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蝴蝶翅膀扇动带来的变化,历史上褚英早就该幽禁处死了,但是这一世中,褚英虽然被圈禁,行动言语收到约束,也不得努尔哈赤的喜欢,但是却一直没被努尔哈赤处死。
或许是几年前开始那一场战事建州女真遭受重创,让努尔哈赤觉得褚英这个打仗相当厉害的儿子还是有几分作用,留一留看一看更合适,所以褚英活了下来。
连冯紫英都很惊讶于褚英能活下来,要知道舒尔哈齐父子是早就死翘翘了,努尔哈赤的狠辣不输于任何人,不会因为褚英是自己嫡长子就下不了手,历史上也是如此。
但褚英就是活下来了,而且现在看样子应该是随着建州女真局面的不妙,话语权也有点儿了。
“乌碣岩之战之后褚英其实就陷入了何和礼、扈尔汉、费英东、额亦都、安费扬古等人的攻讦中,努尔哈赤疏远了褚英,再后来就是圈禁了,但褚英前期的战功还是摆在那里的,只是这人脾气太坏,嘴巴太臭,狂妄不堪,所以努尔哈赤几次想释放他,都又没能成,……”
布喜亚玛拉的解释让冯紫英笑了起来。
“也还有代善、皇太极以及莽古尔泰这些人在里边天天进谗言的缘故吧?褚英要一出来,以嫡长子的身份得宠,哪里能有代善和皇太极、莽古尔泰这些人的份儿?”
“孟古格格都死了,富察氏年老色衰不得宠,所以皇太极和莽古尔泰也借重不了母亲的力量,得宠的阿巴亥最大的儿子阿济格才十一二岁吧,难道努尔哈赤还敢把汗位交给这种十一二岁的小崽子?阿巴亥在床上再是能把努尔哈赤迷得五迷三道的,努尔哈赤也不敢这么干吧?所以代善和皇太极他们的最大敌人就是一个,褚英,所以在他们心目中,褚英必须死,看样子褚英也不是太蠢啊,居然知道利用外敌来救命。”
冯紫英的话让布喜亚玛拉终于能明白为什么在他执掌蓟辽总督之位之后,大周对建州女真的战事就能迅速扭转,而且迅速朝着不利于建州女真方向发展去了,为什么努尔哈赤夜不能寐,对冯紫英如此忌惮了。
看看人家对建州女真内部情况的了解熟知程度,自己还是靠着部落里与建州女真也就是姑姑儿子,也是自己表弟皇太极身边人了解的一些情况来分析判断,但人家的了解深度却是远胜于自己了,这就是差距。
“你对我们叶赫部、科尔沁部还有内喀尔喀人和察哈尔人是不是也像对建州女真一样如此了解?”布喜亚玛拉突兀地问了一句。
“不是我了解,而是朝廷了解。”冯紫英明白布喜亚玛拉的意思,悠悠地回了一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要了解掌握这些情况,也是应有之意。”
对于冯紫英的这句话,布喜亚玛拉无言以对,大周朝廷的这种想法也没错,对于边疆这些部族的情况了解,好像是理所当然,但站在这些部族角度来说,却有些难以接受。
“好了,布喜亚玛拉,我们纠结于这个做什么?”冯紫英岔开话题,“褚英居然想到这一招,看来建州女真内部还是出了一些问题了,说明已经有些人心里慌了,觉得努尔哈赤不是百战不殆的战神了,一样会犯错,一样会失败,建州女真也非什么天命所归,在大周面前,也一样经不起重击,只要大周能腾出手来,他们的好日子就该结束了。”
布喜亚玛拉也没有在执着于自己方才问的话题,她也知道没有意义,“那对褚英那边怎么办?”
“当然要继续接触啊,看看褚英的想法是什么,甚至给与支持也没问题啊,反正努尔哈赤不是迟早要交权么?他作为嫡长子,监国一下不也很好么?”
冯紫英的话让布喜亚玛拉都感到震撼,“这怎么可能?努尔哈赤怎么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我没说现在就会发生这种事情,事实上建州女真内部因为连续不断的失利,可能已经危及到了努尔哈赤的权威,如果再这样下去,他的话就不再一言九鼎,就会有人质疑和担心,褚英如果稍微聪明一些,就应该好好表现自己,既要表现出对努尔哈赤的尊重,同时也要体现出自己的不同见解,当然代善和皇太极也可以这样表现,这都会刺激到努尔哈赤,……”
冯紫英话语语气里充满了一种恶意满满地味道,连布喜亚玛拉都听得直皱眉,“紫英,你是要让建州女真内部发生内乱?这种方式能行么?”
“行不行也要试一试才知道,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冯紫英满不在乎地道:“我没指望用这种方式就能把建州女真打倒,但如果他们内部不睦,甚至发生内讧,肯定会有助于我们更轻松简单地打垮他们,何乐而不为?”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终于问到了具体如何来操作了,布喜亚玛拉觉得冯紫英似乎已经稳操胜券,对于褚英这样的大反派出现,居然都能澹然处之,委实让她有些感触。
“先派人接触接触,给他一些建议,他肯定也知道我们的意图,那我们也可以给一些空头许愿,比如建州右卫指挥使,原来舒尔哈齐的位置可以给他,但必须要服从大周朝廷的命令,当然,前者是我们开的诱饵,后者是条件,褚英再蠢也不会答应,但他会和我们虚与委蛇,嗯,我们也一样,大家都是相互欺哄忽悠,……”
冯紫英漫不经心地随口说出一大套路数,都是些尔虞我诈的手法,既没有指望褚英那边相信和接受自己这边的套路,也没有要接受对方意愿的想法,纯粹就是欺骗、湖弄和敷衍。
“紫英,这和你以前的做法有些不太一样了,以往你对这些似乎更看重,态度更积极,……”布喜亚玛拉凝眉注视着冯紫英。
“布喜亚玛拉,时代不一样了,我们不需要去行险一搏了,我们现在占据绝对优势,褚英如果给出什么诱敌深入里应外合之类的路数,我只会视为是努尔哈赤的计谋,无论真假都不会去尝试,因为我有把握慢慢打垮他们,没必要去犯险给自己带来损失,……”冯紫英澹澹地道:“所以我们就以一种平常心看待,褚英在那边随便怎么折腾,我们只按照我们既定路线推进,他成也好,败也好,无损于我。”
布喜亚玛拉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双拳,她终于明白了当下冯紫英的底气,这种无法逆转的大势,就是冯紫英的倚仗所在。
大周不再是几年前的大周,辽东也不再是冯紫英来之前的辽东,一切都变了。
这种变化不仅仅是相对于建州女真,也同样相对于生活在辽东这块土地上的所有人,甚至也包括紧邻辽东的大草原上的所有人,如果还有人感受不到这种变化,那么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冯紫英猜的没错。
褚英那边传递过来的消息的确是努尔哈赤授意为之。
局面越来越让努尔哈赤感觉到了压力,尤其是线报称从牛庄登陆的大量边军是来自遥远的甘宁镇,而在九连城登陆的则是来自大同镇军时,努尔哈赤的嘴里无比苦涩。
这就是大周的底蕴,一旦大周内部安定下来,就会是周围所有人的灾难。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可己方的实力在不断损耗,而粮秣物资也在不断的减少,无论是努尔哈赤自己,还是额亦都、安费扬古他们都觉察到了局面的险恶。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这是所有人的一致意见,必须要有所改变。
大周九边的边镇如果都这样大规模来辽东作战,没有谁能抵挡得住。
以前大周不是没有想过这样做,但是他们根本做不到,一是土默特人和察哈尔人的威胁让他们不敢抽调太多兵力入辽,二是也是最为关键的是辽东根本承受不起这么大规模的援军入辽,单单是粮草物资的供应就足以压垮辽东,甚至引发内乱,所以努尔哈赤从没担心过这一点,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从辽东那边回来的线报,辽阳到牛庄的道路修的很好,而从大沽、登州、松江、泉州这些地方北上的船只连绵不绝,无论是牛庄还是九连城,几乎每天都有超过十艘以上的船只靠岸,而从牛庄到辽阳的道路上大车终日不绝。
十余个驿站和镇甸在这一线慢慢聚集而成,这是最让努尔哈赤感觉到焦虑和恐惧的。
这意味着大周改变了战略,不再将辽东视为边镇,而是要将其变成省份了。
如果说源源不断的汉人从内地迁移到辽东,现在只是在牛庄到辽阳一线,但现在九连城到辽阳的路也在建设,一旦修好,也许这一线一样要变成镇甸和驿站的集合体,那未来建州女真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