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忠知道榆木川，殇沫也知道榆木川，就连冷溶月在信中也提到了榆木川。

可，榆木川那里到底有什么，竟能让如此多的人魂牵梦绕。

“榆木川…莫不是，全因那个人？”

“是的，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殇沫打断了金忠的话，又接着道：“溶月曾在信中提醒我回想一下榆木川的往事，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个人了...我只是不敢确定，是否真就和那个人有关罢了...”

——那个人，一个江湖上说之颤抖，谈之恐惧的一个人。

——若不是那个人败了死了，必然还会是武林中的神话。因为，他足够疯、足够痴，也只有足够疯、足够痴的人，才能成为江湖人的噩梦。

——他，正是已故的极乐天尊。

金忠瞬间惊恐道：“莫不是，极乐天尊还未死？”

殇沫摇了摇头，淡笑道：“极乐天尊的确是死了，但，有些人的心却始终未死。”

“你是说…当今圣上？”

殇沫点头，“是的，正是那个一直想得到长生不老之术的当朝天子。”

金忠，迟疑道：“可，就算现在圣上还能找到极乐天尊的尸身，恐怕也只剩下一堆白骨了吧？”

殇沫沉寂了良久，才又缓缓看向金忠，“有些人是不会信命的，他们总觉得别人做不到的事，他们能做到；别人无法更改的宿命，他们反而能更改...”

金忠皱眉一字一字道：“但，一堆白骨，又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殇沫，沉声道：“有些人找的是线索，而，有些人找得却永远不是线索…”

金忠，惊道：“不找线索，那要找什么？”

“自然是去感应所谓的召唤。”殇沫顿了顿，继续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有些人就是会去信，会去痴，总认为上天一定会指引他们，让他们得到梦寐以求的一切。他们也会将这种自欺欺人的遐想与沉迷，说成是一种命运的召唤。”

金忠惨淡一笑，“这不正应了一些学道之人的言论了嘛。”

殇沫，缓缓道：“既说到学道之人，就要说说心诚不诚了，你觉得朱棣会认为自己心不够诚吗？当然不会，他只会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虔诚之人，本就该得到常人无法获得的感知与恩惠...”

他渐渐微摇着头，继续道：“倘若，朱棣真深陷至此，也必会遭到反噬的。”

“反噬？”金忠反倒讥诮道：“他可是真龙天子，就算有反噬，也不会反噬到他的身上...”

“只怕，他求仙不得，又折腾起什么童男童女来...真到了那时，受尽苦难、割离骨肉的还是普通百姓…”他渐渐压低了声音，“实在不行，我们就找机会杀了他。”

殇沫，道：“想要杀他，也没那么容易，我等还是静观其变吧…”

金忠叹了口气，“谁能想到，盛极一时的极乐天尊，最后会被楚姗姗杀死在一处土洞中…谁又能想到，当年的那个土洞，竟就在榆木川…”

他当然想不到这些，更想不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了，最终还是要回到昔年阿鲁台围堵楚姗姗的地方。

这样比起来，阿鲁台应比朱棣清醒得多。

因为，当年极乐天尊的尸体被拖拽到洞外后，阿鲁台是能清楚地看到的，他没有疯狂的举动，甚至连正眼看都没看过一下。

这也倒是真应了那句话“有人视如珍宝，有人弃如敝屣”。

——你不稀罕的，不见得别人就不稀罕；你稀罕的，反倒别人压根就看不上眼。

——只要有不同的思想，不同的角度，在看待问题方面总会各有不同，难辨对错。

现下，朱棣就很难辨别对错。

此刻，他正在营帐外出神地望着天，那是层层灰中又透着层层蓝的天，那也是看上去不太干净的天。

他也不曾想到，从五月五日到达开平后，便就下起了大雨，且这雨还连下了七天七夜。

在潮湿的天气下，辎重是最难以保存的。

本就昼夜温差极大的草原，又遭逢连日降雨，不但粮草易发霉，人更会生病。

明军已接连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斗志涣散，全无了战力。

更糟糕的是，大批辎重车辆因雨天难行的缘故，而落在了大军之后。

——或许，他要做之事，本就是逆天而行，老天给些惩罚倒也应该。

他只能去这样想，却又越发想掩盖此次北伐的真实目的。

因为，一旦有人知晓，他只是想借助北伐去往榆木川，且还只是要去寻找一个人的尸体的话，那身为九五之尊的他，也将再无颜面去面对所有人。

索性，在他一声令下，明军继续向答兰纳木儿河进发。

去往答兰纳木儿河也是最合情合理的，被金忠擒住的阿鲁台暗探也只说出了这一个地方。

在这期间，殇沫已成功混入了明军队伍中，随金忠所率领的先锋军先后搜索了多片地域，只求再寻到阿鲁台部的踪迹。

“刚得到消息，宁阳侯陈懋已在金沙泺地区搜索到了几匹蒙古马，并将此事上报给了圣上。”

一边紧握缰绳，一边凝向前方的殇沫，并没有侧脸去看同在马上的金忠，反倒淡淡一笑，道：“看来，陈懋已沉不住气了。”

金忠蹬直了马蹬，跃身下马间松了缰绳，他那匹座下马又慢慢地向前了几步，终是低头吃起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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