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铁剑、残琴、老仆、少年

  中土依旧繁荣,城池林立,有着这个世界最强的王朝。但是,这个王朝,不再是曾经那个大殷王朝……

  人,也不是曾经的人。

  在繁荣的中土东方,有一个地方叫作燕云境,曾经存在七个相互倾轧的王朝。但是现在,物非人非,七个王朝早已经烟消云散,只有一个名为“宋”的王朝。

  在宋王朝的北部偏南,有一个郡,依旧叫檀香郡。但是,曾经那座辉煌的书院,却不存在了,只剩下了一片废墟。

  不过,在这片荒草丛生废墟上,依旧流传着那个人的传说。

  时不时有书生前来瞻仰。

  “传说中的檀香书院,便在这里了。”

  檀香书院废墟前,有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指着眼前的大片废墟道,还隐隐可见草丛里的断垣残壁,“唉,想不到曾经如此辉煌的书院,亦抵挡不住岁月的腐蚀……”

  “这可是五千余年啊。”另有书生道,“五千余年,就连一统七国的大燕都作古了,更何况是一座书院?”

  “据说,檀香书院曾经名满天下,出过诸多的大贤,就连中土名士都前来求学……”

  “的确如此,古籍上便有记载。”

  “可惜啊,现在只剩下一片废墟,无法一睹诸贤的风采。我时常在想,若是我生在‘建文’时代,多好啊,不仅可一睹檀香诸贤的风采,还可领略‘建文之治’之盛世……”

  建文,乃大燕王朝初期的一个年号,共治六十有六年。

  不少书生闻言都点头。

  在他们看来,“建文之治”是最好的时代。

  不仅是民之盛世,还是儒生的辉煌。曾经在这个时代,诞生了无数的大儒与大贤……

  即使是中土的名士,都前来求学。

  “真想梦回大燕,见见这檀香书院,见见前辈先贤。”还有书生言,“可惜,就连檀香书院都,唉……”

  废墟前停着七八辆马车,十余名二十左右的年轻书生。

  只见他们走了小半圈,对着废墟指指点点,就在叹息中,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而在他们离开后,又有马车在此停下。

  不知在何时。

  一道身影出现在书院废墟前,由淡而浓,由虚而实,正是从九州天界消失而来的封青岩。他在站在那里,看了看这个世界,就对这个世界有了大概的了解。

  “檀香书院?”

  他的目光落在废墟上,脑海里就有无数画面闪过,最终停在五千余年前……

  在五千余年前。

  檀香书院只是当时七国之燕王朝,其檀香郡的一座郡学府。虽然在燕王朝,亦算是颇具名气,但算不得是什么名府。

  在燕云七国,并没有什么名气。

  而当时燕王朝的最高学府,乃是太学宫……

  但是,自一年开春之时,这座在燕王朝普普通通的郡学府,迎来了一个学子,一个背着铁剑与残琴,带着花甲老仆的瞎子少年。

  一切都开始改变了。

  于是便有了后世,名满天下的檀香书院,就连中土名士都前来求学。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此刻封青岩轻念着,他不仅看着那个双目失明的少年,还看到当时少年久久伫立在檀香书院的院训前。

  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檀香书院的大门前,立着一块巨石,巨石上正书着此训。

  这是檀香书院著名的院训,千百年来,不知激励了多少的学子,一生自强不息,奋斗不止。

  或许正因如此,才有后世的李圣……

  在脑海里闪过的画面中,封青岩看着失明少年,穿着浅灰色的布衣,衣着朴实无华,很平常的学子装扮。

  乍一看,整个人毫无出彩之处。

  但,令人惊奇的是,那张清瘦的脸上,却有着一双清明异常的眸子。

  无比纯静。

  竟然没有丝毫的杂念。

  这可是一个双目失明的少年,却有如此清明的一双眼睛,让封青岩都有些意外。

  在画面中。

  少年久久伫立在巨石前,微微抬着头。

  只见他身边的人来了,走了,聚了,散了,都没有动一下,只是静静“凝视”着巨石上的两行字。

  封青岩的目光,跟着落在巨石上。

  只见字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纵横有象,低昂有志。

  在这个小天地,能有这样的书法,的确不错了。

  不过,吸引失明少年的,并不是书法上的深远意境,而是它所蕴含让人深省的理义。

  此刻。

  封青岩蓦然一笑,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

  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失明少年身后的老人身上,只见老人背着一个大书箱,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面目颇为苍老,清瘦的身子,被大书箱压得稍有些佝偻……

  “这人……”

  封青岩微微诧异。

  不过,毕竟隔着时光,且只是捕捉废墟上的痕迹,无法感受太过清晰。但是,可以证明,失明少年的老仆,并不简单,因为他的力量,已经超出了这个小天地。

  “原来如此。”

  这时封青岩亦明白过来。

  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仆,其实是失明少年的护道者。

  封青岩一路看下去,看失明少年的过往,以及在书院里求学的过程。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黑了。

  不过,封青岩还在看,并没有一闪而过,而是像普通人在看着,脸上不时浮现些笑容。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檀香书院?”

  在废墟的另一处,有一个女子声音轻声说道,“怎么都是荒草啊,不会真的只剩下废墟了吧?”

  “都几千年了,肯定只剩下废墟啊。”

  另一个女子声音在说。

  “都只剩下废墟了,那我们还来干什么?”

  “朝圣啊。”

  “朝什么圣,都是荒草,就连瓦砾都没有看到……”

  “你懂什么,这叫朝圣,瞻仰,怀古……”那个女子似在翻白眼道,继续在黑夜中行走,却不见有灯光亮起。“这可是檀香书院啊,曾经最厉害的书院啊,就连中土的大贤都来求学,你说厉不厉害?”

  “屁,什么都没有,还瞻仰,怀古……”

  一个女子不满道。

  “你不懂,就不要说……”

  “你懂,你说。”

  “我告诉你,我族中有一位前辈,曾经追随过李圣……”

  “切,谁不知道?但,你能证明是真的?不是我族杜撰的?只想蹭李圣的名气?”

  “呀呀,你什么意思?”

  “哼,肯定是假的,李圣会看得上我们?”

  “众生平等,李圣怎么会看不上我们?我听说,在李圣身边,除了我族中的先祖外,还有一只嘴贱的乌鸦……”

  “切,都是后人编造的,谁信?”

  “我信。”

  “……”

  在黑夜中。

  谷两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在废墟中的草丛里行走着。虽然没有点灯,却可夜视……

  不久后,两个少女停了下来,其中一个说:“小宁,我们不远万里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

  “不然呢?”

  “要是传说中的檀香书院,是这个样子,我打死不会来。”

  “你不懂……”

  “你懂!”

  “我告诉你,这里可是堂堂的檀香书院,即使只剩下废墟,都肯定隐藏着你我无法想象的宝物。”

  “宝物?若是真有宝物,早就被人取走了,还等我们?而且,我们算什么?连人都不是。即使李圣,真在书院里,留下了什么宝物,也轮不到我们,别痴心妄想了。”

  “不一定,不一定。”小宁摇了摇头,说:“宝物,不一定就是有形的,也有无形的。而且,我所说的宝物,并不是你所认为的宝物。”

  “无形?那是什么宝物?”

  “不知道。”

  “……”

  “其实,无尽的知识,在我心里,也是宝物……”

  “……”

  “小宁,即使你想求学,也可以去其他书院啊。你跑到这废墟来,能学到什么?”

  “唉,都说了,你不懂,我是来朝圣怀古的……”

  “行,那你去朝圣吧,我困了,我要睡觉。”

  “……”

  两个少女在废墟的草丛里悠转着,一个兴致勃勃,一个百无聊赖。

  而在废墟前,封青岩依旧有兴趣地看着,他不再是一身白衣,而是一身灰色的儒服,整个人变了个样般。

  “咦,那里有个人。”

  “看到了。”

  “哇,这个人好帅啊。”

  “的确挺帅的,但是你不觉得,他有些怪吗?”

  “怪?哪里怪?”

  “大晚上的,一个人站在那里不动,脸上不时露出迷之微笑,不觉得很诡异吗?”

  “呃……”

  “这个人,有问题……”

  “算了,不管他了,我们继续逛。”

  “你去吧,我不去,我要看帅哥,你说,我嫁给他怎么样?真的太帅了……”

  “你作死啊,他是人,我们是妖。”

  “妖又怎么样,妖就不能嫁人了?你不是说,我们的先祖,曾经追随过李圣吗?”

  “这能是一回事吗?”

  “……”

  “我告诉你,入了人间,就绝不能乱来。那镇妖司,可是不知道屠杀了我们多少妖族。若是我们被镇妖司发现了,必定会被他们追杀。你说,以我们的实力,能逃得了?”

  “那还跑来朝圣?”

  “这是两回事,我不仅是来朝圣,还是来学习知识……”

  “什么知识?”

  “日后你就知道了,总之,这檀香书院废墟,必定不简单,说不定,真隐藏着宝物。”

  “有个屁宝物……”

  “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文雅一些?”

  “我是妖……”

  “妖就不分男女了?”

  “好吧,你去怀古吧,我在这里看帅哥。”

  “小鹿,我可是听说过,镇妖司专门会找一些花美男,来诱引我族现身……”

  “他……”

  “有可能。”

  “那,岂不是说明,附近有镇妖司的人在埋伏?”小鹿心里一惊,道:“完了,我们有没有被发现了?”

  “我只是说有可能。”

  “吓我一跳……”

  “不过,还是要小心些,不要被他诱引了。”小宁叮嘱道,“我告诉你,绝不可以现身,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

  不过眨眼间功夫,夜色便过去了。

  封青岩就站在那里看了一夜,一笑后,就没有再看,扭头看了一眼东方。

  一轮红日,正欲从山下爬起。

  封青岩沉吟一下,便面朝东方,整理了一下衣冠,就开始诵读起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时隔多年,封青岩再次迎着朝阳开声诵读,依旧是字正腔圆,清澈洪亮,透着一股浓浓的韵味。

  仿佛从远古时空穿越而来。

  此刻,他口中吐出的文字,化为一个个淡白色的文字,飘于檀香书院废墟的上空。一股淡淡的浩然之气,随之从天地间生起,从溪水里,从小草上,从石头中,在弥漫于天地间。

  不断升腾,汇聚,弥漫,形成一片淡淡的白雾。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不过片刻间,天地便弥漫着一股浩浩荡荡的浩然气息,由天地四周汇聚而来,散发着至刚至大至正的气息。

  但并没有伤害任何生灵。

  妖是如此,鬼是如此。

  而在废墟的草丛里,两个少女猛然被朗读声惊醒过来,特别是小宁,灵魂在剧烈跳动着,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似乎,这就是自己想寻的东西……

  或许这就是檀香书院的宝物。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杂念了,整个人沉醉在诵读中,仿佛整个人都着诵读声,畅游于整个儒家经典。

  另一名少女亦如此,如痴如醉般。

  她们的确不是人,乃是两只小狐狸,只不过偷偷离开狐族,乱入世,被红尘所迷惑的小狐狸而已。

  诵读声传出很远。

  浩浩荡荡般。

  但是,并没有超出这个天地的力量范围……

  距离檀香书院废墟,有数十里外的檀香城中,有书生猛然惊醒过来。就在刚刚的梦里,自己似乎听到了惊世之言,又像是有圣音从天而降……

  在疑惑之时,便隐隐听到传来的诵读声。

  这诵读声充满了韵味,仿佛从远古时空真空而来般,令他们的灵魂皆有些震动起来。

  “何来的读书声?”

  一个清雅的院子里,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这读书声里充满了浩然正气,难道是哪位大儒在晨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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