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
寿王张驰踏进宫门,早有宫女迎上来,将其带入宫内。
看见母亲仍然坐在锦凳上任由侍女替她梳妆打扮,张驰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孩儿见过母亲。”但张驰知道这不是耍脾气的时候,他还需要母亲的鼎力支持。
许君如从铜镜中瞥了一眼满脸不耐的儿子,没有理睬对方,自顾自地端坐着,两个侍女没得到她的话语,一个只能小心地替她盘着发髻,一个则细致地替她擦拭着面部的香脂。
见母亲没有理睬自己,张弛知道这几日自己的行为让母亲很是不满,但是他却不能不如此。
再继续这样下去,弄不好自己连去铁网山的资格都要没有了,到那时候,谁还能帮得了自己?难道母亲就能落个好?
但此时母亲心情不好,张弛也只能坐在后边,一言不发,生着闷气。
许君如也不理睬他,侍女将其发髻梳理好,然后插上玉冠凤钗,在跪下,小心地替她把百褶裙边摆弄好,另外一个侍女也已经完成了替她的面部装饰,开始替她收拾襦裙上端。
丰隆的胸脯被微微向上托起,玉丘如峦,沟壑幽深,许君如挺了挺胸,低垂下目光看了一眼,胸围子勒在下端,紧了一些,但是却只能如此。
她微微叹了一声,她今年都三十七了,虽然自觉地风韵犹存,但是在这宫中,这个年龄都已经称得上是老人了。
看看另外几个,苏菱瑶比自己小三岁,但是却每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看上去却像是比自己要小五六岁一般,而且人家还生了两个儿子。
梅月溪就不用说了,想到这个女人许君如就没来由的一阵嫉妒,这女人才三十岁不到,姿容和身材都保养得极好,看上去怎么都像只有二十出头的女子,难怪人家都说禄王更像是她的弟弟。
郭沁筠本来就年轻,二十六岁吧,许君如还记得这女人进宫时不怎么起眼,才十四岁不到吧,但是后来渐渐长开了,一下子就博得了皇上的欢心,就能跟最得宠的梅月溪掰手腕了,这让当初都把心思放在梅月溪身上的自己和苏菱瑶都是完全没想到。
原本和苏菱瑶都想着就让梅月溪受宠也就罢了,那时候禄王已经出生了,只能认了这个现实,但谁曾想最终还是被郭沁筠得手,让皇上有了一个最小的幺儿恭王。
想到这里许君如也有些后悔,如果当时支持梅月溪一把,将郭沁筠扼杀在一开始,不让她过多接触到皇上,也许就没有这个祸患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自己和苏菱瑶都觉得梅月溪才是最大的威胁,都把心思放在梅月溪身上去了,却给了郭沁筠这个小淫妇机会。
本以为这恭王年幼,怎么也轮不到,但是谁曾想,现在郭沁筠的妹妹嫁给了张景秋的侄儿,也幸亏陈敬轩从三边总督位置上下来了,现在据说在谋求起复,想要去五军营当大将,这如何能行?
宁肯让忠惠王兼着五军营大将,也决不能让陈敬轩去坐了那个位置,这恐怕是自己和苏菱瑶、梅月溪现在唯一共同的想法。
背后传来一阵声音把许君如从沉思中惊醒,从梳妆镜中能看到儿子在那里咬牙切齿,许君如冷冷地瞥了一眼,仍然没有理睬,不让他好好冷静冷静,磨一磨他的性子,纵然去了铁网山猎苑行宫,又能如何?
徒增是非,自寻烦恼。
想到这里许君如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儿子这么些年还是太顺了,未曾遭遇过什么挫折,就是有,自然也有自己替他处理好,结果就是一遇上点儿事情,就心浮气躁,手忙脚乱,这等做派,如何能做大事?
但看看苏菱瑶的两个儿子情况也差不多,这是不是做得多反而就招来不满更多,反倒是梅月溪和郭沁筠的两个儿子一心埋头读书,只会得到好的风评,可朝廷难道就只需要两个只会读书的皇帝么?
许君如一凛,莫不是内阁和七部诸公就都是这么想的,好让皇帝能更乖乖地听他们的话?
下意识地摇摇头,许君如不愿意往下边深想。
大周朝待这些士人太好了,这些文臣们的权力也太大了,相比之下,反倒是武将们的存在感要低得多,也听话得多。
终于收拾停当,许君如在两个侍女的扶持下缓缓起身,转过身来,“寿王什么时候到的?”
“回母妃,儿子来了一会儿了。”张驰气闷地回答道。
“怎么不说一声?”许君如随口一句,“走吧,陪着我走一会儿,今日天气不错。”
从钟粹宫出来,经过绛雪轩旁的琼苑东门,可以进入御花园。
若是寻常,成年皇子是不允许进入御花园的,主要是担心碰上其他妃嫔,但是如果是跟随自己母妃一道,就没有明确规定,不过约定俗成成年皇子是不进御花园的。
不过许君如掌管后宫事务,寿王陪着她尽孝散步,似乎也没有谁能说个不是,专门在门上打个招呼,其他妃嫔不要进入就可以了。
沿着万春亭一旁漫步,许君如在侍女的扶持下步履轻盈柔和,阳光明媚,也让整个御花园里透露出几分暖意。
一直走到浮碧亭旁,许君如这才示意侍女松开自己胳膊,让她们保持距离,自己和张驰漫步进入浮碧亭。
“驰儿,你想说什么。”
“母亲,再是这样下去,儿子便再无希望,您得帮儿子一把。”张驰胸膛急剧起伏,目光熊熊,嘴角微微下撇,让原本还算勉强过得去的面容都变得有些扭曲。
“帮你一把?”许君如冷冷地注视着对方,毫不客气训斥:“怎么帮你?你看看你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顾头不顾尾,丑态百出,连苏菱瑶都来讥笑于吾,你这样是在自毁根基,在你父皇心目中越发不堪,你觉察不到么?若非吾果断处置,只怕你现在已经被你父皇幽禁了!”
张驰骇然,“母亲!?”
“你以为你做得那些瞒得过人?龙禁尉里鱼龙混杂,北镇抚司里边早就被各方给渗透把持了,你以为有几个人愿意为你效命就能恣意妄为?南镇抚司那边还有人盯着呢,真以为南镇抚司那边这么多年悄无声息就湮灭了不成?圣祖皇帝设立龙禁尉便分南北,南居前北居后,你以为这样的安排是随意为之么?”
张弛吓得不敢出声,他没想到自己所作所为一切都被母亲了如指掌,自己身边肯定有母亲的人,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去好好审一审自己周围的人,究竟是谁?
许君如似乎看穿了对方的想法,轻哼一声:“你也不用去疑神疑鬼,他们都是一片好意,若非如此,你那些小动作早就被南镇抚司的人给报给卢嵩了。”
张驰也只能闷哼一声,虽然不敢言语,但还是打定主意回去要好好理一理,总不能日后还事事都要靠着母亲才是。
“母亲,儿子也是迫于无奈,你也知道当下的情形,先下手为强,现在张骕、张骦仗着其母得宠,而且他们也都各有倚仗,钱国忠是张骕表舅,陈敬轩和张景秋又是张骦的后盾,我们再不想办法,那就只能是坐以待毙了,儿子可不愿意勤勤恳恳这么多年,最后却被那两个小畜生给偷袭得手!”
“所以你就轻举妄动,授人以柄?”许君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蠢子,“怎么,你和张骐张骥就达成一致了,你就不怕他们阴你?”
“母亲!”张驰提高声音:“儿子也知道张骐张骥不是善类,但是父皇现在明显偏心与张骕张骦,不管先把这两个小子废掉,我们才能说其他,否则一旦定储,不管是张骕还是张骦,他们背后的人肯定就会立即浮出水面帮衬他,我们就再难有机会解决他们了”
不得不说张驰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一旦定储,张骕或者张骦就可能立即受到不一样的保护不说,而且其就能开府建牙,再要对付他们便会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束缚和压力了,也没有几个人敢在帮自己了。
许君如当然明白这一点,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只是暂时中止了这些人的行动。
见自己母亲沉吟不语,张驰越发紧张:“母亲,您该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儿子也不傻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就是给张骕张骦两个小子做点儿套路让父皇对他们起猜忌之心么?儿子也没有构陷谁,难道钱国忠和梅妃之间的勾勾搭搭是子虚乌有?谁说得清楚?郭妃省亲时,张景秋的侄儿张文奎不是去见过郭妃,后来郭妃便有了恭王,……”
许君如冷哼一声,“驰儿,你也未免太小瞧了你父皇了,这等捕风捉影的事儿,你父皇岂能相信?若是追查起来,……”
“母亲放心,儿子有周全考虑,这等事情儿子怎么会亲自去插手,自然有人会在外边安排办妥,……”张驰信誓旦旦,看在许君如眼中越发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