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王宫旁边的驸马府,此时早已被数千军力团团围困。
拥挤的巷子里挤满了全副武装的军士,一队队的骑兵驾着马在四周来回巡视,互相之间见了面也只是默默点点头。
那民房的屋顶上,窗台边,通通站满了将弓弩拉得满弦的射手。一支支泛着寒光的箭矢直指驸马府紧闭的大门。
整个区域都已经被严密封锁了。一阵风吹过,就扬起漫天的落叶。所有的居民都被勒令呆在家中,不准外出,不准谈论,更不准将消息外传。
那气氛一片肃然。
驸马府中,一座三层高的阁楼二楼的窗边,一位浓眉大眼,相貌俊秀的男子正悄悄将竹帘揭开一条缝朝外细细查看着。
这男子身穿一身黑色嵌金华服,发髻上坠着一枚硕大的紫色宝石。虽说是文士装扮,那魁梧的身材却一点都不输与武将。
许久,他淡淡叹了口气,将竹帘放了下去。
“怎么样了?”
在他身后的卧榻上,端坐着一位美艳妇人。
雪白的肌肤,一身粉红色的长裙仿佛一朵盛开的粉色百合,高高梳起的长发上插着一支白玉簪子。那气质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只是那面容略显憔悴,眉目间,更是有一股惆怅挥之不去。
在她的周围,还有两个孩童。
大的看上去已经有十余岁,小得看上去也有五六岁。
女子怀中的襁褓里,还有一个婴儿。
此时,那妇人连带着孩童,都眼巴巴地望着英俊男子。
那男子稍稍犹豫了一番,淡淡叹了口气,轻声道:“还是老样子,整个驸马府都被团团围住了。陛下已经连边疆的部队都往回调了。”
说着,他转身走到一旁的长椅坐了下来,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送到嘴边,却只是抿着,似乎在细想着什么。那双眉紧紧地蹙着。
“那……接下来怎么办?要不。妾身进宫跟父王说说吧。”
“没用的,先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只会以为是我施了妖法迷惑了你。你一进宫,多半会被陛下给软禁起来,到时候。我们一家子便要分隔两地了。”
说着,男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女子呆呆地眨巴着眼睛,低下头,发现自己的三个孩子都在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较年长的更是伸出一只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
女子连忙笑了笑,将他们一同拥入怀中,低声道:“放心,娘不会去的,我们一家五口,不会分离。”
“外公为什么要捉拿父亲呢?”年龄较小的孩子低声问道。
“外公是受了谗臣迷惑罢了。过几天,肯定就会醒悟过来。”
这两人,男的是宝象国的三驸马庄狼,女的是宝象国三公主百花羞,至于那三个孩子,皆是他们所生。
稍稍沉默了一下,屋外传来一阵马蹄,驸马爷又起身朝着窗台走去,掀开竹帘看了一眼。
“怎么样了?”公主又问。
“没什么,巡视的兵卫罢了。”
公主轻声道:“这样下去。每日提心吊胆地,总归不是个办法啊。”
“办法多的是,只是不能用罢了。”
“不能用?”
驸马爷回头看了公主一眼,哼笑道:“要战。这宝象国全部军力集结一处,也不是我的对手。即便不施法力,只要我修书一封送往军营,明日,自然兵变。即使是这围困驸马府的西允将军,也早在围困此地之前便给我偷偷来了密函。询问该如何应对陛下旨意。”
说着,驸马无奈摇头,接着道:“这些个将帅都是我一手提拔,如何可能凭陛下几句话,就信了我是妖对我兵戎相见呢?若当日不是我点头,陛下哪里调得到兵马围困驸马府守护王宫?”
公主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着。
“放心吧,我不会这么做的。”
闻言,公主强撑着笑了笑。犹豫了许久,她又低声道:“你……真的是妖吗?”
“怎么,你到现在还不信?不是第一次见面就跟你说了吗?”
“我那时候……以为你在开玩笑。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妖怪啊。”
注视着公主,驸马轻声道:“其实严格来说我也不算妖,我应该算是……偷偷下凡的天神。被天庭招安的妖,便不再是妖了。六百多年前那一场大战,天庭元气大伤,仙位多有虚席,便不得不用凡间招安的妖填补空缺了。而你前世,则是天庭披香殿的侍女。你被判下谪仙井,我是追着你来的。”
公主没有接话。
低下头,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长子的额头。
那额头上,有一撮小巧的狼绒。
不仅仅是如此,孩子的耳朵,也是好像狼一样,只是覆盖在特制的假发下,平日里看不清罢了。
其他的两个孩子,包括那襁褓中的婴儿,也都是如此。
十余年前,宝象国还只不过是西牛贺州上的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国罢了,甚至还需要通过给周边的其他王国上贡才得以安身立命。
然而,这位忽然出现的男子,给这个国家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先是在危难之中加入了宝象国的部队,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硬生生将这个国家从覆灭的边缘拉了回来。
紧接着,这个刚刚受了封赏的年轻将领向国王提出给他五千兵马,他便可直取敌国都城。条件是事成之后,他要娶三公主为妻。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被胜利冲昏了头,想当驸马想疯了。
莫说五千兵马了,就是五万,举国上下也没有任何将领敢接下这任务。
与所有人一样,宝象国的国王,也并不相信这个口出狂言的年纪将领,婉拒了他的请求。
结果,他连夜带着自己的五百亲兵出击了。
没有后援,没有粮草,没有辎重。他孤军深入敌境,然而,他真的成功了。敌国三万大军被打得措手不及,一溃千里。
仅仅一个月时间。他便结束了这场打了十五年的战争,将敌国王室所有成员的人头打包送了回来。从此之后,方圆万里,再也没人敢小瞧宝象国。
想起与自己的驸马初见之时,公主不由得面露甜甜的笑。
那一天。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血染的旗帜得胜归来,整个都城都在为这位战神欢呼。
她戴着面纱,易了妆容,混杂在人群之中喊哑了嗓子,拍红了手掌,像一个热情的小粉丝。
他们没有见过面,然而,他却一眼就认出了她。
骑着马,他脱队朝她飞奔而来。单膝跪地,双手将一封卷轴捧到她的面前。那是敌国的地图,也是他准备献给宝象国国王的聘礼——一块相当于宝象国国土三倍大小的领地。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这位公主殿下,她感觉自己都要被那炙热的目光融化了。
他用只有他和公主能听到的声音说,他是一只狼妖,是天庭二十八星宿之一,天将奎木狼。而公主,是披香殿的侍女,因犯错。被判下了谪仙井,所以,他就跟来了。他说他想娶她,问她愿不愿意嫁?
其实那时候她什么也没听清。一股热血上涌,她早已被突如其来的爱情冲昏了头,只记得他问自己愿不愿意嫁给他。所以,她拼命地点头,什么矜持都不要了。
紧接着,国王也同意了他们的婚事。王都中的每一座房子都挂起了红绸以示庆贺,宴席足足摆了三个月,举国欢庆。
那一刻,她无疑是天地间最最幸福的女子。
婚后,他被委以重任,好像变戏法似地整顿吏制,强化军统,兴修水利……每一项政策,都恰到好处,每一个举动,都卓有成效。就连什么年份应该种植什么作物,他都一清二楚,从未有过遗漏。
仅仅十几年的时间,他将一个原本贫弱的国家变成了一方霸主。也正因此,他在这个国家有着远远超过国王的威望,有人敢抗旨,却没有人胆敢违抗他的命令。
因为违抗他的人,会被所有人唾弃。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也许,会变成一段千古传唱的佳话吧。
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那么完美的事物。
当日第一个孩子出生,便已经吓坏了驸马府里的众人。一直以来,他们都是想尽各种办法不让孩子接触外界。当时所有知道的人,包括公主自己都还以为这特异的长相,不过是巧合罢了。谁知道,第二个孩子又是如此,紧接着,第三个依旧如此。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坊间早有各种谣传,而直到前几日……终于,事情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怎么?”驸马缓缓地朝公主走了过来,低声问道:“后悔嫁给我了?”
公主缓缓摇了摇头:“荣华富贵都享受过了,这患难,也该跟你共度才是。”
“不介意我是妖了?”
“这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你是我的丈夫。”
说着,公主仰起头看着驸马,淡淡笑了笑。
驸马微微一愣,伸出手,将公主拥入怀中。
“放心吧,没有人能分开我们的。即使是玉帝,也不能。”
……
此时,王宫中,年纪一大把的宝象国国王正在书房中来回地踱着步,嘴里不断叨念着。
“那妖怪十几年前用妖法迷惑了几乎所有人,就连本王也着了他的道,让娶了本王的三公主,成了我宝象国的驸马。这些年来,他在我宝象国作威作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不仅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时候他连本王的旨意都敢不听。那些个臣子,一个个也是阳奉阴违,显然都是受了他的迷惑!此妖不除,难卸我心头之恨!”
“那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呢?”一旁的玄奘轻声问道。
“为什么?这还有为什么?”宝象国王勃然大怒,吼道:“肯定是为了本王的王位!为了我宝象国祖传的江山社稷!”
“还有贪图三公主的美色。”一旁的大臣附和道。
“对对对!一定是如此!”宝象国王猛地点头,望向玄奘,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一定是如此!”
玄奘与身旁的天蓬面面相觑。
只听天蓬干咳两声,道:“陛下,此事,恐怕还另有内情。”
“什么内情,你说!”
深深吸了口气,天蓬道:“这妖怪,在下见多了。可古往今来,妖怪莫不归于山林,会为了美色王权跑到城邦之中的,当真是少见。如果他真如陛下描述的那般,识得变化之术,又懂得观风测雨,那起码也有化神境了。如此妖怪,放到哪里,都是一方霸主,犯不着冒着风险跑到这里来当驸马。”
“怎么?”宝象国王把眉一横,冷声道:“你这是觉得本王在撒谎,还是觉得我宝象国的驸马不值一文了?”
“不敢。”
一旁的大臣低声道:“就算不是为了美色王权,也是为了我宝象国国库中堆积如山的财宝。”
咬着牙,宝象国王重重唾道:“对!一定是如此!只要你们替本王除了这妖怪,要什么,本王都给你们!我堂堂宝象国的驸马竟然是一只妖怪,若是流传出去,让本王颜面何存?让本王如何面对我宝象国的列祖列宗?”
紧接着,宝象国王又是一通咒骂,越骂越难听,越骂越匪夷所思。
那一旁的玄奘与天蓬都静静地听着,默不作声。
到末了,宝象国王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重重哼道:“今天天色已晚,也不为难你们了,就先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替本王除妖!听懂了吗?”
说罢,甩手就走。
也不等两人回答,一旁的侍从便已经将他们都请出了书房。
一路上,天蓬与玄奘对视了好几眼,却都只是沉默着。而那四周的侍卫则都时不时地悄悄朝他们望,眼神之中似有异样的味道。
到了宫门口,见了在门外等候的黑熊精和小白龙,他们一起被侍卫领到了城中一处僻静别院里。安顿好了,那些个带路的兵卫才离开院子,却并没有完全离开,而是将这所别院团团围了起来,就好像生怕他们跑了一样。
那兵卫刚把大门关上,小白龙便急匆匆地问道:“不是要我们降妖吗?那妖在哪里?”
“大圣爷不在,那宝象国王所说,听上去又不合情理……”说着,玄奘转而望向了一旁的天蓬。
“怎么啦?”小白龙有些疑惑地瞧着两人,道:“还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妖不成,要大圣爷出马?难不成我们三个加起来都不够他打?”
稍稍沉默了一番,天蓬轻声道:“此事事有蹊跷,暂且还不能妄下定论。今夜,我先夜探驸马府,查一查虚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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