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朕这一生

  京城。

  接到明珠消息传来时,已是入夜时分。

  自从旗蛮入侵以来,针对旗蛮的情报侦查,就一直是张邦立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这一次也同样如此,情报传来的第一时间,就交到了张邦立手上。

  仔细看过之后,张邦立并未太过在意,有关明王府与旗蛮干起来的消息,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已经见怪不怪了,故而只是提笔回复道:“知悉,妥善应对!”

  回复之后,便又开始翻起从各地传回的其他情报,待一一看完之后,张邦立皱眉沉声问道:“还是没有明王的下落?”

  “没有,我们沿途布置了大量人手监控,到目前为止,始终不见殿下一行人踪迹。”属下摇头道。

  “再增派人手,一定要尽快找到殿下的下落。”张邦立沉声道。

  “大人,按时间推断,殿下最迟明日就应该到粤州了,现在继续增派人手布控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不如直接在粤州等着殿下。”属下道。

  “陛下这次病势甚急,随时都有可能要召明王回来,我们必须提前掌握明王的下落。宁可早一刻,不能晚一分,就按我说的坐,务必尽快找到明王。”张邦立闻言,沉默了一会,最终却还是摇头,直接命令道。

  “是!”属下领命。

  张邦立没再多说,直接出门,朝着陛下寝宫而去。

  经过御书房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里面灯熄火灭,张邦立眼中有忧色一闪而过。

  距离御书房不远,就是定武居住的乾元宫。

  里面有灯光亮着,张邦立请见之后,不一会,就有内侍来请:“张大人,陛下召您进去。”

  “陛下身子可曾好了些?”张邦立点点头,跟着内侍,轻声问了句。

  “刚刚服了药,这会还好。”内侍低声道了一句,就没再多说,快步在前领路。

  “这两天怎么没见刘总管?”张邦立见他答复如此模糊,眉头稍动,又问了句。

  “刘总管不慎染了风邪,告假了!”内侍回道。

  张邦立点点头,没再多问。

  走进定武寝宫,张邦立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微微抬头朝着龙床方向看去,就见定武穿着单衣,并没起床,就半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

  龙床不远处的右侧方,真人阁下也现身了,静坐在一张蒲团之上。

  “下臣拜见陛下!”张邦立走上前,躬身行礼。

  定武听到声音,这才睁眼朝他看来,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了一句:“免了!”

  说罢,又对门口内侍,道了句:“赐坐!”

  内侍立刻转身,抬过一个矮凳朝这边来。

  “谢陛下!”张邦立谢过,坐下前,又朝着真人欠身。

  真人没说话,只是睁眼朝张邦立点点头后,就收回了目光。

  “陛下今日可曾好了些?”张邦立看着定武脸色苍白,眼眸泛红的模样,担忧道。

  定武只摆了摆手,没有回答,半倚在床头,轻声问道:“说事吧!”

  “是!”张邦立想多问几句,看陛下这样,也开不了口。

  只得将今日得到的一些情报,挑重要的向定武帝汇报了一遍。

  其中包括道门调集人手南行,以及林氏那边沿途布防,寻找明王踪迹的情况。

  定武却只是躺在床头静静的听,始终未曾开口说话。

  一直到他说完,定武都没睁眼,只是在他说完之后,轻声道了一句:“知道了,这些事你处理就好。”

  见定武帝一脸病态,张邦立也不敢多做打扰,本想起身告辞,但却终是忍不住道:“陛下,明王殿下医术高明,不如召明王回京……”

  话才说到这里,就见定武忽然睁开眼,转头看向了他。

  另一边,真人也缓缓睁眼,先看了一眼张邦立,又看了看定武,最终眼眸垂下。

  张邦立被定武忽然的反应吓的一惊,连忙低头,不敢再说。

  “明王……”屋内静了一会,才听到定武的声音缓缓响起,却只说了这两个字,又停顿了下来。

  终于,半晌等不到动静的张邦立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定武,却见定武竟已经又闭上了眼睛。

  张邦立嘴唇动了动,似还想继续说什么,但却终是没有吐出声音来,躬身一礼,就准备告退。

  却就在这时,忽然又只听定武的声音响起:“邦立,你看明王如何?”

  “嗯?”张邦立一顿,抬头,眼中惊疑不定道:“不知陛下是指……”

  定武似乎想了想,才道:“医术吧,很多人都说他的医术可冠绝当代,就是朕的太医院在他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张邦立没有立刻回答,他有敏锐的直觉,刚才陛下问的,或许并非仅仅只是医术。

  不过这时候,他也来不及去多想,见陛下似乎终于松了口,有找明王的意思,心中顿喜,便连忙答道:“陛下,臣下曾调阅过殿下在明珠数年行医,多年来无论多棘手的病症,殿下都从未有过一次失手。就只说殿下回京之后,出手几次,就次次都是能人所不能。先是救回了重伤垂死的陆寻义,后又治愈皇后娘娘多年腿疾,再又是那巡防司的楚镇平,这几次,都曾有太医介入无功而返的情况。依臣下看,明王殿下在医道上的盛名,绝对是名副其实的。”

  定武听完,却良久未出声,最后竟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朕乏了,你先回去吧!”

  张邦立抬头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退出了殿外。

  待他走后,寝宫中,内侍上前要扶定武躺下,定武却摆手:“你们退下吧!”

  “是!”

  几名内侍闻声,立刻退出殿外。

  寝宫中顿时就只剩下定武与真人二人,寂静非常。

  不知过去了多久,定武半躺在那里,忽然胸前起伏了记下,随之伏下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真人身影眨眼消失在蒲团上,直接出现在他身边,抬手就要为他渡气,却只见定武,骤然手臂一抬,挡住了真人。

  真人动作一顿,目光凝视着定武扬起的手,几滴刺眼的鲜红,正染在其苍白的手掌中心。

  定武还在咳嗽,真人目光从他手掌移开到其腿上盖着的明黄锦被之上,或血点,或血丝,就呈现在锦被之上,让人见之触目惊心。

  好一会,定武才终于止住了咳嗽,缓缓直起身子,再次靠在床头,却是眸光微微一扫,正好见得锦被上的血迹。

  他眼神微微一顿,又缓缓抬起手来,目光凝视手背上的几滴血珠。

  真人站在一边看着他此刻苍白的脸色,和那迟滞的神情,眼中缓缓一抹悲色滑过,轻声道:“陛下,切不可再动肝火!”

  定武闻言,缓缓抬眸,看了真人一眼,沉默片刻,神情终于恢复了平静。

  直接伸手,抓起那明黄锦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也没看,就将锦被掀开,要从床上坐起来。

  真人抬手想扶,但见定武此刻那双难以形容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有帮他,任他吃力的从床上下来,坐在了床沿上。

  真人缓缓退开了两步,站在定武一侧。

  定武双手撑着床沿,目光盯着寝宫中央那缓缓升腾的香,良久才开口:“去找明王的内卫,都撤了吧!”

  真人闻言,微默,没有答复,却是缓缓道:“老道可亲自走一趟,定请明王回京来见。”

  定武缓缓扭头看向真人,苍白的脸上竟忽然出现了一抹笑意:“真人,你觉得朕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要瞒着张邦立,不告诉他。”

  真人目光一凝,望向定武,这一点,他真的不知道,事实上,他也一直奇怪,按道理张邦立乃是陛下最信任的人,这时候要安排身后的事,最应该告诉的就是他。

  定武移开目光,再次看向那冉冉升起的香,面上那缕苍白笑意缓缓消失,轻轻摇头道:“其实,就算朕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张邦立是最了解朕的,他又执掌宫勤和谍司,宫里,宫外什么风吹草动,都很难瞒过他的眼睛。”

  “朕这几日召了四位太医,这四位太医之后以配合为朕制丹为由,没再出宫。张邦立随后就注意到了这件事,暗中调查这几位太医的下落。”biqubao.com

  “朕派内卫去追明王,也瞒不过他,朕让内卫去,却没让他这边配合,以他的才智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朕没吩咐他,他也已经开始背着朕在全力寻找明王的下落……”

  说到这里,定武似乎有些累了,气息微微急促起来,真人沉默着上前,要为他渡元气,定武却摆摆手,拒绝了,在床沿上挪了挪位置,重新靠在了床头上,继续道:“可即便他已经起了疑心,朕还是要瞒着他,因为一旦他确认了朕的情况,肯定会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明王身上,必然会不顾一切也要找明王回京。”

  “陛下莫非本就没想找明王回来?”真人闻言,心中当即一惊,他是真没想到,陛下隐瞒张邦立,不是防着他,而是不想让他去找明王。

  “真人是奇怪,既然不想找明王,为何又要派内卫去追他的下落?”定武似乎知道真人的疑惑,主动问了出来。

  真人没说话,但目光却是注视着定武,显然默认了。

  定武抬起手,将那已经干涸,却仍然触目惊心的血迹递给真人看,暗淡的眼眸突然泛起一抹光芒:“因为那时候,朕还不甘心,正如张邦立所说的那样,老六医术如此之精,治愈过那么多太医院认为治不好的人…”

  说到这里,定武眼中的光芒又缓缓熄灭了,放下了手,眼眸又低垂下去:“朕的话,是不是有些矛盾?一面不甘心,派内卫去追。一面又隐瞒张邦立,不让他去找明王…”

  “陛下当是各有考虑!”真人确实觉得矛盾,陛下不甘心他能理解,也乃人之常情,但为何要隐瞒张邦立,不让他追,真人确实不知缘故。

  定武顿了顿,似乎也在考虑该怎样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好一会后,他才终于开口,但说出的话,却让真人当即心中一震。

  只听定武声音极低,几乎不可闻:“如果真的将他找回来了,如果他救不了朕,那朕会……杀了他!”

  真人一直平和的眸中,随着这句话,骤然瞳孔一缩。

  定武却没看他,口中继续如喃喃自语般道:“朕不杀老六,又能怎样?在朝中他毫无根基,朕便是传位给他,他也坐不了。其他皇子,不论哪个继位,都将视他为心腹大患,绝不可能容得了他。”

  “朕不在之后,也就没人再能压制他们之间的战争爆发。若是新君能快速拿下老六也就罢了,可能吗?老六是束以待毙的人吗?不可能的,他们之间一旦斗起来,必将国朝大乱。旗蛮在侧、军阀在侧,都在虎视眈眈得盯着国朝,随时准备一口吞下,这危机四布的国朝,是经不起这一场大乱的?”

  “朕能怎么办?只能选择除掉一方,老六既然接不了大位,那朕就只能帮新君除了他。”

  说到这里,定武的声音停下了。

  真人的眼神也慢慢恢复了平静,沉默一会,他不得不承认,站在定武的角度,的确不是杞人忧天,心底轻叹一声,道了句:“陛下所忧,皆在其理!”

  定武微微摇头,脸上再浮现一丝复杂笑意:“可是杀了明王,这国朝就能保住吗?老大心比天高,却喜怒形于色,气量小如针尖,如何能当重任?老三有些才智,却只盯着脚下那一亩三分地,尽是耍些小聪明,眼光格局不够,不可为君。”

  “老九倒是不错,小小年纪知隐忍,懂进退,万事藏心间,三思而后行。但终究是年纪还小,魄力不足,若现在让他上位,必为外戚专权,若朕帮他尽除外戚,他又在朝中无所倚靠,会被群臣所控…”

  定武缓缓抬头,眼中罕见的浮现了无奈之色:“若想靠老九治世,非得有一强势臂助辅佐不可,思来想去,竟是老六最为合适,若他能助老九,然而,老六如此强势,老九又能容他吗?”

  真人始终听着,他从不插言政事,更绝不会干涉皇权继承,即便此刻已到定武末时,他依然严守铁律。

  但是听到这里,他已经有所明悟,问道:“陛下希望明王能够做泰王的臂助,所以才犹豫着不想对明王下手?”

  定武闻声,却是摇头:“如此,当然最好,可朕知道,这不可能。老六曾经在朝堂上打过老九一巴掌,老九虽然善隐忍,但却不代表不记仇。就算他不记仇,老六的性格也做不了人臣,连朕都弹压不住他,更何况老九,他镇压不住老六,就必然要除老六,他们两人不可能共存。”

  说到这里,定武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远了,轻轻吐了口气,休息了一下,才继续道:“朕之所以犹豫,之所以又还想要留着老六。不是指望老六能臣服于老九手下,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把双刃剑,只要他还在,就能帮助新君分担一部分压力。新君忌惮他,林氏等军阀又何尝不忌惮他?朕骤然崩了之后,老六或许反而能成镇压朝内外不大乱的一块重要砝码。”

  说着,定武微微闭目:“对老六,朕确实矛盾,难以下定决心。”

  “或许,也因为陛下终究是不忍对自己的子嗣下手。”真人轻声道。

  定武闻言,没说话,他似乎累了,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后,他又忽然睁开眼睛,看向真人:“不过,朕现在不用矛盾了,也不用再想怎么对待明王。”

  真人闻言,默然,陛下已经决定撤回内卫,这说明陛下不准备再找明王回京了,也就等于,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杀明王。

  却没想到定武接着道:“因为朕忽然发现其实从明王离京那日来见过朕之后,朕其实就再也没有机会对他下手了。”

  真人内心猛然一震,回眸,只见陛下正盯着他,眼神虚弱,却又那么深邃:“真人,朕猜的没错吧?”

  “陛下……”真人深吸一口气,他不会对陛下说谎。

  然而,正准备开口,定武却对他摇头:“真人无需多说,朕没有怪罪的意思,其实早在真人告诉朕,朕已生机不远的时候,朕就应该想到了,阁下敢言朕之生死,那必然是已经确定了,凭什么确定呢?”

  “当时朕一时难以接受,又只以为阁下是凭修为观察朕之气血得出的结论,没能理智去考量,直到今日张邦立说起明王医术时,朕才忽然有所察。当时陆寻义也是重伤垂死,真人也曾断其无救,可老六最终救了他。这一次,朕重病至此,真人明知老六本领,又怎还敢轻易说断?”

  “只有一种可能,真人必然是已经知道即便老六出手也不行了,才敢对朕断言。既然如此,那老六就是知情的,而且治不了,那当天夜里王妃就遇袭,让他飞速离京,是巧合吗?”

  “上清山又迅即消失,之后无论怎么找,都再不露踪迹,也是巧合?”

  “朕这个儿子确实出色,一步连着一步,若非真人这里露了个破绽,朕恐怕也想不到这会是完全安排好来做给朕看的,好大一个局,不但把朕骗了,还把道门装进去帮他立威,更对宿敌林氏予以打击。”

  真人听到这里,心中已是连连发沉,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不知定武察觉这些之后,会怎么对明王?

  把内卫撤了真是放过明王了吗?

  好在定武下一句话,就让他放下了担忧:“真人不必担心,老六从上清山离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脱离了朕的掌控,所谓的黄庭府之战,朕敢断定,他绝不会现身。并且已经做好了朕公布病情,用孝道逼他回来的对策。事到如今,除非朕愿意背上一个为子所弑的耻辱声名,直接对外公布其以毒弑君弑父……”

  “罢了,也难为他了,如此一个死局被他走活,确实不容易,朕又何苦一定要逼死他?”说到这里,定武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真人看着笑的苍白的定武,心中很复杂。

  “朕这一生,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朕有心……无力了!”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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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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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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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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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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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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