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槐诗。”
【年龄?】
“二十一。”
【性别?】
“男。”
【源质识别开始,灵魂验证进行中,认证完成】
灰暗的空间中,悬浮在槐诗面前的字符渐渐变化,最后,化为了天国谱系的徽章。
乃至,迟来的问候——
——【欢迎来到伦敦,槐诗阁下】
那一瞬间,边境之外,那一层宛若幕布一般阻隔在眼前的灰色被掀开了,露出了唯一的通道,就在槐诗的面前。
冰冷的雨水从天而降。
雨声之中,萧索的城市里听不见往日的喧嚣,曾几何时人潮涌动往来如织的车站也陷入了寂静,一片空旷。
只剩下了几个疲惫的工作人员还坚守在岗位之上。
在入口处,等候不久的引领者抚胸行礼:“槐诗先生,我是之前与您的助手联系的秘书,欢迎来到伦敦。”
“你好,我是槐诗。”
槐诗平静的伸手相握。
“只有您一个人么?”秘书看向了他的身后,略微有些疑惑:“没有其他的随行人员?”
“特殊时节,事务繁多,每個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槐诗遗憾摊手:“暂时得闲的就只有我一个了。不必担心,天国谱系在伦敦有驻扎点,到时候会有文职人员来配合我的……如果他们忙得过来的话。”
秘书的神情微微抽搐了一下,无奈一笑,不知是钦佩这一份不做掩饰的真诚,还是感同身受这一份同样的忙碌和疲惫了。
“车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他走在了前面带路。
一辆轿车已经从雨幕中开来,停在了大厅前面。
载着他们,悄无声息的驶进了雨水中的灰色城市里。道路的两侧,依旧能够看到几家营业的店铺,可基本上都已经没有了客人。
只有柜员靠在椅子上,吹着暖气打哈欠。
和曾经所见到的繁华样子,已经截然不同。
“上一次来还没那么破败啊。”槐诗轻叹。
“重建工作才刚刚开始,恐怕要一两年才能恢复旧观了。”秘书说。
“雨要下多久?”
“要持续到今晚,明天恐怕还要继续。”
秘书回答:“环境管理局说深度沉淀残留的还是太多,既然开始清理,最好还是要清理的干脆一些。初期的降雨环节会维持两周左右,期间的户外作业都会很麻烦。”
他耸了耸肩膀,回报槐诗刚刚的幽默,“唯一的好消息是,雨伞管够。”
“是啊,至少还有伞。”
槐诗点头。
靠在椅子上,眺望着窗外的城市,沉寂的城市仿佛病人一般沉睡在床上,无声的喘息。一切都被雨水和乌云所笼罩。
而在雨水和狂风的间隙时,便能够看到天穹之上,一层层乌云的流转。
乃至,乌云之上……被隐藏在天象之后的痕迹。
那一道,庞大的裂隙。
就像是被砸裂开的玻璃球一样,蜿蜒的裂缝匍匐在天穹之上,像是未曾愈合的伤口,将现境的蓝天打破。
而透过那断层的折射,便能够看到,涌动的黑暗深渊。
黑暗并未曾远去。
踏着舞步,向着他们一步步到来。
这是诸界之战结束第三天,全境会议自伦敦召开。
如此紧促和紧张。
即便是在预料之中,可依旧猝不及防。
战争如同预料那样的结束之后,所存留的现状却恶劣至此,哪怕只是看着眼前颓败的废墟和乱局,便已经快要让人没有面对明天的勇气。
会议之所以如此紧张的召开,并非是庆贺胜利,分享果实。
而是商讨明日现境之存续。
这便是槐诗成为天国谱系之主所面对的第一件事情。
没有预想之中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的美好时代,只有一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和前所未有的糟糕时局。
每次头痛焦虑的时候,仿佛都能够听见罗素那个老东西幸灾乐祸的大笑。
自过去的时光中瞥着他狼狈的模样,得意洋洋。
“说好的工具人不害工具人的呢?”
槐诗无奈轻叹着,摇头,闭上了眼睛。
直到车停在了酒店前面。
一路走来,所见到的安保程度堪称森严。
自从出了上次的彩虹桥袭击事件之后,大秘仪的压制就已经全部取消,但取而代之的是公共场合严密到近乎令人发指的监控。
而旁边的秘书好像也从短暂的恍惚中回转过来,略微晃了晃头,重振精神,为他打开车门,正准备说什么,槐诗却指了指不远处已经等在大堂的几个天国谱系的文职人员。
“剩下的事情不必麻烦了。”
他说:“房卡和日程安排给我就行了,先去忙剩下的工作吧。”
秘书感激一笑,以一如既往的飞快效率帮助槐诗完成了入住和登记,并且和他的临时秘书做好了对接之后,便匆忙的再度奔向了车站。
“这是按照您的意思写好的发言稿,您可以提前熟悉一下。还有这是几点艾萨克先生所嘱咐的主张,还有这一片是注意事项。
这会儿您可以在套房内稍事休息,稍后午餐时间,我自作主张进行了安排,有几位罗素先生的朋友想要迫切的同您见一面,我是说,真正的那种朋友——”
曾经为罗素服务了数十年的伦敦助理早已经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文件和程序已经全部处理完毕。
“辛苦了。”槐诗诚挚道谢。
“分内之劳。”
那位略显苍老的助理微微一笑。
正准备说什么,可套房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助理眉头微微皱起,不过很快,便听见了槐诗的声音:“不必紧张,只是拜访者而已。”
助理了然的颔首:“那么在下去准备茶水。”
来者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和脚步声,也不可能有任何的敌意。在这一层为各大谱系之主所专门空出来的楼层里,能够随意串门的人就只有几个。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自己的人,恐怕不多。
大门开启之后,便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面孔,微笑。
“槐诗先生,好久不见。”
槐诗颔首,微笑同样诚挚:“请进,玄鸟阁下。”
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客套和流程,不论是天国谱系和东夏谱系之间的合作,还是槐诗和玄鸟之间的交情,都足以跳过这些繁文缛节。
等客人做到了沙发上之后,助理的茶水和点心已经端上,然后,体贴的为他们关上了门。
槐诗直截了当的开口,期盼的发问:“您来拜访登门,是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么?”
“……”
眼看着那一张略显戏谑的笑容,玄鸟眼皮子就忍不住开始跳:明明人都换了,怎么这王八味儿,还就这么熟悉呢?
“好消息没有,坏消息一大堆。”玄鸟说:“不然我都老成这样了,干嘛不坐在房间里等你来上门?”
“我这不是刚到么?”槐诗摊手。
“没想到,短短几天的功夫,一切变得这么快。”
玄鸟轻叹了一声,端详着他的样子,忽然问:“你的状况如何?”
此刻,但凡是个升华者都能看得出来,鼎鼎大名的灾厄之剑,天国谱系的主宰究竟有多么虚弱。
失去了所有的圣痕之后,只剩下灵魂为自己存留。
以一己之力,为重塑烈日奠定根基。
那个将现境从黑暗中挽回的英雄,如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多谢关心,一切正常。”
槐诗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就是偶尔还会有些气喘,但总要多习惯习惯,以后状况恢复了,说不定能重新再来呢。”
毫无任何挫败和狼狈的模样,不见阴霾。
正如同太阳那样。
令人信赖。
“在我跟前就不用装模作样了吧,太一阁下?”玄鸟抬起眼睛,瞥着他,意味深长的感慨:“或者说……人间之神?”
槐诗依旧平静,只是微笑。
任由玄鸟的洞彻和凝视。
只是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之中,隐隐的虹光无声流转,璀璨如珍宝,静静的俯瞰一切尘埃。
已经,彻底的补全……
——【神之眼】!
对,没错,上一次和牧场主见面,又触发了干爹特效——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哪怕只是短短几个弹指,槐诗就把祂剩下的那一颗眼珠子也抠下来了……
不只是如此,还有什么神之骨、神之血、神之心等等。
但凡能薅的全都薅了一遍!
其中绝大多数全都丢进了神髓之柱里做燃料,但有些不合适,或者说烧不掉的东西……他为什么不能自己留下来呢?
而这一切,都是在整个现境所有观测者的眼皮子地下搞定的,毫无掩饰。
就好像厨子下班之后打包一点下水回家做饭一般。
这是无可挑剔的正常损耗。
无需在意。
至于槐诗……
如果有人真敢把他当成普通的白板升华者的话,那就有乐子看了。
“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叫你什么吗?”
玄鸟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感慨道:“太阳之王。”
“哪里有那么夸张?”槐诗摊手。
玄鸟瞥着他,吧嗒烟杆,没说话。
继天敌·凤凰之后,又一位诞生的现境天敌。
——天敌·太一!
那一轮时至如今依旧高悬在天穹之上的烈日,依旧在彰显着这一份理想和决心所铸就的伟业,不容任何侮辱和轻蔑的辉光。
对于现境而言,至关重要的一环。
而在各个谱系看来,这恐怕是唯一一个不受天文会挟制的天敌了,同时,有可能也是有史以来最为棘手的天敌。
数十年前的天敌·马尔杜克自以为掌握力量,自以为是能够同代表着天文会的统辖局扳手腕,甚至意图触碰大秘仪之重……
结果一朝黑函下达,经历了大秘仪的压制,彩虹桥的轰炸,最后在统辖局的咒弹之下灰飞烟灭。
可槐诗不同。
他和所有的天敌之间,都存在着绝对的差距。
他并非现境之工具,他已经成为了现境本身。
大秘仪不为同他为敌,因为论及权限和职责,他才是大秘仪真正的掌控者。彩虹桥已经无法动用,也不会为他而启动。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统辖局如今未曾濒临解体,也绝对不会向理想国的书记官,命运之书的记录者下达黑函。
以关系而论,他是天文会的自己人。以品格而论,他是无数望远镜都看不到顶的道德高地占领者。以功绩而论,这一份重铸烈日的功勋即便不因他一人而成,他依旧是至关重要的那个先行者。
太一因此而成就。
也因此而彻底的楔入了现境之柱内,真正的同现境融为了一体。
他不需要修正值,也无法用修正值桎梏。因为一旦这一份威权被调动,那么太一就可以视作现境本身。
即便是槐诗将这一份大权奉还现境,可……谁特么还不知道,他手里还留着一个遥控器呢?
源自槐诗的灵魂而成就的圣痕奇迹,源自命运之书的修正值,乃至太一的神之楔……就算是太一的主体变成了现境,必须维持一切,但也绝对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和调遣。
他完成了最后的分享。
而同样分享给他的,便是整个世界。
当这一份牺牲和奉献完成的瞬间,槐诗所失去的不过是天敌的身份,所获得的,乃是与现境同存的尊荣。
太阳之王?
这样的称号太可笑了,在玄鸟看来,只要槐诗愿意,但凡向前走一步,他就能够成为不折不扣的现境之主!
没有人胆敢冒着整个世界都被破坏的风险,同他为敌。
“您太过于高看我了。”
槐诗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无可奈何的摇头:“在我看来,我只是天国谱系之主,仅此而已。并无意窃持现境之威权。”
不论是英雄造时势还是时势造英雄,如今走到这一步,槐诗都无意再更向前。
倘若他真的被所谓的权力和欲望所迷惑,不知好歹的伸出手的话,那么便永远的同他所追求的幸福人生道别了。
不,倘若他真的追求权力的话……又何必一路如此坎坷?
“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清楚你是什么人,但关键不在于你想要做什么,而在于你是谁,明白我的意思么,槐诗?”
玄鸟敲了敲烟杆,直白的告诉他:“如果命运之书被我拿在手里,或者你提溜着丹青卷的话,我们还能在一起这么好好说话么?”
这才是他主动上门的目的。
不仅仅是代替其他谱系对槐诗的目的进行探问,同时,作为一个前辈与合作者,哪怕是看在罗素那个老王八的面子上,他也必须‘多管闲事’一次,给出自己的忠告。
千万别乱来!
如今的现境,已经经不起任何的动乱了!
“道理我都懂,请放心吧,玄鸟先生。”
槐诗毫无任何的犹豫和不快,早已经有所预料和决心,只是平静一笑:“我不会让大家为难。”
“是啊,从来不会。”
玄鸟叹息着摇头,忽然有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无奈感。
哪怕在这之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依旧不得不问。现境存亡生灭之大权,绝不容许任何温情和信赖存在。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槐诗绝非野心家,不可能狂妄到藉此凌驾于现境之上。同时,大家也清楚,他罗素不同,绝对不会捏着什么把柄对着大家狠下一刀。
但遗憾的是,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玄鸟所代表的不止是东夏。
而槐诗所代表的,便是足以掌控现境的太一。
倘若事情能够得到一个大家都体面的结果,那么稍微拉一下老脸又能怎么样呢?脸面才多少钱一斤?
“想好条件了?”玄鸟问。
槐诗不假思索:“除了唯一的一条之外,还能有别的么?”
玄鸟了然感慨:“也对,理想国啊。”
“是啊,理想国。”
槐诗点头,送别玄鸟离去之后,回到了沙发上。
看着窗外不断落下的雨水。
他端起了没碰过的茶杯。
浅酌。
统辖局的茶水,一如既往的糟糕。
哪怕混合着好像能够主宰世界的芬芳也一样。
不合口味。
何妨用它换一杯薄酒?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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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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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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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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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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