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点,槐诗。
快一点,否则,一切就再来不及。
槐诗喘息着,在月光下的黑暗里,握紧手中的铁镐。
奋尽全力,铲动着脚下的泥土,汗流浃背,却不敢停下,被无形的恐惧拉扯着,无法停歇。
身后的影子在月光下膨胀,无声狞笑。
像是俯瞰那样,凝视着他抛开土壤,一点点的下沉,宛如自掘坟墓。
直到他铁锹猛然敲在什么无形的东西之上,火花飞迸。
槐诗愣了一下,伸出颤抖的手,拨开了泥土,便窥见了那一颗早已经冰冷的铁石之心,在泥土之下,有人轻声笑了起来。
那么嘲弄。
当槐诗惊恐的后退时,却有一只手从这自掘的坟墓中伸出,猛然握紧了他的手腕,在泥土和尘埃之中,属于他自己的面孔浮现,抬头,向着他微笑:
“槐诗,你在找什么?”
黑暗袭来。
暴雨降临,远方传来火车轰鸣的声音,墓园中一片凄清。
槐诗站在墓碑前,凝视着墓碑上爷爷的照片,听到身后争吵的声音,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歇斯底里,不耐烦的,彼此争论,像是要将全世界的错误都推给对方那样。
哪怕葬礼还没有结束。
锱铢必较的讨论着每一笔遗产的分配。
当槐诗终于鼓起勇气,回过头,那声音又消失无踪。
只剩下两具依偎在薄雨之中的骸骨,漆黑的眼洞在静静的望着自己。
槐诗的眼前一黑,疲惫的捂住脸,却忽然有嘲笑的声音再度响起,从四周。
下课之后的间隙,那几个男生将他围在一起,戏谑的笑着,推一把,踢一脚,端详着这个低着头的木头人,期待着他不自量力的反抗。
“他就是个贼!他来这里好几次了!”一个不耐烦的中年女人扯着他的领子,将他手里的东西拽出来:“还骗我,你哪儿来的钱买东西!”
领子忽然长出了牙,将他从内部吃掉了,他睁开眼睛,又看到世界卷动收缩,所有人痉挛这,皮肤开裂有如莲花。
莲花之中血浆涌动,将他吞没。
……
噩梦,无穷尽的噩梦。
无穷尽的灰暗里,槐诗感受到好像有无形的触须将他一点点的包裹起来,收缩,拉扯着,层层叠叠,令他向着泥潭的最深处坠落。
重温着一切痛苦。
永无止境。
槐诗平静的凝视着一切,自始至终,不发一语。
静静的等待。
直到再一次回到那荒芜的天地之间,颓败的山林中,再一次看到了那个骑在马上的憔悴男人。
漫无目的的游走。
可这一次,他的马后,却多了无数踉踉跄跄的身影。
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麻木的向前,空空荡荡的眼瞳中再无辉光,只是满盈着阴翳和苦痛。
随着那个人一起,回头,看向了槐诗。
再一次的,卑微恳请。
“请你,为他哀悼吧……”
那沙哑的祈请犹如雷鸣,再度从灵魂的深处响起,不断的回荡,充斥了每一个角落和意志,不容许他再有任何的思索和反驳。
槐诗闭上眼睛。
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认真又郑重的。
做出回答。
就像是漫画里的蛮王侦探柯南,在迷失在黑夜中时,竟然遇到了一个同样被反派注射了增肌药剂变成巨人的前反派组织研究人员一样。
隔着漫长的距离,向对方咆哮:
“——哀你吗!”
瞬间,暴起,挣脱了梦境的枷锁,握紧拳头,奋尽全力将愤怒的一拳砸在对方的脸上。
轰!
那一瞬间,薄弱的梦境在乌鸦的眼眸俯瞰之下分崩离析,槐诗从漫长的噩梦中惊醒了。
剧烈的喘息。
只听见了车轮咕噜咕噜转动的声音。
在这短暂的恍惚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的摇晃,好像坐在马车上一样,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漫长的梦境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只感觉到一阵疲惫,四肢无力。
也总算是明白那些幸存者究竟为何会陷入癫狂……不过,现在,他怀疑自己也已经疯了。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三轮车上,在车轮咕嘟咕嘟转动的声音里,他的身体也随之摇晃着。
在黑暗又漫长的甬道之中前行。
友谊的小狗就坐在他的对面,甩着舌头正啃着一截骨头,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也毫无警惕。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从另一边。
“嘿,你,你总算醒了。”
那个声音说:“你当时准备跨越边界,对吧?差点闯入那群鬼东西的埋伏……”
“嗯?”槐诗愣了一下。
“我找到你的时候,差点以为你也死了,你感觉还好吧?要来一根吗?”
伴随着嘎嘣嘎嘣的声音,白骨的手掌抓着一根已经爆皮的雪茄送到他的面前。
槐诗呆滞的抬头,看到了……半截骷髅?
没错,就是只有上半截的骷髅,就好像是刚刚从福尔马林里爬出来一样,还带着刺鼻的味道。
它头戴着一只橙黄色的矿工帽,骷髅架子上横七竖八的缠着一大堆金链子、铁片等等有的没的,还插着两张绝版限定香烟卡。
现在,正抬头端详着槐诗,嘴里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咀嚼着一支雪茄。
也不点火,就楞嚼。
黑洞洞的眼眶里,还有一只小白鼠怯生生的探出头来看了槐诗一眼,旋即又缩回去,藏进了它空空荡荡的脑壳中。
“……尸体会说话?”槐诗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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