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字卷 第八百一十节 火起

  数风流人物正文卷癸字卷第八百一十节火起贺人龙知道自己这是豪赌,不过他不在乎。

  江北军来了号称二千人,其实也就一千八,但自己却来了五千人。

  对方带队的是刘白川的外甥蔡烈,也算是认识,虽说年龄比自己小几岁,但自己和刘白川算是平辈论交,他就只能喊自己为叔了。

  六千多人马,就这样在通州汇合之后随即继续西进,直抵京师城东郊。

  “大人,距离朝阳门还有十五里地,斥候已经派出去了。”高杰悄悄靠近,低语道:“现在城中信还没有送出来,尚不清楚京营那边的态度,不过照理说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知晓我们抵达城郊了。”

  一旁的蔡烈瞥了一眼头角峥嵘面带凶悍之色的贺人龙,心中也有些感慨。

  来之前,并不清楚登莱镇带队的是谁,连舅舅都估计应该是贺人龙的副手高杰来,各部基本上都应该是如此。

  没想到贺人龙却是和高杰二人连袂而至,这份决心不可谓不大。

  虽说舅舅没来是因为江北镇距离太远,但是里边未尝没有先派自己打头阵的意思,进可攻退可守,如果事情真不可为,自己一介游击,有舅舅力保,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而贺人龙却是亲自上阵,这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贺人龙和高杰都是米脂老乡,贺人龙是武进士出身,但高杰却是穷人出身,因为乡里推荐到了榆林镇为军,在宁夏之战中拨到贺人龙麾下作战,以敢打敢拼不畏死被贺人龙看中,引为心腹,逐渐提拔起来,乃是贺人龙的心腹。

  “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了,关键是曹大人怎么想,怎么看。”贺人龙一催马紧走了几步,“这等事情也容不得他装病了,门开还是不开对我们是镇压还是直接放入城,这就是一个态度问题,没有什么回旋余地。”

  “万一京营要让我们拿军令出来,或者说以边军不得入城的规矩不准我们入城呢?”高杰忍不住道:“那我们怎么办?真的要攻城?我们这点儿兵力……”

  贺人龙笑了起来拍了拍高杰的肩膀,“鹞子,这就不是我们的事儿了,是小冯首辅和曹大人的事儿了,我相信不会出现那种情况,嗯,虽然我也不确定咱们怎么进城,但是我相信明早我们就可以进城了,而且刘东旸和毛承禄他们的兵马都会同时入城,不会比我们慢多少,……”

  高杰绰号翻山鹞,军中能当面喊他“鹞子”这绰号的,也就只有曹文诏和贺人龙了。

  “你是说会有人来安排?”高杰若有所悟。

  “看吧,要不然咱们这呼啦啦都进城了,怎么做?攻打文渊阁,还是直入八部公廨,抑或围攻皇宫?呵呵,这不乱套了么?咱们来是示威请愿的,清君侧这个词儿也可以喊一喊,由头嘛,总得要找几个目标,但咱们哪里明白这些?自然要听招呼,……“

  听招呼,听谁的招呼,贺人龙没说,高杰自然就不问了。

  就在各路大军埋头向京师城挺进时,京师城中已经开始慌乱起来了。

  “怎么办?”崔景荣面色焦枯,连平素梳理得一尘不染的鬓间发丝都有些散乱了,嘴唇也有些干涸,“曹文诏说只要这些边军未入京中城内,就不该他管,而该是兵部管辖,可稚绳和飞白他们已经遣人连连下令,但是这些人根本就不见,全是一干军官小卒来阻挡,如何是好?”

  柴恪也是焦头烂额,谁也没想到这帮边军一下子就横了起来,不管不顾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再说什么都很难阻挡他们前进了,辽东镇和东江镇的乱军都已经到了郑村坝,两个时辰就能进抵城下,估计登莱镇和江北镇的兵也差不多,……”

  “虞臣、伯辅他们是什么意见?”崔景荣看了一眼一直不发一言的徐光启,叹了一口气,“子先,你觉得呢?”

  徐光启摇了摇头,仍然是一言不发。

  他虽然也支持裁军不赞同对蒙古用兵,但是一下子裁掉四十万边军,他也觉得动作太大,恐怕会引来边军愤怒,但是也没想到这一下子局势就恶劣到了这种程度。

  在座三人中,只有柴恪担任过兵部侍郎,算是勉强知兵,但他担任兵部侍郎期间和军队接触也主要是在宁夏一战中,回来就没怎么接触过了,能有印象的就是刘东旸和刘白川这两个“叛将”,现在故事重演,但主角却成了一群人了。

  “虞臣和伯辅他们态度依然强硬,说这些叛军不敢攻打京师城,而且数量上也不算多,只要京营坚决镇压,这些乱军翻不起风浪来,可是京营这边会和这些边军兵戈相向么?”柴恪苦笑,“我心里也没底啊。”

  徐光启嗫嚅半晌,终于来了一句:“既如此,可否去和首辅说一声,……”

  崔景荣和柴恪都默不作声,柴恪有些意动,但是崔景荣却缓缓摇头,“若是请首辅出面,那提出暂不裁军,出兵蒙古,我们怎么应答?之前所作的一切就毫无意义了,虞臣、伯父还有李邦华、朱国祯他们都不会同意,这就彻底乱了,……”

  崔景荣和柴恪内心还是支持裁军和反对对蒙古用兵的,否则也不会到这个时候都不肯退让,实在是这一退,好不容易形成朝野共识坚决裁军的这一决策就废了。

  从内心来说,他们也不相信这些来自各边镇的乱军就真的敢攻入偌大的京师城中,他们更倾向于这些人可能是要在城郊耀兵示威,给朝廷施加压力,以迫使朝廷改变裁军的方策,进而出兵蒙古。

  “那就只有赌一把了。”柴恪叹息一声,“虞臣和伯辅他们都很坚决,我们现在也不好骤然改变,……”

  叹息声中,崔景荣几人也是枯坐无言,突然间感觉这一个多月来,几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成,就只是揪着这裁军一事,没想到还有引出了这么大的风波,而推动考成法进行现在也没有了动静,而科举改革更是被丢到了一遍,倒是徐光启还在督促着北地诸省在新作物的推广上继续发力,还有些效果。

  “其实江南籍官员中对韩孙和李朱他们几位还是颇有怨言的,认为他们不顾大局,……”徐光启最后补了一句,“考成法还是该动起来了,科举改革如果真的争议太大,不妨适当修改,徐徐图之,……”

  崔景荣和柴恪交换眼色,最后还是摇头:“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吧,现在大家心思也不在这上边。”

  徐光启暗自摇头,这一夜怕是不好过,要看京营的态度了。

  还没等到天黑尽,就听得东城那边闹了起来,喊杀声,吆喝声,然后看到东边火光冲天。

  惊得三人都是跑到了文渊阁外,向东面眺望,一边忙不迭地遣人去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那边去打探消息,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边军入城还是开始烧杀掳掠起来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局面就最糟糕不过了。

  东边思成坊和黄华坊起火了,而且局势迅速乱了起来,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正在全力抓捕纵火生乱者,传回来的消息是城中白莲乱党趁机起事。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除了内阁三位外,练国事、韩爌、孙承宗、孙居相、李邦华、朱国祯等人都已经赶到了文渊阁中,等候着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那边的消息。

  “是有些蹊跷,哪有这么巧?不过也不太好说。”韩爌倒是没有一句话说死,“当初铲除白莲教时,更好地是在城外,据我所知张翠花和海量的徒子徒孙们在京中也是不少,刑部和顺天府因为考虑到北直隶那边已经彻底平定了白莲之乱,为了避免京中影响太大,造成混乱,所以只是暗中缉捕,抓了一些人头清楚的角色,但是后来局面平静下来,估计顺天府和刑部也就有些松懈了,……”

  “或许是这些白莲余孽残党也察悉了这段时间城中局势不稳,所以趁机作乱,……”孙居相也沉吟着替韩爌解释。

  一干人都纷纷讨论起来了,下意识地去认为这就是一个巧合。

  就在众人讨论的时候,西城京营大营内,曹文诏早已经端坐在大堂中,不断有斥候和亲随进来耳语,杨肇基和贺虎臣等一干将领都端坐堂中,面面相觑。

  曹文诏其实也不喜欢这种局面,他更喜欢那种真刀真枪的打仗,但是坐在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上却又由不得他。

  “都安排好了?顺天府贾化那边呢?”曹文诏面无表情。

  亲随小声道:“都对接好了,一切都是按照商定好的引导那些白莲余孽点火为号,然后在思成坊那边起事,……”

  “这么听话?”曹文诏讶然。

  “是顺天府的线人,……”

  “哦,原来如此,我说呢,……”曹文诏立即明白了,这是贾化那边早早安排好了的一切,不过是一群蠢货昏头昏脑跟着去送死而已,哪里知道是早就安排好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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