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就在晴雯带着她的父母离开之后,冯紫英这才皱了皱眉,“宛君,你觉得晴雯这父母如何?”
沈宜修有些惊讶,她听出冯紫英话语里似乎有些不太满意,沉吟着道:“怎么,相公对这对夫妻有什么看法么?”
“也说不上来,照理说和晴雯相认,离开了这么多年,多少也应该有些愧疚和不安的情绪在里边,嗯,我感觉这对夫妻好像忐忑不安倒也罢了,但更多的是一种紧张,甚至警惕,呃,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了,难道一个女儿十多年不见,不闻不问,现在要来投奔了,求助了,就纯粹的是利益关系,没有一点儿父女母女感情在里边么?或者是我的要求太高了?”
冯紫英其实纯粹是一种情绪的发泄和感慨,沈宜修听出来了,叹息了一句,“贫贱夫妻百事哀,像乡中贫苦人家,成日里都忙于糊口生计,哪里还能有多少悲春伤秋的精力?都沦落到卖儿卖女的境地了,十多年天各一方过去了,你说这里边父母子女的感情还能残存多少呢?他们现在不也是为着糊口生计而来么?“
冯紫英默然。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些年来,他也算是接触到了最基层的种种,深刻感受到民间疾苦。
用前世的目光来看,困苦艰难挣扎求活,只求一个肚皮半饱都已经成为一种奢望。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用什么言词来形容这个时代的农民了,真的是民不聊生,稍有天灾人祸,那便是弥天大祸。
也难怪这个年代人的寿命如此之短,而疾病如此容易让小孩子夭折,很多都是由于营养不良而导致的身体状况太差,些许小疾病都能击垮一个人的身体。
明末陕北的各路起义顾及那真的都是没有办法,要么就是饿死,要么就是造反而死,早死晚死,晚死总比早死强,何不搏一把,万一如陈胜吴广或者朱元璋一般,搏出个荣华富贵来,也胜过窝窝囊囊的憋屈而死。
中国人从来就不冒险的勇气,就看有没有合适发芽的土壤和环境。
但是造反带来的对社会结构和财富的破坏性又往往是难以评估的,所以要想遏制住这种破坏冲动,那么就首先需要从萌芽状态就要扼杀和平息。
至于说采取何种方式和手段,那就见仁见智,或者说剿抚刚柔并济了。
“也罢,难怪晴雯纠结,遇上这种事情,总归是把心境给搅乱了,我都不知道替她把父母寻回来,对她究竟是祸是福了,也只有她自个儿去慢慢品味了。”冯紫英抚掌叹息。
“相公,不管晴雯最后如何想,但是相公这桩事儿却是为她着想的,至于说她自己怎么来应对,那纯粹就是自己心态问题了,和相公所做的无关,若是连这点儿好歹都分不清楚,我们这冯家也真的不适合她了。”沈宜修冷然道。
冯紫英深以为然,晴雯的性子本来就有些倔,往好里说,叫刚烈坚毅,往怀里说那就叫刚愎钻牛角尖儿,这等人若是稍微变通识时务一些,那是一把好手,但是如果走向极端,那就是麻烦了。
从现在来看,晴雯还不至于到最糟糕的那一步,但是得好好磨一磨,但愿她能经此事反而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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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早早就起床了。
昨晚紫娟带回来消息之后,黛玉就很高兴,但是在究竟叫不叫上探丫头,以及还叫不叫其他人的问题上,黛玉也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觉得把云丫头也叫上。
之所以把史湘云也叫上,黛玉也是想到这段时间云丫头心情极度糟糕,尤其是史鼐已经表明态度就是要把她许给孙绍祖,这更是让史湘云感到恐惧。
恰巧这段时间老祖宗身体不是很好,史湘云又不愿意因为此事去劳烦老祖宗,而且她也隐约感觉,即便是老祖宗想要干预此事,也未必能让两个叔叔放弃,她太清楚自己两个叔叔的德行了,尤其是还有两个更不省心的婶婶。
所以黛玉才想着拉着云丫头一起去散散心,如果冯大哥能给出个主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姑娘真是心善,但没准儿也是招来麻烦呢。”紫娟一边替黛玉梳头,一边道。
“怎么说?”黛玉淡淡地道。
“明知道是二姑娘好不容易摆脱了孙家,史姑娘其实就是被史家和大老爷给害了,……”紫娟抿着嘴道:“您这把史姑娘叫上,遇上冯大爷,肯定是要让冯大爷给出出主意吧?冯大爷何等本事,万一冯大爷真的把史姑娘那边给说脱了,没准儿孙家那边又要转过来来吃回头草了,那二姑娘怎么办?“
黛玉一愣,想想也是,二姐姐想要入冯家当妾的事儿已经有点儿半公开的味道了,也就是上边长辈们都不愿意说,其实下边人和几位姐妹间都心照不宣了,折腾了这么久,二姐姐若是真的能去冯家,未尝不是跳出了樊笼,得了自由和幸福。
以冯大哥的心性,二姐姐纵然是给他做妾,他也断不会亏待她,对二姐姐这种性子来说,其实反而是一个最好的出路。
那孙绍祖若是在云丫头那边没得手,没准儿还真的要回来找大舅舅说二姐姐,那可不是害了二姐姐么?
想到这里黛玉也忍不住皱眉:“那孙绍祖没有这般无聊吧?”
“姑娘把人心想得太好了一些,那般在边地厮混的武人,只怕没有几个不是心狠手辣脸皮厚的角色,只顾着眼前利益,哪里会计较其他太多?”紫娟瘪瘪嘴,“何况只要有银子,大老爷这边……”
黛玉转过头来拍了紫娟的手一下,沉着脸道:“死丫头,说话注意一些,什么边地厮混的武人,没地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还有大舅舅这边也是你能评价的?”
紫娟吐了吐舌头,前面半句的确有些把冯大爷的父亲都卷进去的意思,但后边儿这半句说大老爷的,便是自家姑娘也心知肚明,平素里也没少闱二姑娘打抱不平,只是这会子自己说起来,肯定就不合适了。
黛玉又叹了一口气,“二姐姐是个可怜人,若是真的嫁到孙家,肯定是活不出来的,她那等老实性子,便是随便那个下人都能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冯大哥那里才是她的最好归宿。”
紫娟心中也有些感动,自家姑娘的确心善,虽然嘴巴上不肯饶人,但是却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自家还没嫁过去,却先替自家相公考虑起纳妾的事情来了。
“那姑娘觉得该怎么办才好?”紫娟也犹豫了一下,“或许和冯大爷说开了,冯大爷定然能考虑周全。”
黛玉瞥了紫娟一眼,“那云丫头这边如何想?”
“那姑娘寻个机会,暂时避开史姑娘和冯大爷说就是了。”紫娟很自然地道:“史姑娘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肯定知晓姑娘有话想要单独和冯大爷说,自然会主动避开的。”
“你倒是会安排。”黛玉只是说了一句,却没再说。
一会子探春和湘云便联袂而至,湘云虽然心情不是很好,但是在黛玉和探春的宽解下,也是暂时放下心中烦忧,一干人也出了门上车,便往高梁河那边的巡河厂来了。
这边冯紫英一行也是浩浩荡荡,七八辆马车逶迤连绵,加上护卫仆从,不下三十余人,算是这么久来冯家最大规模的一次出游了。
这大周沿袭明制,这休沐时候官员出游者甚众,大多都是携带家小一起,这京师城中可供游玩之地也是不少,天坛松林,高粱桥柳林,德胜门内水关,安定门外满井,都是好去处,四月份还能看看潭拓寺佛蛇,西湖景,玉泉山,香山,碧云寺,都是京中人喜欢去的地方。
这巡河厂周近也是柳林成荫,河道蜿蜒,流水潺潺,一望去心旷神怡,见之忘俗。
寻了一处开阔地,自然有护卫下人去了靛青色的帐幔,沿着围了起来,隔出一大片空地来,从马车上也卸下来各种物事,包括桌椅板凳,摆设开来,还有专门带来各种零嘴小吃,铺陈放好,宛如家中小聚一般,沿着长桌便坐开来。
大小段氏自然是坐上首,冯紫英坐了左边第一个,对面便是沈宜修,宝钗宝琴、二尤也就沿着坐下,一干丫头们也各自去了板凳坐在了各家主子身后。
见这幅情形,大段氏心情也甚是愉悦,只是念及冯紫英至今都还没有男嗣,这也是最让大段氏烦心的,虽然明知道这等场合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免不了要敲打沈氏、薛氏和二尤一番,要她们抓紧时间,早日替冯家诞下麟儿,也好让冯家能早续香火。
沈宜修和薛宝钗薛宝琴也都只能含羞带愧地点头应允,婆婆说着等话也是天经地义,她们何尝不想,但却由不得自家,只是在这种场合,卫冕有些扫人雅兴。
正巧宝祥进来禀报说在外边儿遇上了林姑娘她们一行,也让大段氏心中一动,这娶了两房进来,怎地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听说那林黛玉的庶出姐姐却是个体格丰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