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八章 乘间抵隙(四) 1/2

天渐晚,苍茫大地已被抹上了一层红红的胭脂。

用不了多久,整个大草原也会变成墨绿色。

墨绿色的大草原透着幽暗与神秘,金忠呆望着前方,放慢了马速。

他不知是该继续追击鞑靼骑兵,还是该折返回去。

他只知道,先锋军已失了最佳机会,若继续追赶,恐陷入危机。

草原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这里有着最凶猛的狼群,更有着猝不及防的沼泽。

同样是枯草,只要踏入沼泽区域,就有可能人马皆亡,被毒蛇环绕。

可,若是回去,多疑的朱棣又会如何想,也将无法预料。

要知道,此次大明北伐,还未真正遇到过敌军,别说阿鲁台了,就今日所见的一小队骑兵,已是破天荒头一遭。

再这样下去,粮草终会耗尽,只能无功而返。

然,倘若真如此,朱棣会善罢甘休吗?

——一场几乎掏空国库,且兴师动众的征伐,怎能无所获就回去呢?

——假如遇到鞑靼军队,也能抢夺点粮草牛羊作为战利品。可,漠北之地早已被瓦剌侵占。在此次北伐之前,阿鲁台就只能四处游走在大明边境之地,到处抢夺粮草物资来维持生计了。

——眼下,这场北伐将要以何种形式结束,恐无人能知晓。

就在金忠皱眉沉思之刻,殇沫已驰马与其并驾齐驱。

金忠下意识地侧望,猛然露出惊悚之色,眸光中亦透着几分难以置信。

他不仅没有理会殇沫,且还加快了马速,殇沫自然不甘人后,连连甩鞭,与其相持不下。

在这个过程中,殇沫不但露出了锦衣卫指挥使令牌,还将令牌展平了多次,唯恐金忠看不到。

可,金忠在看到锦衣卫指挥使令牌后,依旧没有正视殇沫,反倒眸光躲闪,慌乱后望。

他望见紧跟在殇沫身后的三名先锋兵后,虽褪去了几分惊悚,但,始终未有平静之象,仍能看到他脖颈上紧绷的血管,和紧皱的眉头。

他有如此表现,也使得殇沫感觉到了些许不妙…

——难道,金忠已不再买冷溶月的账,想要和冷溶月完全脱离掉关系吗?

——也是,现在的金忠已然是朱棣身侧的头号大红人,他的确有理由不再买任何人的账,且还会极力想办法洗清过往,洗掉污点。

想到这里的殇沫,马鞭与缰绳已握于一手,他要腾出右手去拔出斜插在马身上的苍琼剑。

他的这些举动,自然无法逃脱金忠的双眼,事实上,当殇沫将锦衣卫指挥使令牌重新放入怀中,又将马鞭移到左手上的那一刻,金忠已然意识到了不妥。

“我虽常年在圣上身侧,但,脑海中却经常会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这身影无处不在,我也着实很享受有这身影鞭策我的感觉。”

金忠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全然打乱了殇沫的思绪,殇沫不知金忠到底是何意,说出这句话又在暗示些什么。

“你所说的身影,莫不是溶月?”

金忠终是露出了淡笑,不过他依然没有侧眸,“正是大小姐。试问,你会对经常出现在你脑海中的人,痛下杀手吗?”

殇沫惊然一怔,没有再说话。

有时,他在寂寥之余,脑海中也会浮现出一些人的身影。

不一定是死人,还有很多尚在人世的活人。

只是,匆匆一别,再无相逢,昔年的那一别竟成了永恒。

这些年来,殇沫每在迷离之际,醉酒之时,都能隐约看到一人在微笑。

那微笑,与多年前武当崖巅上的微笑一样,使人平静、安详。

他自知,此生大概都不会再见到那样的微笑。

因为,那微笑只属于一人,那便是武当始祖张三丰。

——一个连朱棣都无缘相见的人,他又怎能见到第二次呢。

可,殇沫也不知为何,怎就会对一个不会再出现的人抱以希望。

或许,岁月在流逝间积累下了太多难题;也或许,人在成长中总会时常迷失方向。

在潜意识中,想要一条是非明了的路;在黑暗中,想要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所以,人总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渴望从自己认可之人那里找到答案。

然,这世间又怎会事事皆有答案呢?

只是年纪越大,越想找个依靠,这依靠是人也好,是信念、信仰也罢。

只要能依靠,就能暖心,就会知足…

——那么,金忠方才的那句话,是否正是在指:冷溶月就是他的依靠呢?

沉寂了良久的殇沫,又不禁想起了金忠在刚看到他时所展露出的眸光,那眸光似曾相识,仿佛之前就在哪里见过。

眼睛作为百神之枢,觉察万物之窗口,形形色色皆嵌于两眼间。

神佛尚需巧绘眉目,凡人更以眉目传送出万般情感。

邢云飞是殇沫不太想提及的人,不想提起并非实在不堪,而是很难去总结此人。

——想要公平的去总结一个人的一生,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

——单凭好、坏两字去定义一个人的一生,也未免有些肤浅。

事实上,殇沫不想轻易定义邢云飞,也因邢云飞在死前展露过相同的眸光。

——那眸光正是金忠方才的眸光,眸光中亦有着惊悚与难以置信…

当年,就连殇沫都想不通,为何柳韵锦非要亲手了结掉邢云飞的性命。

在他那时看来,邢云飞作为‘天翱门’的大师兄,就算有再多过错,大师兄的身份永远都是无法质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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