句“老来生子”。且不论他这个年纪到底还能不能生,要生足十四个,怕是王御史人都得没了。
想到这里,众人看着王御史的眼神变得更复杂了,同情、唏嘘、感慨,皆而有之,觉得这人行事实在不够圆滑。
皇后之母改嫁,就是王御史觉得不妥,也完全可以私下上奏新帝,先试探一下新帝的意思,没必要摆在金銮殿上当众说。
不少朝臣暗暗地交换着眼神,心里也有数了。
看来新帝对裴霖晔与沈芷的这门婚事看好的,男方是锦衣卫指挥使,是顾玦的心腹,女方是皇后的亲母,怕是顾玦也乐意让裴霖晔变成“自己人”。
几位内阁的阁老们想得更多,尤其是户部尚书。
大齐这几年因为各种战乱人口锐减,一年比一年下降,户部尚书是最清楚的,也曾与先帝提过,但先帝觉得减少的人口基本上是在北地、西北与东北,不以为意,反而强调京城与冀州的人口有增长。
户部尚书私下里与张首辅、杨玄善等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因为大齐不少地方的风俗实在是太过迂腐,明明人口锐减,却还一味要求那些因为战乱丧夫的妇人一定要守贞,甚至还有年轻的女子未过门就守望门寡的,就是坚持不许妇人改嫁。
朝廷中曾屡屡发下鼓励寡妇改嫁的政令,但总有一些像王御使这样的老古板,跳出来说什么从一而终啊、夫死从子等等,好像妇女改嫁就是在掘他们的祖坟一样。
所以,这些政令推行得并不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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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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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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