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清醒时, 前方陡然现出一条长长道路, 周遭俱是黢黑无比,然而不时却有雪白剑光闪过, 寒意凛然, 杀机重重。
若是略仔细地看去,便会发觉这条路看似平坦, 两边却插满森森断剑,每一把都是剑锋向上, 剑光交错纵横。
晏长澜出现在这条道路的前方,心里赫然明白, 他已死去,如今已落入阿鼻地狱, 若是想要重新为人,就要走过这条断剑之路。
何为断剑之路, 每一把剑都有其主,主在剑在, 主亡剑断。
此处有多少把断剑, 就有多少剑修陨落在晏长澜的剑下。
晏长澜并无愧疚之意。
自他被宗门背弃、举世皆敌时,被无数剑修追杀, 他们或许是被各自势力蒙骗,或许未必不知他深受冤枉, 可依旧要来杀他。
人来杀他, 他自要反杀回去, 绝不会束手就擒, 期间纵有万千血雨纷飞,无数性命消逝,也不过是自然而来,自然而去。
就连他如今能站在这条路前,不也是因着已然丧命的缘故么?而掀起腥风血雨的那把神剑,在他死前似乎破空而去,也不知最后又会落在何人之手。
晏长澜收回心神,视线落在前方,然后,他坚定地向前踏出一步。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的周身出现了两道光芒,一道紫光,一道青光,是拙雷澜风的模样,不过却并非真正是这两把灵剑,而是他风雷真意所化。
在晏长澜踏上那条路时,一抹剑光劈面而来,凛冽剑风似乎瞬时就要斩开他的面容,把他整个劈成两半!
晏长澜不闪不避。
但是他周身那两道真意动了,只见雷之真意赫然一颤,径直就将那剑光挡了回去。
原来是一柄断剑正在前方拦路,此刻剑光被雷光弹回,其中便蕴含雷意,着于断剑之上。那断剑像是不能抵受,发出“嗞嗞”响声,再几个呼吸时间之后,上方仿佛出现一道面目模糊的人影,正被一剑枭首,就此消散。
断剑倒下,化为一蓬碎屑。
晏长澜走上第二步,这一回,又一道剑光自斜面而来,角度刁钻,似乎朝他肋下穿刺,快到了极致。不过风之真意比它更快,立即划过,就听得锵然一响,那剑光被打回,同样在那剑上显露出一道看不清面容的虚影,被刺穿心口而散。
那一把断剑,也同样化为粉末了。
而后,晏长澜走上第三步、第四步。
每一步都有断剑前来袭击,初时那些断剑只能出手一次就会化为齑粉,渐渐能够出上个两三剑、四五剑、十余剑,但终究都被风雷两道真意抵挡甚至击破,那寄托在断剑上的剑主执念逐渐也变得灵动了些许,不过后果也都是与断剑一同寂灭而已。
不紧不慢地,晏长澜沉稳地走到了道路的中段。
此刻断剑与剑主执念配合起来,已是能和风雷真意多切磋数个回合了,奈何这些生前一同围攻都被晏长澜斩杀于剑下的剑修与他们的佩剑,无论再如何想要借机和晏长澜了断恩怨,想要真正与他厮杀一场,也仍旧奈何他不得,就如同他们活着时一般,第二次的陨灭在同一人手中。
晏长澜只动心念,并未主动出手。
他能察觉到,随着一次次地重复对战,他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盛,周身环绕着的风雷真意也越来越凝实、越来越强悍。
此刻,晏长澜自身仿佛化为一把冲霄宝剑,那凝聚为灵剑形态的风雷真意开始化为风雷,萦绕在宝剑之上。
只不过,宝剑并不凝实,只若隐若现,晏长澜一时与剑相合,一时与剑分开,那宝剑一时能瞧得清楚,一时却是虚虚幻幻。
剑心雏形,在这条遍布断剑的道路上,也再度被磨砺起来。
越是磨砺,越是稳固,便不会轻易散去。
同时,晏长澜一一与断剑的剑主执念对抗,又是不知战过了多少场,胜出了多少场,无敌气势居然也是经受了好一番的修炼,越来越强盛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晏长澜忘却时间流逝,真意却随他意动,不断地跟那些剑主执念厮杀,断剑一把把全都化为碎末,慢慢将整条道路都铺开。
然后,待晏长澜再踏出一步时,他才惊觉,这条路他已走通,前方再无断剑袭来。
同一时刻,他的意识再度模糊,仿佛浸泡于冰寒之地,最后身体微微发热,神智再度清明起来。
·
天润城城主府。
演剑场上,一道矫健的身影手持长剑,正在其中与一名傀儡交战。那傀儡很是灵动,施展的剑招也颇为奇妙,但在这身影的剑下却没走过二十招,就已被切开喉头。
傀儡眼神昏暗,僵立在原地不动了。
一旁有人喝彩道:“好!少城主又有长进,昨日还要二十二招,今日便只用十六招了。”
那身影恰好收剑,闻言回过身来,便见到一个魁梧大汉立在场外,正朝他爽朗而笑。
而这刚刚斩杀傀儡之人,正是晏长澜。
自投胎转世始,迄今已十五载。
且说那日走过断剑之路,晏长澜于冰寒中浸泡了不知多少时候,他虽潜意识里浑浑噩噩,可诸多痛楚也尽皆被他以大毅力抵抗过去,风雷真意更一直同他相伴,助他抵御寒冷,这才叫他好生生活了下来。
忽有一天,晏长澜正扛过一阵极寒,有数道极为强烈的挤压之意将他推动,只是力道渐小,仿佛后继无力。他倏地惊醒,骤然反应过来,自己怕是投了胎,但今世的母亲许是身子有大不妥,才让他在其腹中这般难熬,如今她无力分娩,若是他还不醒来,就要胎死腹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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