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因为主人的怒火,恐怕无法进行下去。
一群莺歌燕舞的美女慌乱的逃离了亭台,正当客人面带尴尬的时候,主人心腹小跑着来到了主人身边,低声道:“老爷,都打探清楚了,江宁知府蔡卞,扬州通判晁补之等人已经响应苏轼,不日就有粮船入淮。”
“总数多少?”
主人不动声色,却拿起了面前的酒盏,似乎怒气已经下去了一半。
“江宁府库之中,常平仓是不能动的,但江宁也有粮仓,最多应该可以供应十万石。但蔡卞是稳重之人,最多拿出五万石差不多了。扬州会更少一些,老爷你也知道,晁补之是苏轼的学生,他只能代表自己,代表不了扬州知州。”心腹一脸献媚的表情,尽捡着主人想听的说。
主人面色一喜,随即破口大骂:“蠢材,扬州知州是蔡京,他和蔡卞可是亲兄弟,也是新党之人,你怎么能说扬州送来的粮食是因为晁补之个人所为?”
“滚下去!”
……
既然来了好消息,宴会自然得以进行。
“高员外,不知是何消息,可否与我等分享?”
“我这个门人算是有点激灵,终于找到了苏轼的底气来自哪里。江宁府和扬州有粮食偷偷臂助苏轼,让他有和我等较量的底气。不过如今府库空虚,我看他拿什么购这笔粮食?”
“员外,按理来说,我等如今已经日进斗金的时节。可今年如果继续如此荒废下去,就成荒年了。”
荒年?
高员外冷笑不已,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如今在座的,都是颍州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乡绅。粮价即便不涨,他们都不会受穷,荒年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可要是粮价涨起来,那么对于其他人来说,拿出平日里供应市场的粮食,他们却能多赚取几倍的差价。
主要是这份差价没得赚,大家心里都痒痒。
高员外也不做主,只是问领头的员外:“年兄的意思是?”
“卖,将市面上的粮食都买下。我们按往年的价格出货。”
“可是你别忘了,市面上根本就不卖粮食,而是苏轼弄出来的粮食券,百姓称粮票的东西。就一张纸片片,他想要印刷多少,就能印多少,我等买来,万一苏轼赖账怎么办?”反对者当然也有,他们本来就是拥有大片土地的颍州大户。粮食对他们来说不仅不是紧缺商品,而是滞销货。
之所以颍州会被弄成缺粮区的假象,主要原因还是大户们认为这是赚钱最快的方式。
至于缺不缺德,他们就不管了。
买下那么多无用的粮食,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犯傻的行为。
如今苏轼顶着偌大的名声,却要来他们的锅里分一口肉吃,自然会被所有人抵制。
但抵制的理由只有一个:“官不能和百姓争利。”
这时候,他们才把自己当成百姓了,鱼肉乡里的百姓。
“苏轼弄出来的粮票本意是想要将接下来两个多月的粮价稳定在往年的一半,这才有了下月领取的粮票,两月后领取的粮票。但这些和粮食没有区别。如果到时候粮票无法兑现,失去威望的是官府,是苏轼,而不是我等颍州百姓。”
高员外,咳嗽一声,抬起手臂对下首的人一个个指指点点之后,问:“难道你们就准备一直以30文一斗的粮价卖下去吗?想要吃独食,本来就难。如今太守下场了,你们难道有办法让苏轼离开颍州不成?”
“可是高员外,我们不行,不是还有你吗?”
“蠢话,我不过是个百姓,有什么资格对大宋官员指手画脚!”
宴会上沉默了起来,没有人愿意吃亏,更何况,这一让,让出的是十几万贯的财富。他们可有点舍不得。
突然,做下下首位的一人开口道:“还请高员外给我等指一条明路。”
“苏轼有多少粮食,只要价格不是太离谱,我们都买下来。至于其他人州府,有关系的就去托,没有关系的出钱,不能让苏轼继续弄到粮食了。”高员外顿了顿,等议论少了一些,才继续道:“如今粮价一日不涨,我等一日就要损失数千贯。诸位,记住,粮价不过是其一,田产才是兴家的基业。”
“我等就听高员外的……”
“我出一万贯。”
“我出八千。”
……
一场宴会,一口气解决了官府粮票滞销的困境。按理说,苏轼也好,李逵也罢,都应该感谢这些参加宴会的颍州乡绅。可实际上,这些人才是颍州官府最为头痛的对手。
大宋的商人是嗅觉最为敏锐的一群人。
早年间的商人,或许可以靠着信誉,强大的资本,获得丰厚的利润。但在大宋建国一百多年之后,官商这两个一度被其他王朝畏如蛇蝎的利益体,在大宋再度结合。于是商人的能量越来越大。
并且超越其他王朝,几乎成了大宋商人,至少是豪商的标配。
唯独有一种商人脱离于这个群体之外,那就是海商。
大海对于大部分来说,都是有着无数风险的危险之地。但凡有其他的出路,都不会选择跑海。而大宋的海商,利润最为丰厚的从泉州去往中东的海路一直被阿拉伯人控制着,大宋的商人只能在南海一代进行航海和贸易。
即便如此,海上的风险也只有非常人才能忍受。
这是和大海搏命的险路,普通人可没有这份胆量。
在大宋境内的商业,货物往来,对于普通人来说,非常神秘。可真要是权贵,和权贵有着密切联系的豪商,想要知道消息并不那么难。
一开始,苏轼不被颍州商户重视,那是因为苏轼的文采好,但从来没有过商业和政绩上的优秀表现。属于没人知道苏轼如何应对颍州越来越严重的土地兼并的反应。按照常理来说,苏轼应该很快就会调任,颍州的事和他没多大关系。
其次就是,谁也不清楚,苏轼会求助,会向谁求助。
按理说,苏轼虽然在官场人缘欠佳,但他还是比较被保守派接受的。毕竟,太皇太后高氏就非常喜欢苏轼的文采。
同时,苏轼和变法派的关系,自从乌台诗案之后,就变味了。
虽然,他有很多朋友还在变法派阵营之中,连王安石被罢黜之后,苏轼还特地去王安石的老家看过王安石。相传俩人相谈甚欢。
但给人的印象就是,苏轼和变法派的缘分已尽。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司马光被任命为宰相的时候吹捧对方为大宋的救星。
只要对苏轼周围有能力帮他的大宋官员排查,并且打乱苏轼的部署,颍州的大户,还是能够在这一年获得丰厚的利益。
没过几天,高俅吃惊于颍州百姓的购买力。
在街头粮价还是三十文一斗的时候,他们的粮票竟然大卖。
每石涨价五十文,都有人买,这让高俅心头痒痒的不行,偷偷跑到李逵的跟前,小心翼翼的问李逵:“人杰,一万八千石,就一天,我们就卖掉了一万八千石的粮票。都是六百五十文一石,百姓像是疯了一样疯抢我们的粮票。可是街头的米铺里还是卖着三十文一斗的粮食,我们贵了一倍有余,却还受到追捧,要是我们继续涨价?”
没错。
财帛动人心,高俅觉得就眼前的情况,涨到七百文一石也会有人买。
李逵撇了一眼有点被钱迷惑住双眼的高俅,吓唬道:“你要是不怕被人在街上刺杀,你就去涨吧!粮票不过是我们从大户手里抢钱,而且抢了大概有往年的一半。要是继续涨到一个连大户都无法接收到额价格,就等着大户们和你拼命吧!”
高俅狐疑道:“不至于吧?他们也挣钱了,我就是想给官府多挣一点,有错吗?”
“你以为是百姓买去的粮票?”李逵语气嘲讽道。
高俅不信邪问:“难道不是吗?”
“都是颖州城内的大户,我猜应该他们筹钱了,目的就是将师祖手中的粮食都买入,好方便他们涨价。如果颍州的粮价一直是眼下这个价格,恐怕很多人会坐不住。”李逵自然明白百姓不可能这么大手笔的购入粮票。
百姓手里钱少,就得过精细的日子。粮价不涨,他们是想不到购买粮票的。
或许不是想不到,而是担忧买贵了,他们吃亏。可真当价格暴涨之后,他们恐怕就无法买到粮票。也就是说,颍州的粮价还是会回到大户们的控制范围之内。
官府干预的办法失败了。
高俅着急道:“要不我们不卖了!或者我们干脆多印一些粮票,多卖一些出去,再筹些粮食来?”
“想什么好事呢?几十万贯的生意,谁会让你动不动就插手?别想这等好事了,差不多卖光就算了,要不然江宁的粮食到颍州,师祖拿不出钱来购买,就尴尬了。”李逵也不想和高俅继续掰扯,他也很忙,如今雪花盐的经销拍卖就在这两日要开始了,要是卖的好,一次就能让他身价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