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菱在刘氏身旁皮笑肉不笑地冷笑着,愤恨,讥诮,嫉妒,不甘,皆而有之。
她白细的手指紧攥着帕子,将之揉乱。
不过一年,她与沈千尘的命运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沈千尘明明就该跌落尘埃,却爬到了自己伸手也不可触及的位置,而自己却深陷泥潭……
父亲死了,她要为父守孝三年,三年后,楚家的状况只会更糟糕,她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如果今天楚家还是侯府,贵妃姑母也许会同意自己成为二皇子的侧妃,一旦楚家落魄,这件事就再无可能了!
她与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郎再无牵手的可能了……
楚千菱觉得心口钻心得疼,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在哭泣,她想别人也尝尝她的滋味。
“……”太夫人哑然无声地看着刘氏,嘴巴张张合合,似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
太夫人脸色难看之极,仔细想了想,心里不得不承认,事实似乎正是刘氏说得这样。
是康鸿达使了手段在皇帝跟前说了好话才把楚令霄从幽州弄回来了,而他们违了康鸿达的意思,康怎么会放过他们!
太夫人闭了闭眼,紧紧地咬住牙冠,好一会儿,胸膛的起伏渐渐平息。
她睁眼问王嬷嬷道:“逸哥儿人呢?”
只有楚云逸了,只要楚云逸去求了,康鸿达会放过他们的,否则,侯府怕真要完了。
姜姨娘一直没靠近,就这么静静地聆听着,心里充斥着极致的恨意,仿佛下一刻就要喷涌出来。
姜姨娘的大丫鬟也是变了脸色,不安地低声唤道:“姨娘……”
尾音消失在这庭院的微风中,上方的天空中飘飘荡荡的白云姿态万千,而地上的人心比这变幻莫测的风云还要复杂多变。
对于楚家发生的这一切,楚云逸到现在还一无所知。
今日一大早,他就和沈千尘、沈云沐一行人来了郊外的翠微山踏青游玩。
此刻,他正不耐烦地催促着:“沐哥儿,七娘,你们别磨磨蹭蹭,左顾右盼的,既然要学骑马,就好好学!”
楚云逸觉得自己的牺牲太大了,竟然不训练,好心地陪两个马都骑不好的小屁孩出来玩。
楚云逸的大嗓门惊起了一片栖息在林间的雀鸟,扑楞着翅膀,乱飞一气。
然而,在沈云沐看,楚云逸不过是纸老虎罢了,沈云沐骑着他的小马,笑嘻嘻地转头对另一边的顾之颜道:“七娘……表姐,你看到那几只鸟没有,圆滚滚的,真可爱!”
顾之颜仰头眺望着天空,努力地睁大眼睛观察那几只小鸟。
那几只鸟飞得太高了,从下方只能隐约看到它们的头圆圆的,头顶是棕红色,翅膀是更深点的红棕色。
雀鸟的身体小巧玲珑,胖乎乎的,可爱极了!
顾之颜的眼睛亮晶晶的,在旭日的照耀下,小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后方的其他人看着他们三人,皆是忍俊不禁。
今天出行的队伍很热闹,沈千尘、沈芷、裴霖晔、顾锦与沈菀夫妇都来了,就缺了顾玦一个,顾玦临时有事去了军营。
沈千尘本来是想打猎的,既然顾玦不在,也就歇了这心思,只当带两个小孩出来遛遛马,散散心。
楚云逸今天特意跟云展请了假,自告奋勇地代替姐夫来给他姐当护卫,却沈千尘打发去带小孩。
“那是棕头鸦雀!”楚云逸给两个小屁孩上了一课。
沈云沐眨了眨凤眼,回首朝楚云逸随看来,那眼神似乎在说,真的吗?
“你们看那里,”楚云逸抬手指向右前方某棵树的树冠:“那棵树上有个掌心大小的鸟巢,像碗一样,这就是棕头鸦雀的鸟巢。”
沈云沐和顾之颜的眼睛忙碌极了,又循着楚云逸指的方向去看树梢上的鸟巢。
“看到了,我看到了!”
“那个鸟巢好可爱!”
“快看,小鸟归巢了……”
沈云沐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楚云逸心道:这小屁孩就是小屁孩,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咋咋呼呼的!
众人悠闲地策马漫步于葳蕤的山林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浓浓绿意以及漫山的野花。
沈千尘凑过去和沈芷咬耳朵:“娘,你看,逸哥儿还是那样,口不对心的。”这小子太傲娇了,总是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但脸上却在笑。
沈芷被逗笑,随口道:“是啊,逸哥儿这别扭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反正不像我!”沈千尘撇得一干二净。
沈芷更乐了,笑声如银铃。
策马跟在沈芷后方的裴霖晔也听到了母女俩的这番对话,眉眼含笑,脑海中不由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红衣如火的少女。
曾经的她也是一个天真无忧的少女,自从他十七年前去了北地从军后,他见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看着她从婚后起渐渐地收敛了笑容,让自己披上盔甲,让自己无所不能……
而现在,她终于又重拾了笑容。
真好!裴霖晔怔怔地看着沈芷脸上灿烂的笑靥,心口一片柔软。
这时,沈云沐调转马匹的方向,策马朝沈芷母女俩过来了,挥舞着手里的弓箭显示他的存在感。
“娘,姐,我刚刚说给七娘猎一只小兔子,你们要不要?”他嘿嘿笑道,洋洋自得。
与其说,沈云沐是来询问的,其实他是来炫耀的,炫耀他要给顾之颜猎兔子。
沈芷:“……”
沈千尘:“……”
母女俩再次感慨楚云逸与沈云沐这对兄弟的性格真是天差地别。
沈云沐是还没猎到兔子,就要先找人大肆炫耀一番,弄得人人都知道他今天要去猎兔子;
而楚云逸恐怕会先去猎了兔子,等猎物到手后,再漫不经心地说一句,我给你猎兔子了。
这时,顾之颜也策马追了过来。
她刚学骑马不久,所以不是一个人骑马,有一个十二岁左右的丫鬟带着她同骑。
顾之颜一本正经地说道:“表弟,我要活的!”
“活的死的有什么关系,能猎到兔子就好。”沈云沐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
顾之颜坚持道:“活的!”
沈云沐仿若未闻,琢磨起兔子的一百种吃法,咽了咽口水。
两个小孩因为兔子的事斗起嘴来,看得其他人觉得有趣极了,再度失笑。
愉快的笑声此起彼伏。
沈菀望着前方精神奕奕的顾之颜,拉了下顾锦的袖子,与他相视一笑。
他们夫妇听从了沈千尘的意见,给顾之颜找了一个会点拳脚功夫的丫鬟,主要是为了陪顾之颜出门,并与她一起练武。
自从有了这个名叫“巧风”的丫鬟后,沈菀觉得自己也放心多了。
像今天,由巧风与顾之颜同骑,沈菀也就不必时时盯着,她只需要这样不近不远地跟着,等到顾之颜偶尔回过头时,能看到自己的存在就好。
沈菀也笑了,笑靥如妩媚的娇花,转头对右侧的沈千尘叹道:“尘姐儿,谢谢你!”
沈千尘对顾之颜付出的精力,沈菀都是看在眼里的。
自从那日顾之颜对沈千尘真正打开心扉说起了她被拐走时发生的事,那之后,沈千尘每间隔几天,都会再和顾之颜聊一次,也不逼她,只是诱导她去说那时候的事,一点点地解开她的心结。
这段日子,顾之颜进步神速,虽然还是有些胆小敏感,但已经不会因为有陌生人靠近就歇斯底里地乱叫乱跑。
现在的顾之颜看着就像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
女儿真的大好了!
沈菀感觉心口暖暖的,笑意更深。
类似的感激之语沈菀早就说过很多次,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说,再多的话语也表达不了她的感激。
沈千尘不仅是救了她的女儿,也同时救了她,救了顾锦。
“七娘,”顾锦策马来到顾之颜的身旁,笑眯眯地看着女儿,讨好地说道,“别理你表弟,爹给你抓只活兔子好不好?”
顾之颜用力地点头:“嗯!”
她还炫耀地看了楚云沐一眼,意思是,你不给我抓活兔子,我还有爹呢!
顾锦颇为自得地挺胸,觉得自己在给女儿撑腰。
说起打猎这个话题,几个男子都是跃跃欲试,尤其楚云逸。他取下背在身后的那把长弓,随意地弹了下弓弦,道:“母亲,姐,七娘,那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们几个去猎兔子。”
打算去打猎的是楚云逸、顾锦与沈云沐三人,裴霖晔留下了,四个男人的意思是总要留下一个护卫女眷周全,以防万一。
很快,楚云逸、顾锦与沈云沐三人就策马往山林深处去了,而沈千尘、沈芷等几个女眷则原地歇息。
丫鬟们往地上铺了油布供主子们坐下,又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食盒,把茶水和点心一一取出。
沈千尘、沈芷与沈菀悠闲地喝茶,吃点心,说说笑笑。
至于顾之颜与裴霖晔相当忙碌。
顾之颜在周围转圈圈,到处采花,在裴霖晔以及丫鬟巧风的协助下,采花变得轻而易举,哪怕是那些长在高处的花枝,裴霖晔也能轻而易举地爬上树摘下,还掏了几个鸟蛋。
起初,顾之颜对裴霖晔是畏惧的,根本不敢太靠近。
可是,等裴霖晔给她掏了几个淡蓝色的鸟蛋时,她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地走向裴霖晔,从他手上拿起了一个鸟蛋。
“这是棕头鸦雀的鸟蛋。”裴霖晔把声音放得很柔,很低,仿佛生怕吓到了顾之颜似的。
顾之颜把玩着鸟蛋就舍不得放手了,从前她只见过鹌鹑蛋、鸡蛋和鸽子蛋,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淡蓝色的鸟蛋。
看着这一大一小凑在一起说话,沈菀犹有几分不可置信的喜悦。顾之颜一直害怕陌生高大的成年男子,现在继曹师傅后,她又能靠近裴霖晔了。
沈菀感慨地对沈芷说道:“大姐,表哥还挺会哄小孩的!”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沈菀是聪明人,有些事不用旁人说,她也会看,也会听。
沈芷微微一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之颜精力充沛,摘了花后,又去做花环,一做就是好几个,沈千尘、沈芷、沈菀与裴霖晔四人一人一个,等到一个时辰后,顾锦抱着活的白兔归来,也得了女儿一个花环。
楚云逸、顾锦与沈云沐满载而归。
顾锦毫不吝啬地夸楚云逸:“逸哥儿箭法不错,两只山鸡都是一箭命中。还有兔子窝,也是他找到的,我们三个分别守着几个洞口,把兔子给熏出来了。”
他们抓了四只兔子,不仅是顾之颜和沈云沐得了兔子,楚云逸还给沈千尘、沈芷也送了兔子。
沈千尘与沈芷抱着兔子,母女俩再次“噗嗤”笑出了声。楚云逸的性子果然是这样,一个人默默地想好了,再默默地去做,然后再一鸣惊人。
楚云逸:“……”
楚云逸被她们笑得一头雾水。
沈千尘抬手拍了拍楚云逸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今天我们托逸哥儿的福,吃烤山鸡!”
她的眼眸里笑意盈盈,心想:楚云逸的性子真的与楚令霄、姜敏姗全然不同,很细心,也很体贴,因为知道顾之颜不喜欢死兔子,就特意猎了山鸡。
楚云逸被沈千尘看得有些局促,干脆就躲开了:“前面有溪水,我去处理一下山鸡。”
沈千尘就让江沅去给楚云逸打下手,开始做生火的准备,忙得不亦乐乎。
最高兴的就是顾之颜与沈云沐,他们看什么都新鲜,吃什么也觉得新鲜,笑不绝口。
这一天,他们在山里美滋滋地吃了烤山鸡,这才踏上了归程。
当他们来到京城的西城门,已经是下午申时了。
玩了大半天,顾之颜与沈云沐在极端的亢奋后,疲倦至极,两人都在两家的马车里睡着了。
沈千尘和沈芷也有些疲倦,唯有楚云逸精神奕奕,出去玩一趟与他平日里的操练根本不能比,一个是玩,一个是拼。
他们才刚过城门,一行车马就被一伙身着铜盔铁甲的禁军将士拦下来了。
其中一个大胡子中年将士指着马上的楚云逸,下令道:“来人,把楚云逸拿下!”
见禁军出兵拿人,一些进出城的路人忍不住驻足,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云逸皱了皱眉头,正想问凭什么,却被马车里的沈千尘抢在了前面:“凭什么?!”
沈千尘从马车的车窗里探出了头,裴霖晔与江沅策马上前,一左一右地来到楚云逸的身旁,形成一种护卫性的姿态。
裴霖晔认得对方,只给了两个字:“杜华堂,你敢!”
杜华堂也同样认识裴霖晔,眉梢微动,随即就恢复正常。
别人怕他裴霖晔,他可不怕,谁人不知道裴霖晔在锦衣卫不过虚衔,一直被锦衣卫指挥使陆思骥晾着。
“裴大人,楚家涉嫌谋反,”杜华堂拔高音量,故意让自己的声音传到周围旁观人的耳中,“楚令霄已经被拿下,我们也是奉命拿人,无关人等不要多管闲事。”
涉嫌谋反?沈千尘几乎要笑了,她当然不相信,楚令霄没这么大的胆子,他也就是个窝里横罢了。
沈千尘根本就懒得与这些人废话,言简意赅地说道:“你们有什么话,去宸王府说!”
“楚云逸,我们走!”
沈千尘对着楚云逸做了个手势,让他别跟这些人浪费时间。
沈千尘、楚云逸一行人要走,但车马才往前驶了一丈,就被那伙禁军又强势地拦下了。
如果说,此前杜华堂对沈千尘的身份只是有所怀疑的话,现在也已经确认对方的身份。
这个少妇打扮的年轻女子肯定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宸王妃了。
杜华堂眸光一闪,面无表情。
若是平时,他自然是要宸王府一点面子,但是今天康鸿达下了令,必须要带走楚云逸。
杜华堂毫不退让,义正言辞地说道:“楚家有谋反之嫌,康大人已经下令封府,现在整个楚家就差楚云逸一个,末将必须将其带回楚家!”
“至于楚家是否清白,康大人自然会调查清楚,不会平白冤枉了楚家!”
杜华堂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说话间,他自马背上高高在上地斜睨着沈千尘的脸。
“宸王府不肯让末将把楚云逸带回楚家,莫非是心中有鬼!”
“难道宸王府勾结了楚家要谋反不成!!”
他这字字句句简直诛心,存心把宸王府也拉下水,想逼得宸王妃避嫌。
旁边那些围观的路人也听到了“宸王府”这个关键词,不由倒吸了一冷气。
沈千尘:“……”
沈千尘神色淡淡地挑了下右眉,这时,楚云逸抿了下嘴唇,出声道:“姐,我跟他们走一趟吧。”
“不行。”沈千尘以一种不容反对的语气断然道。
楚云逸紧抿薄唇,他知道他姐的性子,说一不二,不敢质疑她的话。
沈千尘又抬眼看向了那名依旧骑在马背上的杜华堂。
“宸王府事还由不得你来置喙!”沈千尘徐徐道,声音不轻不重,“我想带走的人,还不由你来反对。无论是谁,想借机闹事的话,宸王府必定奉陪。”
她的目光明明从下往上地看着杜华堂,却让杜华堂倍感压力,仿佛被俯视的人是自己似的。
她就这么随意地坐在马车里,只从那湖色的窗帘后露出大半张脸,五官清丽动人,周身释放出一股迫人的气势。
杜华堂只觉得颈后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心口警铃大作,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那种大权在手的上位者盯上似的。ßĨQÚbu.net
他已入不惑之年,从先帝时期就在朝中任职,也曾陪先帝出行狩猎,过去这几十年来,他见过的贵人不知凡几,却也只在屈指可数的极少数人身上感受到这种慑人的威压。
裴霖晔冷笑了一声,微微拔出腰侧的配剑,露出一截银色的剑刃,剑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们宸王府可不是怕事的人!
今天他康鸿达的人敢在这里对宸王妃动手,那么今天他就敢发信号弹,招来宸王府的侍卫、五城兵马司以及他在锦衣卫的人手,他倒要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杜华堂的眼角抽了一下,然后又抽了一下。
他敢在楚家横冲直撞,敢在楚家拿下任何一个人,那是因为现在的楚家几乎一无所有了,楚贵妃与二皇子母子也摆明想跟楚家撇清关系,楚令霄这个人不过是一滩烂泥,又有哪个有脑子的人会想和烂泥搅和在一起呢!
但他此刻面对的可是宸王妃,宸王会允许外人当众打宸王府的脸面吗?!
前来拿人的那些禁军将士全都在悄悄观察杜华堂的神色,见他脸色铁青的样子,心中有数了。
禁军将士全都不敢再拦,于是,沈千尘、楚云逸这一行车队就这么缓缓地穿过人群往前驶去。
而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见热闹散场,也就纷纷散去了。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将西城门远远地甩在了后方。
原本在马车里睡着的沈云沐经过方才那一闹已经清醒了过来,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千尘。
待马车转弯后,沈云沐的口中爆发出一声亢奋的欢呼声:
“姐,你方才也太威风了!”
沈云沐的双眼简直在发光,胸口溢满了一种不知该怎么用言辞来形容的自豪。
小家伙像小奶狗一样往沈千尘的身上扑了过去,蹭啊蹭。
沈千尘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背,脸上早就没了之前的威仪,只有盈盈的笑意。
马车外的楚云逸也听到了沈云沐夸赞声,先是微微勾了下唇角,跟着又像是骤然想到什么,绷住了嘴角,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
一行车马在驶过两条街后,就与沈菀一家人的马车兵分两道,接着,沈千尘先把沈芷与沈云沐送回了沈宅,然后才令车夫回宸王府。
回王府后的第一件事,她就吩咐江沅去打听了一下楚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沅回来得很快,她把王府长史程林华带了过来。
今天康鸿达派人先围楚家又拿下楚令霄的动静实在太大了,被京中不少人都看在了眼里,程林华当下就找人去调查了这件事。
“王妃!”程林华神色郑重地作揖行礼,“属下让人去查了,楚令霄在流放期间确实犯了些事。”
程林华觉得他们王妃摊上了这么个亲爹,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幽州以及幽州以北一带山匪横行,有大小山寨至少百来个,其中有三个山寨势力最大,这些山匪常年在大齐的东北边境出末,为害一方。楚令霄与其中一个名为谢家寨的山匪暗中有些勾结。”
“他曾经窝藏过一个谢家寨的山匪,那人还是寨中的三当家。”
大齐朝建立已经百余年,但这百余年并非顺顺利利,一直处于一种内忧外患、危机四伏的状态。
不仅是南有昊国,北有赤狄,西北还有诸多小国觊觎在侧,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问题,比如沿海不时有倭寇上岸,再比如东北一带有山匪横行。
东北一带多山林,少耕地,时不时冬季还要遭遇雪灾,周边还有蛮夷小族滋扰,当地滋生了大量的土匪,有齐人,也有外族人,更有一些被发配幽州的犯人干脆投靠了土匪的,人员十分复杂。
如果说,楚令霄真的曾经窝藏过那个谢家寨的三当家的话,那么他就是犯了谋反罪。
但是这个世界的事从来也不是非黑即白这么简单的,楚令霄毕竟没真的落草为寇,这件事可以轻轻放下,也可以从严处置。
程林华接着禀道:“王妃,现在楚家已经被康鸿达的人包围了起来,大门也被贴了封条,似乎是要被抄家。”
沈千尘若有所思地抿唇,眸光微闪。
现在的发展很明显了,禁军这架势分明就是直接给楚令霄判了谋反罪,短短半天,拿人、封府又抄家的,明显是故意往重了处置。
这是康鸿达下的令,康鸿达的私心昭然若揭。
想着西城门的一幕幕,沈千尘第一个念头就是:康鸿达此举莫非是为了楚云逸?!
程林华默默地瞥着坐在下手的楚云逸,很显然,他也是这么猜测的。
沈千尘半垂着眸子,默然不语,她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须臾,沈千尘又抬眼看向了程林华,吩咐道:“你安排几个人去沈债那里守着,未免有人去那里捣乱。”
程林华二话不说地应了命。
等程林华走了,楚云逸才有些迟疑地问道:“姐,我是不是该回去?”
沈千尘淡淡地斜了楚云逸一眼,眼神如云似雾,轻飘飘的,再一看,又隐隐染着洞悉人心的光华。
沈千尘觉得楚云逸总算是长大了不少,要是从前,他肯定忍不到程林华离开,也不会问自己,只是悄悄地去犯蠢。
看在这个臭小子这回还算听话的份上,沈千尘耐着性子道:“不必,小事而已。”
楚云逸:“……”
虽然沈千尘云淡风轻地说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楚云逸的心态还是没有办法那么平稳,回想着西城门的一幕幕,他就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压抑起来,隐约能感受到一种剑拔弩张之气。
这几个月来,楚云逸成长了很多,即便以他的见识,依旧看不透现在的局面,心底却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干涉到楚家,应该是康鸿达与宸王府的一场博弈了。
也许没有自己,还会有别的由头。
明白归明白,但是当他真的置身局中时,也没那么容易把自己摘出来。
到了晚间,夜幕缀满星子时,顾玦姗姗来迟地回来了。
沈千尘立即把这件事一说,其实早就有人把事情禀了顾玦,顾玦没有多说,只是道:“让逸哥儿暂住这里就是。”
反正楚云逸在宸王府也住了两个月了,继续住下去也无妨,宸王府又不怕多一双筷子。
见顾玦不说其它,沈千尘默契地不再问了,反正她都听王爷的就是。
烛火被吹熄,屋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寂静无声,再无人语。
夜色渐浓,空中开始落雨,春雨细无声,随风潜入夜。
这一夜,雨水淅淅沥沥,而这京城的人心比连绵春雨更为躁动,永定侯府被封府、抄家的事在一天之中传遍了整个朝堂。
虽然永定侯府早就已经是一个边缘的勋贵府了,但好歹也是楚贵妃与宸王妃的娘家,二皇子的外家,这场抄家还是引来了京中不少人的观望。
不止因为楚家楚贵妃与宸王妃的娘家,二皇子的外家,还因为下午宸王妃在西城门前与康鸿达手下的人对上的事。
这件事涉及宸王与康鸿达,令得那些朝臣勋贵不得不关注,不少人都在暗地里猜测着,是不是宸王府和康鸿达要对上了。
一些好事者都在等着宸王妃去给楚家出头。
连太子顾南谨也在当晚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刻招人问个究竟。
小内侍出去后,独自留在书房里的顾南谨微微蹙眉,神色凝重。
他是太子,身为太子,他本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但这次却晚了这么多……
顾南谨透过窗口往外望去,望向了养心殿的方向,目光似要穿透那沉沉的夜色似的。
外面夜色如墨,细雨绵绵,从他这里,根本看不到养心殿。
顾南谨呆立原地,恍然不知时间流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内侍回来了,走到了顾南谨身后,唤了声:“太子殿下?”
顾南谨这才回过神来,转过身来,在窗边坐下。
窗户依旧敞开着,任由细雨随夜风飘进屋里,点点雨滴沾湿了茶几。
小内侍理了理思绪,禀道:“上午康大人派了禁军去永定侯府拿人,把楚令霄带走了,现在侯府被封,不许任何人出入。”
“禁军参将杜华堂亲自去西城门捉拿楚家大公子楚云逸,不过宸王妃不让他们带走楚云逸,楚云逸现在跟着宸王妃留在了王府。”
“宸王殿下半个时辰前刚刚回王府,宸王府那边暂时没有任何的动静。”
随着小内侍的通禀,顾南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到现在才知道这些事。
顾南谨深吸一口气,脸颊绷得紧紧的,冷声问道:“是谁给康鸿达的权力,动用禁军去抓人?!”
康鸿达是京营总督,手掌戍卫京城的上十二卫和禁军三大营,这是皇帝对他的信任与重用,但不代表他就可以随意调动禁军。
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任何一人擅自调动禁军,就难逃一个谋反的嫌疑。
康鸿达是个聪明人,他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不是全凭他当年对皇帝的救命之恩,他这个人看似风流不羁,其实为人谨慎。
因此,当顾南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约莫也有了答案。
果然——
“回殿下,康大人曾进宫面圣。”小内侍恭敬地答道。
也就是说,拿下楚令霄是皇帝的命令。
皇帝已经病了两个半月了,缠绵病榻,因为精力不济,他甚至无力召见六部阁老,基本上是顾南谨每日或者隔日把折子带过去念给他听。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居然还会接见了康鸿达,可见对他的器重。
顾南谨抬手揉了揉眉心,一边思索,一边自语着:“康鸿达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突然会对楚家动手?”
顾南谨其实没有问对方的意思,他只是在自问,在思考而已。
不想,那小内侍竟然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也许是因为楚家大公子。”
顾南谨:“???”
这些内侍宫人在深宫中什么腌臜事都见过,其实心里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只不过,他现在面对的人是太子,就不得不斟酌着言辞,免得污了贵人的耳朵。
停顿了一下后,小内侍才道:“康大人有龙阳之好,似乎是看上了楚家大公子,甚至楚令霄能从幽州回京也是康大人的手笔,似乎是楚家与康鸿达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协议。”
小内侍大致把他打听到的那些事说了:“但是,楚令霄回京后,绝口不提当初的承诺,还与他二弟楚令宇因为爵位的事闹得兄弟失和,家宅不宁。楚令霄还把楚云逸送去宸王府避风头,想让宸王府来庇护长子。”
小内侍实在是无法评价楚令霄所为,楚令霄胆敢拿康鸿达开涮,这不是找死吗?!
“现在不少人都在说,康鸿达是恼羞成怒,在公报私仇呢!”
说句实话,小内侍也觉得大有可能,康鸿达那可是睚眦必报的人,正因为如此,京城中的文武百官才会畏他如虎。
顾南谨不置可否。
就如同康鸿达了解顾南谨一样,顾南谨对于康鸿达这个皇帝跟前的红人也不可能一无所知,应该说知道得不少,也包括康鸿达有断袖之癖的事。
康鸿达素来风流好色,可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也曾为他的小情人在朝中打开方便之门,但是谨守尺度,迟钝拿捏得恰好是皇帝能接受的程度,让皇帝觉得人无完人,让皇帝觉得康鸿达是真性情。
康鸿达其实是个公私分明、极为理智的人,顾南谨不太相信,康鸿达会做这么冲动做这种没有理性的事情,尤其是在皇帝重病的前提下。
试想,如果皇帝知道自己重病,而康鸿达还有心思玩这些争风吃醋的把戏,皇帝会这么想?!
康鸿达不可能那么蠢。
顾南谨无声地自语:“他怕是在用公报私仇掩饰什么。”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实在太轻,饶是小内侍竖起了耳朵,也没听到顾南谨在说什么。
小内侍低头垂手站在原位,太子没让他走,他自然是不敢走的。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唯有烛油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从灯笼中偶尔爆出。
顾南谨右手成拳,在被雨水溅湿的茶几上轻轻地叩动着,一下,两下,三下……
康鸿达与顾玦的博弈既然开始了,还有皇帝也涉及其中,就意味着这件事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落下帷幕。
顾南谨知道,他是太子,就注定他不可能独善其身。
这两个月来,他与顾玦的关系的也算渐入佳境,他有心以他的诚意一步步地解开顾玦对皇家的心结,他希望等他即位后,可以让顾玦重归朝堂。
所以,他不想因为康鸿达的这件事让顾玦心有怨怼,让顾玦与皇家的裂痕更深。
顾南谨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宸王白天去了丰台大营,入夜才回来?”
小内侍出声应了。
顾南谨的右拳又在茶几上叩了几下。既然宸王妃下午就知道了楚家的事,顾玦不可能一无所知,但是他却没出面,那么,顾玦到底是为了避嫌才没有庇护楚家,还是压根不在意楚家?
他想了一会儿,也不能确定这一点,有一点他是确定的,他不希望这件事再闹下去了。
顾南谨的右手停了下来,对小内侍吩咐道:“传孤的口谕,撤回守在楚家的禁军。”
皇帝重病,太子监国,所以,现在太子也可以以储君的身份代行圣旨,但这时,又有一个中年内侍进来了,禀道:“太子殿下,倪公公来传皇上的口谕,宣殿下过去养心殿。”
这都快二更天了,父皇在这个时间派人来宣自己,顾南谨不得不怀疑也许与康鸿达的这件事有关:莫非父皇是想警告自己别管这件事吗?
顾南谨思忖着起了身。
面对皇帝的宣召,他为人子、为人臣,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顾南谨心事重重地走出了屋,就看到倪公公笑眯眯地在檐下等着自己,屋檐外,细雨飘荡,倪公公的鞋与袍角都被雨水溅湿了。
倪公公客客气气地伸手做情状:“还请太子殿下随小人走一趟。”
顾南谨微微颔首,小内侍给他撑起油纸伞,还有人走在前面提着灯笼。
几人下了早已被雨水淋湿的石阶,朝着养心殿方向去了。
夜晚的皇宫,分外的安静,因为下雨,一路过去路上也没几个宫人,宛如一个空城,也唯有那些或近或远的灯火为这里添了几丝人气。
下雨时,走得慢,从东宫到养心殿的这一路用了比平时足足多一倍的时间。
顾南谨熟门熟路地随倪公公往皇帝的寝宫方向走去。
寝宫内,如同往常般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顾南谨微微蹙眉,忽然觉得这里似乎少了什么……对,少了皇帝平日最爱点的九和香。
“……”顾南谨心里咯噔一下。
下一瞬,只听“吱”的一声,后方的门被关上了,那干脆响亮的关门声仿佛在顾南谨的心头捶一下。
倪公公客客气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太子殿下,皇上只是想请殿下在这里冷静几日。”
言下之意是皇帝把太子给软禁了。
顾南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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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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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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