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正文卷庚字卷第八十四节与众不同平儿算是明白了王熙凤的心思,浓重的忧虑情绪让王熙凤不敢把赌注押在冯紫英的心意上,或许这个时候冯大爷的确是喜欢二奶奶的,但是三五年后呢,十年八年后呢?
二奶奶的担心并非无因,本身她就要比冯大爷大好几岁,而且又是嫁过人的,虽然她觉得冯大爷不是那种人,但是人心易变,初心难守,谁又能断言这一切呢?看看贾琏几年前在二奶奶面前的俯首帖耳,能想象几年后他就敢和二奶奶闹和离么?
这也就难怪二奶奶一门心思要自立,要攒够家底儿了。
“奶奶,你还是信不过冯大爷啊。”平儿幽幽一叹。
“平儿,你没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王熙凤倒是很坦然,“我先前不是说了,他冯家一门三房,身畔女人难道少了?不说宝丫头、林丫头,单说宝琴还有那妙玉,甚至二丫头她们姿色差了么?比我逊色么?日后保不准还有呢,而这身畔女人一多,你觉得铿哥儿还会那么着紧一个只凭姿色侍人的妇人么?一方面,我不愿意把希望寄托在他的心意不变上,另一方面假如我能独立做好他不太看好我能做成的事情,你觉得我是不是能在心目中有一些特别不一样?”
平儿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神采,下意识地点点头,“奶奶您是说……”
“没错,他不是觉得贾赦在这桩事儿上做得很好么?不是不看好我的想法我能做得更好么?那我就是去试一试,要证明给他看,我王熙凤不是以色侍人的寻常妇人,男人能做到的,我一样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
王熙凤语气里充满了决然,“贾赦那等人,只能盯着眼前这一片儿,我就要证明给铿哥儿看看,我王熙凤只要想去做,就能比贾赦强得多,哪怕他抢了先手!”
“可是奶奶,冯大爷也说得有道理啊,三老爷这么些年闲散优游惯了,要想比赦大老爷做得更好,会很辛苦的,怕是难啊。”平儿皱着眉头道。
“单靠我三叔怕是不够。”王熙凤也不是盲目自大,她也能审时度势评估,也清楚冯紫英对王子胜的评判是中肯的。
“那奶奶打算怎么做?”平儿问道。
“他不是在临走之前说了如果有什么可以联系那位汪先生么?说那位汪先生能够全权代表他,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也可以找那位汪先生,我打算去见一见那位汪先生。”王熙凤下了决心。
虽然不清楚那位汪先生在冯紫英身边算是什么角色,但是王熙凤相信冯紫英这样交代,肯定算是对方的心腹,王熙凤对冯紫英的脾性也有所了解,当得起这般交代的,就不会不懂守秘原则。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惧于和那位汪先生一见,纵然对方猜测出一二来,冯紫英都不怕,她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再说了,她已经不是荣国府的琏二奶奶了,而是不过一个被和离的妇人罢了。
汪文言在接到帖子时也是吃了一惊。
作为冯紫英在京师城中的代言人,知晓他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说多是像冯紫英的一些同学都见过这个冯紫英的首席幕僚,作为正五品的一府同知已经有资格请幕僚了,只不过冯紫英将汪文言放在了京师城,更像是冯氏父子在京城中的代表。
说少是因为汪文言并没有真正介入冯紫英具体公务,更多地还是从情报体系的建设和应对各种事务的建议来进行,很多时候还是居于幕后,大部分人都没有清晰意识到汪文言的真实身份。
冯紫英在临行之前也给他交代过,涉及到京营将佐的赎人问题他不方便公开出面来运作,只能通过一些私下渠道,甚至还要适当控制这种赎人的进度,汪文言也明白这里边涉及到皇帝的一些态度想法,这上边冯紫英既没有瞒汪文言,而汪文言也能揣摩得出皇帝的心意。
至于说来谁具体运作,冯紫英只说了是和荣国府贾家相关的人员,没说具体会是谁。
不过汪文言也就只是起一个中转代言的作用,具体这边消息要传到永平府那边,看冯紫英如何与内喀尔喀人那边怎么交涉。
“请问您是……”汪文言还有些吃不准,因为林如海和林黛玉的缘故,汪文言并非对荣国府一无所知,林如海是贾家女婿,林黛玉是贾家嫡亲外孙女,而贾赦贾政的身份汪文言也很清楚,但是这找上门来的是一个妇人,这就让他有些惊讶了。
先前他还以为是不是林黛玉或者薛宝钗,这二女他都知道算是自家东家的嫡妻大妇,黛玉早就认识,薛宝钗也早就听说过,这些基本情况做幕僚的当然要了如指掌,但再多就没法掌握了。
眼前这个妇人一看就不可能是薛家姑娘,分明就是一个少妇,荣国府的少妇,这和东家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找到自己这里来?
“汪先生是吧?”王熙凤来之前也是经过几番斟酌的,若是喊别人上门,恐怕未必能行,但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若是就这么径直上门,也显得有些唐突,只是她现在也别无选择。
在和自己三叔见面商谈过此事之后,她就意识到恐怕冯紫英说准了。
王子胜的能力很有限,只能在有限的圈子里边去活动活动,要想让他丢下面子束缚去物色发现那些不属于王家、贾家圈子范围之内的那些二三流武勋家庭,并主动去商谈这类事情,恐怕就别想了。
但一时间她又的确想不出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去做,而要让她放弃,她又绝不肯。
所以最终她还是冒着被人轻视甚至影响名声的风险登门了。
反正自己也就是一个被和离的妇人,而且不久也许就会搬离贾家,王家那边也回不去,那么这点儿名声似乎也就不必那么计较了,总而言之一切都没有实实在在的银子来得踏实。
“正是汪某,不知道夫人……”汪文言有些吃不准,自己好像从未和妇道人家有过交道,而若是东家交待的,起码也应该先和自己打个招呼才对。
“嗯,可能我来得有些唐突,我是荣国府人。”王熙凤自然不会通名报姓,本来自己这种行径已经有些惊世骇俗违反礼法了,再要报名那就更夸张了,还不如含含糊糊说个大概,“铿哥儿临走之前曾经和我说过,若是有事儿可以来找汪先生。”
汪文言更觉纳闷儿,京师城中的妇道人家难道就这等放肆,不尊礼法了么?
不过他也懒得去多管这些闲事儿,点点头:“原来是大人叮嘱的,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汪某做的?”
王熙凤见对方彬彬有礼,语气里也没有什么意外惊讶,心里稍微踏实一些,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遭,却又不得不亲自前来,便是交给平儿都不可能。
“妾身现在遇到一些难事,铿哥儿也交代若有难处,便可来找汪先生。”王熙凤也不绕圈子,一咬牙道:“不知道铿哥儿可曾与汪先生提及过京营将佐赎回一事?”
汪文言吃了一惊,这事儿冯紫英当然说过,但难道大人居然交给这个妇人来办?这未免也太不靠谱了吧。
见汪文言颇为吃惊,王熙凤心中却有些得意:“看样子汪先生是知晓此事了,铿哥儿不太方便亲手经办此事,将此事交给了几人,妾身也算是其中一人,……”
汪文言不语,只是静听对方介绍。
王熙凤也不客气,径直把自己的情况以及之前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盘托出。
既然要做事情,现在又遇到了难处,而自己也别无选择,冯紫英又能专门托付,王熙凤索性就更坦率一些。
汪文言也没想到对方如此坦诚,难道东家真的把自己身份也毫无保留地告知了这个妇人?这个妇人和东家是什么关系?
听完对方介绍,汪文言总算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贾琏的妻子,王子腾的嫡亲侄女,只不过已经和贾琏和离,身份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耐心听完王熙凤的叙述,汪文言惊讶之余也明白对方来意了,“夫人的意思是想要让汪某为您提一些建议想法,嗯,因为您觉得您的三叔,也就是王总督之弟难以胜任这份责任?”
“对,我三叔多年未历世事,我和他谈过,他自己也觉得难以做到,或者说只能在我们贾王两家熟悉的范围圈子里想些办法,但这已经被荣国府贾赦先行一步了,这一点我们有重叠,……”
王熙凤点头,汪文言明白:“那不知道夫人在京中还有哪些可靠可用之人?嗯,比如王家和贾家,不必拘泥于身份,如夫人所言,您可以想办法在四王八公十二侯中通过女眷来打通关节,联络一些人,但是这个群体毕竟是少数,您想要拓展更多的目标,而这些目标贾赦也很难触及到,你原来接触的圈子也不属于此列,那么是否可以考虑在王家或者贾家中找这样的人呢?身份不重要,只要在外边儿活动能力强,交际广,哪怕是混不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