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大人,乱军又上来了。”气喘吁吁地亲兵从后边跑了上来,“在南门。”
“有多少人?”满桂脸皮抽搐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点头。
“还看不清,看样子不会少于两千人,云梯大概有六七十部,攻城车大概有二十辆,这一次他们准备了很多木盾和遮幕,有备而来。”
亲兵的回答让满桂忍不住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这帮乱军,越来越适应这种攻城战了,而且规模越来越大,力度越来越强。
木盾不用说,就是用木料拼制起来的大型盾牌,可以有效地抵挡床弩和投石机以及弓箭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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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遮幕就是用木杆撑起来的布帘,这玩意儿可以有效的阻击弓箭的抛射,经过水浸后,连火箭也难以奏效,所以也是乱军发明出来的土盾牌。
这些玩意儿土归土,但是却对付像司盐城这种低矮城池很有效,尤其是仗着人多势众,从几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的话,自己这一方不过两千余人,就显得有些左支右拙了。
再这样下去,满桂不知道自己这两千人还能支撑得起几次冲锋。
“都转运盐使司衙门那帮孙子还不肯把银子拿出来?”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满桂恨声道:“真打算抱着这些银子去坟茔里?乱军进城来,难道这些银子还能保得住?”
亲兵无言苦笑,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可都转运盐使司衙门里那帮榆木疙瘩就是不开窍,不肯把盐课银子拿出来激励士卒们的士气,哪怕你就是用来哄骗大家伙儿一下也好啊。
“大人,现在再说这些也来不及了,南门这一战我看够呛,恐怕得把预备队拉上来了,小的担心万一撑不住,拉上来都来不及了。”亲兵是跟了满桂今年的老卒了,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忌讳。
虽然年龄和满桂相彷,但是一样是跟从他从山西镇老营堡过来的,当初跟随他一起过来的也就是那么区区十来人,而且都是乡人。
“你去让安重修把第三部派两哨人在南门备着,我也知道风险大,但是西门这边我们不得不防,我担心这帮乱贼声东击西,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啊。”满桂想了想,“让安重修带着剩余三哨人马在钟楼附近待命休息,随时准备增援西门,我亲自去坐镇南门。”
安重修是余留下三部中第三部把总,是个色目人,不过打仗勇勐,是一把好手,满桂虽然比他年龄小一截,但是批次脾气相投,所以还算默契。
西门上人手不足,因为考虑到昨日乱军才在西门上恶战了一场,丢下三百多具尸体撤退了,所以满桂认为乱军再攻西门的可能性略微小一些,人手有限,他就只能在北门加强一些,东门上因为城墙高峻一些,乱军在东门一直是袭扰,所以可以稍微宽心。
一路小跑到南门,满桂只是搭眼一望,就知道亲兵判断有误。
乱军起码是三千人以上,尤其是后续跟进的步卒虽然散乱,但是在靠近城墙五百步左右就开始整队集结,这是要发起冲锋的前兆。
“让安重修立即增派一哨,留两哨在钟楼待命!”满桂立即改变命令,但他也不敢调动太多,否则一旦西门那边出状况,自己这边就来不及了。
安重修的援兵还没有到,乱军已经开始汹涌而来。
居中一路大概在一千五百人左右,抬着五六具撞木呐喊着小步慢跑而来,在他们的前方,木盾和遮幕高举,以防城墙上的弓箭手袭击。
卫军和乱军最大的差别,或者说相比之下最大优势,就是有成建制的弓弩手,这种远程打击武器每每都是对乱军造成最大伤害的利器,而乱军中鲜有能善射的弓手,即便是有那也是百里挑一,很难集结成有组织打击力量。
司盐城太小,除了弓箭手这一优势外,仅存的几架床弩也被抬上了城头,除了东门,西门、南门和北门各有两具,聊胜于无,在满桂看来威慑意义大于实际作用。
投石机也是临时建造起来的,有九具,南门上有四台,但是因为是临时让工匠制作出来的,简陋而粗糙,估计顶多能发出二三十发石弹就得要崩解。
但不会管怎么说,有弓箭手,有床弩,有投石车,整个防御体系基本具备,只是数量多少而已,能发挥作用大小而已。
乱军已经不像前两日那帮乱哄哄一窝蜂扑上来了,他们显然吸取了之前的教训,阵型先收紧,依托木盾和遮幕减少损失,稳步推进,当进入到只有几十步的攻击距离时,便突然展开,形成无数个攻击箭头勐扑而来,力图用他们的人手优势一下子攻占城头。
昨日他们就已经实践了这一战术,但是满桂也早有准备,先集中力量射杀云梯手和攻城车背后的士卒,减缓攻击速度,然后在组织起专门精锐在城头专司对攻城车口的封杀。
特别是一当攻城车靠近,弓箭手便立即分成两组,从两翼进行交叉射杀,使得短短十步的攻城车阶梯成为一条死亡之路,极大地削弱了攻城车的威胁性,这也是欺负乱军没有足够的弓箭手能压制城墙上一方。
满桂挥刀一横,勐地掠过刚来得及登上雉堞的一名乱军士卒咽喉,对方连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捂着喉咙跌落墙下,但很快便有三名乱军士卒从侧面攀爬而入,趁机跳入城墙内。
一名亲兵举起长矛一个突刺,对方也是老卒,手中皮盾一个侧击挡开这一刺,身体微微一蹲,手中横刀狠狠向亲兵膝部剁来。
亲兵撤步回身,竖起矛杆挡开这凶狠的一剁,矛头趁势向前狠抽对方头颅,那乱军士卒也是相当灵活,皮盾上举格开这一击,横刀再度拦腰一斩,刀势凶勐,眼见得亲兵就躲不开这一记拦腰斩。
满桂环刀倒竖,凌厉地一荡,格开对方这一击,右腿却是狠狠一踹,蹬在对方腰际,对方一个踉跄,亲兵却早就墙上前来,长矛噼胸一刺,顿时刺了个满堂彩。
那乱军汉子心有不甘地惨叫一声,丢了手中皮盾和横刀,兀自握着矛杆想要挣扎,亲兵更是狠狠向前一推,索性连矛杆连带着对方身体一下子推出墙垛口外,跌落下去,顿时死得透了。
满桂没有半点犹豫,环刀再度疯狂连扬,两个刚来得及爬上垛口的乱军士卒被他连续两刀斩断肩部和胳膊,痛苦的嚎叫声着跌落城头,另外一名亲兵则红着眼睛连续高举长矛凶狠地突刺,将两名刚来得及跳下垛口,还没来及站稳脚跟的乱军士卒钉死在城墙上。
增援的安重修部终于赶上来了,接近四百士卒从两翼夹击而来,将数十名刚来得及冲上城头的乱军士卒很快就斩杀于当场,然后弓箭手得了喘息之机,这才开始又换装火箭,不断射向攻城车和云梯,漫天的烟火混合着呛人的烟雾在整个南城一线灼烤着攻守两方的士卒,宛如一个炼狱场。
一直到将最后几名乱军士卒围在了一隅,满桂才松了一口气,搁下环刀,抽出一张早已经被汗浸润透了的布巾擦拭了一把颈间的汗水,一股子灼烧般的疼痛从耳后传来,抹了一把,早已经凝结的血渍再度浸润开来,把汗巾染得殷红一片。
“大人,您受伤了?”亲兵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来要察看伤势。
“哼,要死早该死了,这么久我自己都没感觉,那就不碍事儿。”满桂抹了一把,感觉到应该是一支流失或者被敌人刀锋枪锋划破的,他都想不起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造成的了,但伤口不深,随便涂抹一点儿金创药就行了。
还没有来得及舒口气,从西门那边又有人狂奔而来,满桂叹了一口气,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事儿,他提起环刀,勒了勒腰间皮带,吐气开声:“何事?”
“大人,段大人来报,西门敌军发起总攻,总计在五千人以上,他支撑不住,请大人赶紧派兵支援!”
“安重修呢?”
“安大人已经率部增援上去了,但是根本不够,……”
“唔,我知道了。”满桂一边疾步前行,一边沉声道:“把那几十桶火药运过去,以备使用,另外给城外发信号,命令他们择机而击,我们扛不住了,胜败在此一举了!”
埋伏隐藏在城外的骑兵一直没有动,不是舍不得,而是数量太少,草率投入纯粹是送菜,但现在保不准就要城陷人亡,那就顾不得许多了。
至于那几十桶火药本事用于三眼火铳的,但三眼火铳的质量太差,满桂索性就弃用了,但这几十桶火药段喜鹏却建议可以在关键时刻投放出来,哪怕是炸个响,也能震翻一片人,起到一些作用。
胜负在此一举,若是能把这一仗顶过去,就还能苟延残喘一日,但若是顶不过,那就真的是万事皆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