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海量,竟能容明王之不敬,实乃君恩似海,父子血脉之情也。亦为顾及天家体面,更是爱惜太子殿下,不愿太子因仁孝而对明王冷遇,故而才来此一趟。我国朝有如此之皇帝陛下,实乃万民之幸啊!”江陵先生声色并茂,感人至深。
众人听的云山雾里,却又偏偏反驳不得,顿时一个个面色难看。
但逐渐还是有人反应过来,这老匹夫说了半天,其实半点有用的没有,就在这里东拉西扯的,要说唯一有用的,便是驳斥了果然先生对太子的直谏,令太子不会尴尬。
毕竟不请明王,此时乃是太子的主意。
真是个马屁精!
众人心底骂道,却也不敢再过于针对他,再针对他,那就代表是对太子殿下有意见了。
“咳咳!”方山先生,再次咳嗽两声:“还是先面对眼前情况吧,这明王请还是不请,江陵先生方才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若是请之不来,先有庸王,又有明王,三大亲王,两人不来,我太子府脸面必然难看无比。届时当如何处置,若是请之来也,又当如何防范,明日之宴不出差错?”
说罢,方山先生看向江陵:“不知江陵先生对此,可有高见?”
江陵闻言,顿时摆手,对方山很是尊敬道:“方山先生才高八斗,斗墨胸藏,江陵这点微末本事,如何敢在先生面前献丑?江陵斗胆恳请先生定要为太子殿下出个良方,已解今日之困顿,只要能帮到殿下,江陵愿为先生牵马坠蹬,也毫无怨言。”
这番谄媚话,只要稍有才华者,必然说不出来,可这江陵一把年纪了,却是张口就来,毫不知羞耻为何物。
顿时一阵不屑冷哼声,此起彼伏。
而那方山先生却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微微拱手道:“江陵先生谦虚了!”
说罢,却是对着殿下轻声道:“此事恐还需从长计议……”
太子一看他面色,明显已经成竹在胸,只是不愿当场说出来,或许是有顾忌,眼中一闪,便道:“也罢,此事虽急,但也还需多多筹谋,方得周全,已是午饭时间,诸位且下去先行用餐,休息一番,再来商议。”
诸人也都是有眼色之人,没人纠缠,连忙告辞。
倒是那江陵先生,却又是一番马屁表了忠心,但正事要紧,太子还是打发了他下去。
殿中便只剩他与方山先生二人。
“不知先生可是有了计议?”太子直接问道,他知道这位先生的本事,正是有这位先生辅佐,他才能在储位中脱颖而出,故此信任非常。
“请!”方山先生却是羽扇一摆,嘴角含笑,一片轻松之色:“倒是先要恭喜殿下……”
“哦?先生何以教我?”太子闻言,连忙请教。
“且听我到来……”方山先生压低声音!
………………
……
“东宫邀请本王赴宴?”墨白望着手中制作精美,面皮镶金的请柬,打开一看,乃是太子府的宴请,心里不免有些诧异。
“是,太子新登储位,算是新身份后重新亮相,遍请了皇室宗亲开宴!”陆寻义点头解释了一番。
“才刚刚上位,就迫不及待的要宣示主权了,看来很是自信啊。”墨白闻言,望着那请柬问了句:“都答应去了?”
“听说庸王抱病,婉拒了。”陆寻义看了墨白一眼,轻声回道。
墨白闻言,眼神一动,便将请柬随意往桌上一扔,笑了笑:“连庸王都没有请动,竟还敢来请本王?他哪里来的信心,本王会给他这个面子?莫非在他心里,我的脾气能比庸王好不成?能主动送上门去让他立威?”
“这东宫位虽非帝王位,但于众皇亲而言,却仍是君臣有别,如今国朝虽然已废跪拜之礼,但皇家内部,却仍然沿用,若殿下去了,免不了要向东宫跪拜,殿下不去也好,属下这便去回了!”陆寻义点点头,同样轻描淡写道。
不想去便不去,正如王爷所说,连庸王都不给东宫面子,明王府难道还怕得罪他?
“嗯,就说本王有伤在身,还在静养之中!”墨白也没心思立马就与老三对上,给个理由,不至于让他们下不来台。
在墨白看来,这事也就算结了,老三就算不满,心里也该有数,就凭他的太子之位,还压不住明王府。
墨白的心思还在刚才与道门那几人的谈话之上,这是他们承认墨白为道门之主后,第一次正式谈话。
并没谈什么实际内容,但只从他们的姿态,就能看出许多东西,墨白此刻便需要好好理一理。
他是不信那几人真的就束手以待,任凭他收拢道门的,暗地下定然会有无数阻拦,这些墨白心知肚明,但并不着急,如今与道门唇齿相依,互相作为倚靠,所以强压肯定不行。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能够分化这六人才好。
如今玉清和太清为一派,连方孟谷四家又抱团为一派,虽然只是表面上如此,但这两方的分歧,倒并非是假的,绝对客观存在。
墨白曾想过拉拢一边,打压一边。但最后还是否定了,当前这两方共在,方能保暂时不乱,若一方压倒一方,搞不好就逼得弱势的一方狗急跳墙,实在弊大于利。
所以,就算要分化,也必须在这两方中间分化。
玉清和太清,这两派,原本还不如现在紧密,但自从上清陨,他们则开始紧密抱团以求自保。
不过这两人性格却迥异,玉清为人看似和善,但实则心思极深。
太清却性情刚烈,脾气暴躁,但又非冲动莽撞之辈,对局势心中清明,也非易与之辈。
他们两人在性格上互补,又因处境而紧密联系在一起,想要短时间分化,极难。
倒是连方孟谷四家,虽然从很早以前,就已经一荣共荣,一损共损,但在墨白看来,他们却反而更好对付一些。
以前是为了力抗三山压力,他们不得已才抱团,如今上清山已不在,格局突变,他们的压力不再如从前,之所以投靠于他墨白,一来是反抗不了,不想丢了道门这面大旗,去成为他人驱逐之走狗,二来则是,他们真人之心甚重,认为投靠墨白手底下,或许有成就真人的机会。
“连、方、孟……对,谷家!”墨白嘴角微微呢喃。
眼中精芒一闪而过,谷家算是他亲戚,或许可以从他开始……
正自沉吟正事,却不知过去多久,只见陆寻义竟又来了,手中再次带来了一张请柬,递给墨白。
墨白微顿,平常不见宴席邀请,怎么今日还上赶的。
打开一看,却是立刻一皱眉,仍是太子府的,与上一份一模一样,墨白抬头:“什么意思?”
陆寻义脸色也明显难看了一些,沉声道:“属下先前已回了东宫,却不知东宫何意,竟然又派人送来一封,此举似有威逼之意!”
“威逼?”墨白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却是有些纳闷,老三坐了储位,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想来想去,还是不认为老三有这个胆量,墨白摇摇头:“是独对我明王府,还是庸王那边同样如此?”
“拿到这请柬,我便命人打探过庸王府那边的情况,暂时还不知那边是不是和我们一样。”陆寻义摇头,却是语气发沉道:“可不管庸王府那边如何,就单单只是咱们明王府,东宫此举,也着实太过放肆了些。”
“这事不对劲,老三没这个胆子敢拿我开刀!”墨白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缓缓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沉声道:“他屁股还没坐稳,就算再膨胀,也不至于如此狂妄!”
“可是这请柬,属下已经查过,的确是太子府送来的。”陆寻义闻言,也冷静了些,却还是说道。
墨白将手中请柬一扔,道:“派人去太子府,当着老三的面回,本王近日事忙,无暇敷衍!”
很明显,这拒辞相比先前的身体负伤,要不客气的多了。
陆寻义也听懂了墨白的意思,殿下还是怀疑有人在背后搞鬼,这事或许并非太子的授意,虽然与太子注定敌对,却还不想这么早就彻底对上,即便不怕,也不愿中了圈套。
陆寻义同样隐隐觉得这事不对,不管怎么说,明王府的虎威还在,就连陛下那边都不敢轻举妄动,区区一个太子,难道还真敢如此相逼?biqubao.com
他派了范武亲自去,然而,没过多久,范武便回来了。
不止是他,身边还跟了一个人,让陆寻义刹那脸色铁青的是,那人手中正握着一份镶金请柬……
几乎在陆寻义听范武汇报的同时,墨白身边也多了一个黑衣卫。
此刻他将一封信递给墨白,沉声道:“这是刚从秘密渠道传回来的。”
墨白点点头,拆开信件,看了一眼,顿时眼神一闪,只见信上字迹,犹如一条条小蝌蚪,在纸上攀爬一般,歪歪扭扭,明显不是大夏现有的文字。
然而,墨白却识得,这正是连陆寻义都还没掌握的一些密探所用的文字。
当读完这封密信,墨白面色已然平静,沉声道:“知道了,命他继续静默,那方山先生的底细不用查了!”
“是!”黑衣人一闪而逝。
墨白走出房门,来到院中,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昏暗,墨白眼神中闪过一道道光芒:“陛下……方山先生……平王,原来如此!”
陆寻义第三次来寻墨白的时候,没等他开口,墨白便已经道:“又送来了?”
陆寻义眸光中已尽是冷意,直接禀报道:“我派了范武去当面向三皇子传达了王爷的意思,谁知三皇子竟然根本不待听完,就挥手送客,更是在范武还未出门的情况下,便直接又拿出一份请柬,当着范武的面交代人送来明王府,嚣张跋扈至极!”
这一次,墨白没有再多说,他在夜空下静默许久,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嗯,本来还以为此事背后定有猫腻,老三或许也是蒙在鼓里。却没想到,本王还是高估了他。这老三竟还当真甘愿为刀,如此不自量力,想要借陛下的东风,拿本王来杀鸡儆猴!”
“陛下?”陆寻义微微一愣,有些疑惑的看了墨白一眼,搞不懂墨白何出此言?
“没有陛下撑腰,老三连庸王都没胆子动,何敢动到本王头上来?”墨白转身,看向陆寻义,却是面色从容起来:“陛下刚刚定了老三的东宫,又晋了本王的亲王位,老三心里对本王的忌惮与恨意可想而知。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他,陛下复本王位分,实则乃是心知他储位还不稳,所以才将本王故意留给他做立威之用。老三岂能不振奋?”
“可是殿下,此事说不通啊,即便有人挑拨,三皇子难道就真信了,并且敢如此冒然的动手?就连陛下都没能对明王府轻举妄动,凭他,又怎么可能是咱们明王府的对手?”陆寻义疑惑道。
“所以说,权利惑人心。这世上有几人能够面对那唾手可得的高位,依然保持理智,反而往往是明知不可为,也要飞蛾扑火的一试,古往今来,那张椅子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枯骨,又有哪一个不是一时之选的上上人?”墨白沉着脸,语气极为冷漠。
听墨白如此说,陆寻义不禁脸色一红,低头不语。
他总觉得,墨白这番话,不止是在说三皇子,同样是在敲打他。
之前,他不就是为了那储位,几番不甘吗?
好在墨白并未旧事重提,再次开口道:“一般人挑拨自然不行,若是他最为信任之人,那自然就没问题了。只需告诉三皇子,陛下虽有助他立威坐稳储位之意,但同时也是在观察他的魄力与能力,若是连与本王为难的勇气都没有,那陛下自然会失望。反之,只要他有这份勇气,与本王实力的差距,陛下自然也清楚,自会在暗中助他便是,只要除了本王,如庸王一众,哪里还敢与他作对?如此一来,这储位也就彻底稳了。”
陆寻义连连点头,却又心中突然一动,殿下似乎突然间就明了了一切,难道……
“也罢,既然不依不饶,本王明日便去走上一遭,也必须让他清醒,清醒,他还不过是个储君,本王没时间总是和他纠缠!”墨白伸手从陆寻义手中拿过请柬,转身回了屋!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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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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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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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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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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