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府。
“这么说来,孤不出面还不行了?”忠顺王满脸笑容,捋着胡须颇为得意地道。
“呵呵,王爷,您是咱们京中皇室宗亲翘楚,长公主那边我也会去请,但是您的分量和意义大不一样啊,您若是出面,各家商帮的头面人物也都要给几分面子,都得要来,您也知道这一次发卖的目的,户部空虚,内阁着急,皇上心焦,咱们当臣子的自然要替君分忧,这也是我能想得出来的最好办法了,……”
冯紫英笑吟吟地给忠顺王灌鸡汤,他也知道说套话空话话不可能糊弄得了忠顺王这种老狐狸,但是这番话却非空话套话,而是大实话,忠顺王也清楚,甚至这些银子的用处忠顺王也清楚。
“紫英,你也是殚精竭虑煞费苦心了,辛苦了。”忠顺王叹了一口气,“朝廷这两年却是花销太大了一些,流年不利啊,西南战事拖了一年多了,也不知道王子腾和杨鹤他们在搞什么,一帮山贼叛匪居然打不下来,王子腾枉自称宿将,杨鹤在宁夏平叛时不是表现不错么?怎么让他亲自挂帅上阵就成了这样了?户部说西南战事前前后后都花了两百万两银子了,而且现在还看不到尽头,难怪黄汝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冯紫英也只能陪着叹息。
“还有这西北四镇是怎么回事?陈敬轩怎么连这点儿事情都办不好?还递交了辞呈,皇上很生气,本来连象征性的挽留都不想给的,可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令尊要回来也要些时间,才没有批准,……”
冯紫英吃了一惊,这么快就定了?
“王爷,确定家父要去三边担任总督?那辽东怎么办?”冯紫英追问。
“听说朝廷同意了令尊的建议,暂时由曹文诏代理辽东镇总兵,总督一职保留,嗯,大概是让令尊兼任三边总督吧,这可是大周朝历史上第一次这样,横跨东西的兼任两地总督,……”
忠顺王也听说为此朝廷内部争吵得很激烈,但是让曹文诏或者尤世功代理蓟辽总督都不合适,还不如就让冯唐挂着,反正他去了三边,也没法指挥蓟辽这边的军队,一个虚名而已,等到三边那边平静下来,再让冯唐回来就行了。
“没这个必要吧?家父去了三边,那蓟辽总督就该免去,哪怕临时让兵部哪位侍郎挂着都行,……”冯紫阳不以为然。
“兵部侍郎挂着不去任职,说不过去,去了之后不熟悉情况,指挥无能,那岂不是自损声誉?所以还不如就让令尊挂着,曹文诏也好,尤世功也好,都是能征惯战的宿将,问题不大。”忠顺王对这些情况也很熟悉了解。
“但愿家父能在一年时间里把西北四镇安抚下来,……”冯紫英话音未落,忠顺王就笑了起来,“所以黄汝良不也就把这个担子压到你肩头上了?你这发卖收回来的银子,一部分就是要交给令尊带到西北去的,否则令尊本事再大,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你知道了情况,自然也要全力以赴为这份银子出死力了。”
冯紫英当然知道这一出,朝廷这些官员运用这些手段可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巧妙地把你的积极性给调动起来,而且都还是为了公事,你还得承情。
“王爷,您这么说就不妥了,我是朝廷命官,焉能分不清公私?无论是谁去西北,需要不需要银子,我也得把户部的任务尽心完成,只是我父亲年龄不小了,从大同到榆林,从榆林道辽东,现在又要从辽东千里奔波到西北,做儿子的也实在不忍心看他颠沛流离啊。”冯紫英叹了一口气。
忠顺王脸色也是肃然,点了点头:“冯氏一族为国赴难,忠心报国,皇上也是知晓的,前两日孤去宫中,皇兄也在说起此事,也叹息不止,你两位伯父战死疆场病殁边塞,如今又让你父亲四处奔波救火,大周朝亏欠你们冯家,……”
“王爷,切莫如此说,皇上和朝廷待我们冯家也不薄,呼伦侯,云川伯,外加家父的神武将军,一门三爵,还要怎么样?如果再要向皇上索要什么,我又是文官,岂不是显得我们冯家太不知足?”
忠顺王微一沉吟,“紫英,你是文官,而令尊也已经是大周武将中的极致了,朝廷不可能再给你们俩有什么封赏了,不过有功不赏有违朝廷规制,那会坏了规矩,这也是不行的,其他人都会怨言,若是你的子嗣,呵呵,孤可不是说你的子嗣读书不成啊,不过你妻妾也不算少,又是三房,除了嫡长子能承袭你三房爵位外,其他庶子若是得你喜欢的,日后不妨可以向朝廷讨要一二,现在可以将这个记在这里,有机会也不妨在皇上面前提一提,……”
冯紫英眨眨眼睛,“多谢王爷提醒了,不过此事做臣子如何能主动去向皇上提起?”
忠顺王心领神会,“孤明白了,会找机会和皇兄提起的,皇兄若是哪一日主动和你提起,你尽可畅言,不必拘束。”
“多谢王爷提点,还别说,紫英还真的有些私事儿想要借此机会求皇上呢。”冯紫英一笑。
“哦?”听冯紫英的口气不像是为子嗣讨要虚封,大周朝文武官员立下大功而又不宜封赏的时候,是可以给官员子孙一个恩赏散官,以作官身,但冯紫英现在还只有一女,其他妻妾都还没有影儿,还能要什么?
“到时候王爷就明白了。”冯紫英故作有些腼腆地道:“宠妾难酬啊。”
忠顺王恍然大悟,忍不住哈哈大笑,“紫英,你这可是要开大周朝先河啊,诰命可只有给令堂的,但令堂早就有了,你的嫡妻沈氏,哦,还有二房薛氏,等到成亲满三年自然也会有,你想替你哪个宠妾求一个诰命?这可又在给礼部出难题啊。”
“本朝又不是没有过,……”冯紫英揉了揉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呵呵,那可不一样,于庆东那个时候是形势所迫,他不索要诰命,如何堵天下悠悠之口,又如何让当时朝廷和皇上有台阶下?功高不赏,那对谁都是一场灾难啊。”忠顺王是皇室亲王,谈论的也是自己祖上,所以言语不忌,其他人还真不敢这么说。
“我这也是形势所迫啊。”冯紫英耸耸肩,“王爷您是知道我的,我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怕女人在我面前……”
忠顺王再度大笑,这京师城里都知道冯紫英生性风流,对美人极有心得,今日算是开了眼了,能为一个宠妾求要诰命,甚至不惜以自己老爹积功来换,这未免太夸张了。
“紫英,你就不怕令尊回来听说,会行家法?”忠顺王一脸坏笑。
“王爷,如您所说,功高难赏,家父都是武将中的极致了,日后能如李成梁那样得一个致仕退养,便是心满意足了,还要什么?难道还想当兵部尚书不成?家父可做不来文臣。”冯紫英淡淡一笑,“外边儿也无外乎骂几句我父子荒唐罢了。”
“你要这么说,紫英,你可还有几个姨娘呢。”忠顺王对冯家情况很了解,提醒道。
冯紫英一愣,点点头,“王爷提醒得是,看来我宠妾的诰命,还得要我自己去挣啊。”
忠顺王再度哈哈大笑,这冯铿还真有意思,人家都是拼命去挣功劳换晋升,他却好,立了功却成日里琢磨替自己妻妾谋“福利”,太有意思了,不过这样的官员,不正是皇兄所需要的么?
才二十岁就正四品了,难道三十岁不到就让他入阁拜相不成?
功高不赏不行,但如此年轻怎么提拔?
“好了,不说闲话了,咱们说正事儿,你说这发卖能对咱们海通银庄是一大利好,怎么说?”忠顺王最感兴趣的还是这个。
他是海通银庄最大的单一股东,而且许多皇室宗亲也是看到他的一力担保下才入股海通银庄,现在海通银庄发展迅猛,势头蒸蒸日上,京师、扬州、金陵、苏州、大同、广州、杭州、汉阳、临清、西安、太原分号陆续成立,生意遍及南北,也为他在皇室宗亲里边赢得了一致赞誉,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海通银庄,也是他这一辈子觉得最明智的一个决定。
当下的局面忠顺王也清楚不太好,朝廷艰难,日后少不了还要在海通银庄借钱。
这是好事儿,借钱就要说利息,朝廷有户部的夏秋两季赋税和工商税,工部有节慎库,商部有市舶司,收入来源还是比较可靠的,只管放款便是。
现在需要的是把海通银庄的声誉进一步打响提升,让更多的商贾富人们认可,心甘情愿地把银子放进来,如冯紫英所言,流通南北,沟通东西,这样才能真正让海通银庄成为大周朝的天字号。
眼下这一次发卖,冯紫英就说是天大的利好消息,可以好好唱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