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一按面前的嵌玉游柱,便有一道云幕升起,挡住了迎面的风,也把父女俩的声音留在车驾里。
“杜如晦竟然亲自带人去观河台,那人必不简单。或许这次黄河之会,他们真能给人惊喜也说不定。”
一语罢了,久无回音。
他忍不住看了旁边一眼:“作为我叶凌霄的女儿,你能不能关心一下天下大势?”
叶青雨的声音像清泉流过白石,听得人心里好像也很清净。“庄国的事情,也叫天下大势呀?”
叶凌霄靠在椅上,半侧过身,斜乜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那庄高羡成就当世真人,搏杀韩殷。杜如晦是国之贤相,撑天架海。他们才赢了庄雍国战,又拓土得人,不断进取。你怎敢轻慢?”
叶青雨歪了歪头:“那庄高羡吞丹治伤,杜如晦疲于奔命,牺牲了多少亡魂,才有今日。两个绑在一块,也不能跟我爹比呀。”
叶凌霄遏制住眼里的笑意,故意冷哼一声:“庄国的事你瞧不上,那我考考你,雍国何以伐礁失败?”
“因为陈!”叶青雨脱口而出。
叶凌霄不置可否:“此言何解?”
但这个问题,本身已经是对上一个问题的认可。
叶青雨自信说道:“天底下了解礁国的,莫过于雍国威宁候焦武。雍势强于礁,力强于礁,又是焦武亲自领军突袭,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失败的理由。除非有外力干涉。”
“如果是荆国干涉,雍国不会无声无息。庄国刚刚吃饱,消食还来不及,更不会急着再跟雍国来一场。
而礁国北邻陈,南近洛。洛国什么底色,谁都知道,能够做到的事情,在庄雍国战里已经做完了。只有陈国,此国虽小,但传承颇远,向来神秘。”
“雍国只是伐礁受阻,突然退兵,并未大败亏输,要做到这一点,派一强者警告即可。或者是当世真人。只有这个层次的强者,才会令雍国有所顾忌。”
“我猜……九大人魔,或许就在陈国!”
叶凌霄愣了愣,显然是有些意外。
他自成就真人之后,空闲时间多了一些,就想着怎么把宝贝女儿修行之外的“课业”补上。譬如权谋,譬如人心。
但也都是循序渐进,像今日这般,说着笑着便教导了。
只没想到,女儿能给出这样一个精彩的答案。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立刻就理解了――我叶凌霄的女儿,当然冰雪聪明,完美无缺,天下第一,举世无双!
“这答案还算不错。”他用很勉强的语气说道。
如果此时没有叶青雨在场,是他在和别人讨论叶青雨的回答,那他必然是夸到天上地下都绝无仅有的地步。但是当着女儿的面嘛,还是不能让她太膨胀。
这孩子已经有些不听话的苗头了,须得泼泼冷水才是。
叶青雨笑得眼睛弯弯。
她当然不会告诉叶凌霄,雍伐礁之事,恰好是姜望跟她在信里讨论过的。
若说天底下对此事的了解,除了雍国和礁国本身之外,又还有谁能超过姜望呢?他可是参加了威宁候的寿宴,见证了人魔肆虐青云亭,也是最早得知焦武出兵伐礁的人。
因为与人魔算是有过交手了,姜望也认真地想过人魔的问题,得到了一些思考。正好叶青雨信里提了一笔,他也就顺嘴便讨论了起来。
对于叶青雨来说,她只把雍伐礁当一个消息来说,本意是让远在东域的姜望,能够对西境的事情有个概念。
姜望直接跟她在信里纸上谈兵,是她没想到的,当时觉得哭笑不得。这会却觉得,聊得还是挺有意义的!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只不过叶青雨也不知道的是……
姜望那些分析,并不全是他的思考,也稍微“借鉴”了一下,某个胖子的分析。
总之这架乘风鹤辇上,父女两人都很满意。
“唉。”叶青雨忽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安安在家里怎么样了,出门不带她,竟不太习惯。”
叶凌霄冷笑一声:“她跟阿丑不知道玩得多开心。恐怕巴不得我不在,没人督促她修炼呢!”
叶青雨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说起来……您为什么不肯让安安跟着来?”
叶凌霄侧了回去,撇撇嘴:“她年纪小,要修行的嘛。现在根本没有什么阅历,立什么小周天、大周天,不知要多少年。修行路漫漫,怎可从小就松懈?”
“阅历那也不是在家里练出来的。”叶青雨道:“那不也得多出来转转嘛。黄河之会这样的场合,可是难得。多增加阅历啊!”
叶凌霄不怎么开心地说道:“舟车劳顿太辛苦,她年纪小,还是算了。”
坐乘风鹤辇也算“舟车劳顿”的话,那些肉身飞行的,怕要用“颠沛流离”来形容才是了。
叶青雨瞧了瞧他,忍不住笑道:“那是人家的妹妹,你还能不让哥哥接妹妹走?”
叶凌霄大义凛然:“那是我凌霄阁弟子!我要为她的安全负责!”
叶青雨盯着他看:“阁主大人,这可有点耍无赖了啊。”
叶凌霄转过头去,看向鹤辇外,冷哼道:“这个世道这么乱,对?安安又那么可爱,多招坏人惦记啊?我身为凌霄阁主,必须对每一个弟子负责任,须得护一方平安,保一境稳定。你说是不是?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什么时候打得过我了,他就来接安安走嘛。”
叶青雨耐心地讲道理:“人家在齐国可有势力了,乱七八糟的一堆身份,您也不是不知道。齐国可是天下强国,怎么就保护不了安安呢?”
“齐国强归强,他姜望能说了算吗?还不是齐帝生杀予夺?就那个傻愣傻愣的性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罪了权贵,连累安安。”叶凌霄还是不回头,冷哼道:“但是在云国,我说了算。安安绝对平安。”
“唉。真拿您没办法。”
叶青雨叹了一口气,也把头转向鹤辇的另一边,眼睛却弯弯。
姜道友呀。
我是很理解你的。
但这事怎么说?
唉。
我这个爹,他有点老顽固。
唉。
我尽力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