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获准出宫前,玉清几人当然也只能继续留下。
玉清丹道精湛,墨白将德王暂时交给他照看。
临走时,玉清还是没忍住问道:“殿下,老道有一事请教,只是不知方便不方便?”
“道友但说无妨!”墨白其实心知肚明,玉清要问的定是德王死而复生之事。
果然,便只见玉清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仍旧昏迷的德王,疑惑道:“方才德王明明已气血、心跳、脉搏皆已无动静,殿下何以能为其再续生机?”
墨白闻言,没立刻答话,而是踱步到窗口处,目光扫了一眼外面的禁军,方才开口道:“先帝还在时,京中巡防总有一官员患病,其所患中风,病理在脑中血脉淤堵。当时众医者见之,皆知只需去其淤堵,通其血脉,便可救人。可为难的是,当时患者病弱,已至奄奄一息之境,若强行搬运其气血冲脉,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当场血崩而亡,要么病危之体受不住震荡,当场气绝。”
玉清也看了一眼窗外,又看看并未放低声音的墨白,眸中若有所思,随即也不再压低声音,直接扬声问道:“殿下说的是那楚家老爷?”
“不错,真人也听闻过此事?”墨白点头,看向玉清。
玉清道:“确有耳闻,相传当初殿下先以金针度气,护其元神血脉,随后一掌强行搬运其气血冲脉,楚老爷果然当场气绝,后来殿下再复其生机,此事传出后,杏林之中更是因此引发了一场有关,命在元神与命在气血之争。”
“道友既知此事,那今日德王死而复活,便也没什么好奇怪了。其当时看似生机已断,实则元神未灭,不过假死而已。”墨白笑了笑。
玉清微微垂眸,想了想道:“若老道没有记错,当初殿下虽然提出了命在元神论,但也同时说过,元神需靠气血而活,气血断绝,元神也只能坚持片刻罢了,但今日德王气绝时间可不短。”
墨白闻言摇头道:“有人气血一断,元神当即便灭,有人却还能坚持片刻,更有极个别人气绝多时,已落棺待葬,却还能死而复生。我是说过气血断绝,元神坚持不了太久,但究竟能坚持多久,这本非定数。于我医道而言,不管病人已气绝多久,再努力一番总是没错的。”
玉清稍默,最终对着墨白一礼:“殿下此论,功德无量,玉清受教!”
“德王便拜托真人了!”墨白还了一礼。
墨白走后,玉清关上窗子,重新走回床边,盯着德王看了良久,嘴里轻声呢喃:“民间是有气绝多时,尚能死而复生一说,但那不过凤毛麟角罢了,依老道看,德王之所以未死,恐怕非是天赐,更多是人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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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玉清那边出来,墨白便直奔太后宫中。
一路行来,后宫里很安静。
先帝去后,许多未曾诞下皇嗣,在宫中无所依凭的妃嫔,只能早早就已收拾行李,搬至冷清宫禁西北角去住了。
新帝又还未曾取妃,后宫里是要冷清许多,但毕竟有子嗣为凭的妃嫔仍在,后宫里也不至于这般静谧,大白日里,却犹如鬼城一般。
墨白稍一凝神,便很快感觉到,这后宫各个角落里,有着许多眼睛,正趴在窗口、或躲在狼吼,悄悄盯着自己。
他顿时了然,这些有子嗣为凭,留下来的妃子,果然各有手段。
张邦立能够封锁住金殿里的事,不传往宫外。
却没办法瞒住这些手眼通天的后妃,她们显然已经对金殿里的情况有所掌握,所以才无人有半丝喧哗。
墨白不管那些盯着自己的眼睛,心中却在想,这些后妃见得老九一登基就颜面扫地,威望不保。
她们会不会因此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比如为自己的子嗣谋划些什么?
恐怕是会有的吧,墨白想着这些,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当然不怕后宫里的这些女人能翻出什么风浪,但这些人还是有能力给国朝制造些乱子的。
要不要提醒张邦立,让他注意一下。
正沉吟着,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舒展开眉头,不再多想这事,加快脚步,直奔太后宫中。
陆寻义正站在门口等着,他没随道门一众人等去,而是在太后回宫的时候,就跟在了太后身边护卫。
这是墨白的意思,当时包括仓明在内,都没出声阻止,默认此事。
陛下欲除明王已是人人皆知,明王不放心太后安危,也是理所应当。
谁都清楚,明王此番保住了命,就必然有许多人要为今日的事背锅,来作为平息明王怒火的交代。
这时候没人会公然跳出来和明王为难,成为今日事件的牺牲品。
“殿下!”陆寻义拱手行礼。
墨白问道:“一路回来,可有情况?”
“殿下放心,未见异常。”陆寻义摇头,随即紧张问道:“殿下,您怎么样,可曾受伤?”
“不碍事!”墨白摇头,轻声道:“和仓明并没有真正交手,只是过了一招,而且他轻敌了。”
陆寻义放心了些,但想到那些尊卫,却还是担心问道:“那些尊卫不弱四尊,您以一敌六,真的没事?”
墨白侧头看了陆寻义一眼:“你听谁说他们不弱四尊?”
“道门都这么说。”陆寻义道。
“和四尊比,他们只是境界相仿而已,都是只差一步就入逍遥的宗师,可要论实力,他们比四尊还差了许多。”墨白道。
陆寻义闻言,顿时不知再说什么。
他亲自体会过尊卫的实力,一巴掌就凝空将他煽飞了,这次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同殿下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此时并非讨论这些的时候,见墨白真的没事,正准备和墨白说些正事,却见老宫女已经迎了出来,陆寻义便没再多说。
…………
“母后可还好?”墨白走在老宫女身边,问道。
老宫女道:“情绪还好,不过回来之后,还未曾用膳,想来还是受惊了!”
墨白轻吐口气,道:“今日是我连累了母后。”
老宫女闻言,犹豫了下:“殿下,老奴多句嘴,太后在这宫里风风雨雨数十年,也不是没经过事的。有些事情,如果能让太后心中先有个底,反而会好些。”
墨白沉吟,并未答话。
老宫女也不再多说,入了正厅,太后正独坐椅上,看起来情绪还算平静。
见他到来,便挥退了身边宫女,站起身来,围着墨白转了一圈,才问道:“先前殿中激斗,你可曾受伤?”
“母后放心,儿臣无碍!”墨白连忙道。
“当真?”太后盯着他的眼睛。
“当真无事!”墨白没回避太后的眼睛,声音中气十足。
“没事就好!”太后闻言,眼圈还是不禁有点红,不过却也明显松了口气:“你以后切不可……”
话到一半,太后又停下了,微默后,才道:“也是,已经卷进了这生死杀机中,这步步杀机,又如何由得你回避?母后帮不了你什么,便也不多说了,只望你万事小心。”
“母后不必过于担心,最艰难的局面已经走过去了,今后会好的。”墨白轻声劝慰道。
两人聊过几句,见太后情绪能稳住,墨白也放心许多,或许正如老宫女说的,太后在宫里这一辈子,也早已见惯了风风雨雨。
“皇儿,今日的事具体如何,母后也不问你了,只想知道一件事,搞到如今地步,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太后正了正神色,问道。
墨白沉默了下:“今日这一步走出,明王府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接下来自然是要为今日的事,找国朝要个交代。”
太后闻言,稍默,随即问道:“可是凭你扔给真人的那份卷轴?”
墨白点头:“母后应该对那份卷轴有所猜测吧!”
“我虽不知那份卷轴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但这份卷轴一亮相,就能逼的德王自尽、楚若才伏法,甚至让真人都不得不公然干政与陛下作对,如果不出意外,这恐怕是国朝与南军,秘密签署的什么见不得光的契约。”太后确实能猜到。
这并不奇怪,事实上,那满殿群臣又有谁猜不到?
只是没人当场去问而已,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所有朝臣都应该在心里揣度那份契约上面究竟记载着什么内容。
墨白道:“母后英明,那正是国朝为了对付我,而与南军秘密签署的契约,于国朝而言,这份契约上国朝所付出的巨大代价,老九才刚刚登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卖国,这一旦曝光出去,必将引起轩然大波,足以让老九威信尽失。”
太后抬眸盯着墨白:“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当机立断,直接改朝换代?经过今日之事,老九已让群臣大失所望,你若现在果断取他性命,是有机会成事的。”
“成不了事!”墨白直接摇头,道:“今日老九是威严扫地,可这不代表我就得了人心。杀了他,他的一切过错就烟消云散,反而我要承担弑君之嫌,与其如此,就让他继续活着吧,只要我能把持朝局,杀不杀他没有区别。”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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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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