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没提蓟镇的事儿,冯紫英就没再多问。
尤氏兄弟乃是老爹的心腹,万一京师有事,没准儿勤王诏书就会第一时间发到宣府镇和这里,会不会遵从,就要看自己老爹的判断和手腕了。
这等事情也只有老爹自己拿主意了,自己也只能在之前给他提供一些京师这边的情报。
冯家只能站在胜利者的一方,这是冯家父子一致意见,这无关感情,只有利益。
从现在情形来看,冯紫英是倾向于永隆帝的,毕竟太上皇没有给冯家带来多少好处,甚至可以说冯家是属于被打压的,但是如果到了关键时候永隆帝已经没有翻身机会,那蓟镇的兵只能毫不犹豫的站在另一边,除非蓟镇的兵能成为胜负手。
老爹最后的叮嘱还是让冯紫英有些感慨,看来老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冯家现在依然无后,没人延续香火,这甚至还成了老爹去辽东都放不下心的魔怔了。
冯紫英甚至都在琢磨或许自己真的就在二尤或者金钏、香菱她们身上撒播一轮种子,争取让几女早些受孕,现在几女都是小心谨慎的避着孕,都还是不愿意在正妻入门之前弄出这等让正妻不高兴的事儿来。
说来说去,还是的先把与沈氏这边的婚事彻底解决了,只要沈氏入了门,许多事情就要好办许多。
“你说晴雯怎么了?是被寿王府长史的儿子看上了?”冯紫英有点儿不敢置信,“不是说是府里边传她像林妹妹,让太太生气,才撵了出去么?”
冯紫英还真觉得有点儿玄幻了。
一个贾府里边的丫鬟,再说生得俊俏,但除了自己身份独特看过那对书中人物有着特殊的感情和印象,其他人眼里,那些姑娘小姐不说,这些丫鬟们也就是姿容俊俏身段婀娜一些罢了,再怎么就是一个下人,何至于还演出这样一出狗血剧来?
“金钏儿,你从哪里听来的这般故事?”冯紫英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替自己捶着腿的金钏儿。
“奴婢今日回去看母亲,回了那边府上,自然免不了要听到许多话,连太太都把我叫去问了一番。”
金钏儿现在是荣国府那边极受欢迎的人,不但王夫人看重,而且都知道她在这边受宠,甚至已经被冯大爷梳拢了,没准儿日后就能成一个姨娘,所以原来的姐妹们也都是刻意交好。
“嗯,婶婶见了你?”看来这王夫人打的主意就是要把金钏儿培养成为自己身边的一个棋子儿,能够随时打听到自己这边的消息,冯紫英倒也不以为意。
王夫人这些小心思也是花错了地方,也不想想,一个女孩子连清白身子都给了这个男人,而且她日后一辈子的命运都寄托在对方身上,怎么可能因为昔日的一些主仆情分就出卖自己的男人?更何况以王夫人的冷漠刻薄性子,金钏儿对她更多的还是敬畏,少了几分亲近感情才是。
“一进府里就听闻了爷您昨日教训宝玉的故事,那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宝二爷现在都还躺在床上,水米不进,袭人她们几个眼睛都哭肿了,……”金钏儿抿嘴一笑,“不过别的人倒是觉得爷教训得对。”
“怕是当着你的面人家才这会这么说吧。”冯紫英也笑了起来,“不过政世叔倒是托人带了信过来,感谢了我一番,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宝二爷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下边那些小丫鬟们得了一些好处,或许又觉得宝二爷没什么架子,待人和气,所以都只觉得宝二爷的好,但是姑娘们和懂事明理的下人其实内心都清楚,宝二爷就是一个银样镴枪头,上不得台面的。”
这会子金钏儿就没有在贾府里那么多忌讳了。
“这府里边这几年在走下坡路,大家伙儿心里都明白,可是太太奶奶她们又有什么办法?琏二爷倒是能做点儿事情,但是长房本身就不得老祖宗喜欢,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是不喜做事的,二奶奶却又不能出门,眼看着这府里就这么黯淡下去,一到年末便四处张罗,宝二爷却还这么成日优游高乐,真当府里上下人是傻子不成?只不过谁又敢去触老祖宗和太太的霉头呢?”
冯紫英心中叹息,看来这贾府上下也并非都是懵懂人,连金钏儿都能看明白的事儿,其他人看不穿?只是大家都在掩耳盗铃罢了。
“现在琏二爷若是要跟着爷做事儿,那府里就更没主心骨了,环哥儿倒是像一个要成器的,但他是一门心思要读书的,奴婢回去也遇见了三姑娘,三姑娘还专门把叫到她屋里说了半晌,也就说谢谢爷对环哥儿的提点指导,还赏了奴婢一个银锞子,足有二两呢,非要奴婢拿着,……”金钏儿又笑了起来,“阖府上下都知道三姑娘是极节俭的,不说从不赏人,但真的不多见,奴婢也是第一次得她赏赐呢。”
探春的节俭冯紫英是知晓的,黛玉和宝钗也都曾说起过,冯紫英倒是很欣赏。
不过环老三和赵姨娘以前都是变着法子要从探春那里弄银子,这两年环老三懂事儿长进了自然不会再去要,但探丫头倒是愿意主动把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月例钱给环老三了,这便是姐弟情谊吧。
“说偏题了,说晴雯的事儿呢。”冯紫英把话题拉回来。
旁边的云裳也掩嘴一笑,“爷还是关心晴雯啊,也不枉晴雯吃这么大苦头还惦记着爷。”
冯紫英脸难得的一烧,难道自己对晴雯的心思就这么明显,都能看得出来?
脸一板,冯紫英瞪了一眼云裳:“又在嚼爷的舌头,云裳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啊,金钏儿,你在一边儿候着,让云裳来替爷捶腿,你继续说。”
“哟,云裳怕是巴不得来替爷捶腿呢,这哪儿是惩罚,这是奖赏呢。”金钏儿起身抿嘴一笑,推了推云裳,”快去吧,爷都等不及了。“
”金钏儿,你要死啊!“云裳脸骤然红了起来。
这金钏儿话里有话。
几个丫头关系也是亲密,爷一直没有收用自己,自己难免也有些失落和怨气,不过看爷的模样又不是待见了自己,平常里也是对自己甚好。
弄得云裳都疑神疑鬼起来,好几日洗澡时都自我审视了一番,比起金钏儿来自己也不差什么,也就是**略小了一些,屁股也没金钏儿那么翘,但是和香菱比起来,自己半点不差啊,怎么爷就金钏儿和香菱那么感兴趣?
二人侍寝都那么多次回了,自己值夜时候,爷却始终未及于乱,这都快成了云裳的心病了。
问起爷,也只说顺其自然,也不明白这什么叫顺其自然。
冯紫英对云裳的情绪自然也是知晓的,他当然不会对云裳有什么嫌弃,只不过就是总觉得差那么一点儿情调气氛,不愿意随随便便就要了云裳而已。
作为在这个世界上陪着自己最久的贴身丫鬟,冯紫英对云裳的感情也是格外特别,更有一种把她当作自己妹妹的感觉,所以亲切更甚于肉欲。
当然他也知道这个时代主仆之间的关系自然不可能,而云裳本人也不会接受,她更渴望的是成为自己的通房丫头一直在自己身边罢了。
等到云裳红着脸意味着冯紫英腿边儿上捶腿时,金钏也主动到一边儿去替冯紫英揉捏肩,“晴雯这事儿也是飞来横祸,那一日寿王爷派车来接宝二爷去参加一个诗会,宝二爷出门时正好晴雯去替他拿落下的扇袋,就被那寿王府长史的儿子瞅见了,惊为天人,回去之后便缠着他爹来要,……”
冯紫英冷笑,“一个小小的寿王府长史,也敢来荣国府里讨要丫鬟,这荣国府难道真的是要倒了不成?没准儿在等一年半载,人家就要来讨要府里的小姐去做妾了!”
冯紫英的口气也有些大了,寿王府的长史纵然只是一个杂官,那也是一个官员,而且靠着现在看似正得宠的寿王,在外边儿,寻常官员的确都有给几分面子。
寿王冯紫英自然是知晓的,永隆帝的长子,不过且不说这大周好像除了立嫡外,并没有立长的习俗。
寿王、礼王、福王都已经成年,还有更小的禄王、恭王即将成年,这几王都非嫡出。
寿王是目前执掌宫事的皇贵妃许氏所出,倒是有些优势,不过福王和礼王据说也因为长得像永隆帝,所以也很受宠,寿王优势并不明显。
即便是今年要成年的禄王之母苏氏也不简单,据说和许氏从永隆帝潜邸时便一直相斗,也未曾落在下风。
一句话,这永隆帝的几个儿子一样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以及他们的母族一样对大位虎视眈眈。
也难怪冯紫英觉得不可思议,大周的王爷们太多了,一般的空壳子王爷,吓唬一般老百姓还行,真要对上背景深厚的官宦豪门,还真不够看。
光是永隆帝那一辈的王爷就有八九个,真正得势的除了嫡长子义忠亲王外,也就只有和永隆帝一母同胞且自小关系密切的义忠亲王了,其他几位王爷在永隆帝登基之后都早就夹着尾巴做人,深怕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永隆帝几子都在觊觎大位,现下要说分出胜负还早得很,无论是寿王、福王、礼王都是一门心思养望造势,各方面行事做派也都是小心翼翼。
可这寿王府一个长史居然就敢向荣国府伸手,虽然说只是一个丫鬟,但是你也只是一个管事,荣国府好歹也是武勋家族,而且还有一女在宫中当贵妃,这未免也太放肆了。
冯紫英说得不客气,其实金钏儿几人当时听得此事的时候也觉得窝心。
“听说那长史的儿子甚是骄纵,在外边儿吃喝嫖赌,这讨要晴雯去也不过就是当通房丫头或者做妾,只是这寿王素来对宝玉甚是提携,宝二爷和寿王爷很是亲近,加上都传言寿王未来是要当太子的,所以……”
金钏儿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冯紫英却忍不住冷笑出声:“所以这晴雯也就可以舍弃了?那为何不干脆直接送给那寿王家的长史,却又把晴雯打发出去啊?”
“爷,府里边也是要些颜面的,哪能如此做?另外晴雯扬言若是要把她送给那寿王府长史,她便是自尽也不肯答应的,所以……”金钏儿声音小不可闻,大概也是觉得王夫人的做法太出格了,“再加上本来太太也一直不喜欢晴雯,觉得晴雯是狐媚子要魅惑宝二爷,早就存着心要打发她出去,此番也是认为若不是晴雯自个儿不检点,打扮得过于妖艳,所以落入人家眼中,……”
“还知道要颜面?你自己都不在乎这颜面了,还要人家给你颜面?还怪晴雯生得太漂亮?”冯紫英简直觉得贾府这骚操作太过恶心人了,“宝玉可知道这内里原委?”
金钏儿脸上露出一抹厌恶之色,最终还是摇摇头:“这府里边知晓此事的人不多,宝二爷怕是不知道,主子里边或许就只有太太知晓,那长史也是通过人来向太太带的话,后来太太也和二奶奶说了,丫鬟里边也就只有鸳鸯和平儿知道吧。”
冯紫英瞥了一眼金钏儿,知道这丫头也是在刻意维护宝玉的形象,宝玉多半是知晓这个情况的。
若是宝玉是知晓此事却还放任不管,那宝玉在府里边的形象就彻底毁了。
只是在宝玉看来,这晴雯本来就招太太厌恶,而且又和自己屋里几个如袭人、媚人、绮霰和紫绡等几个大丫头合不来,纵然生得几分标致,但却也没觉得和自己有多亲厚,现在又有了和自己十分亲近的未来太子的这层关系,加上自家姐姐在宫中地位也还不稳固,自然不愿意去招惹这般是非,所以以宝玉的性子装聋作哑一回也就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