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放虎归山下

    “小二,来一份红丝水晶脍和旋炙猪皮肉,嗯……离刀紫苏膏、金丝党梅,再来一坛琼花露吧。”上官翔风一脸气愤。

    “客官……琼花露是扬州特产,此地隔扬州十万八千里,小店也没有啊。”店小二颇有些为难。

    “那就要最贵的酒,统统拿上来。”上官翔风也有些不耐烦。

    “可是……”店小二有些犹豫,但还是鼓起了勇气,“客官你要是一个人,能吃这么多吗……”

    “反正不是我的钱。”上官翔风喃喃。

    “什么?”小二一愣。

    “等等——”上官翔风突然神色一紧,随即想到:“虽说这不是我的钱,但我所有的钱都给了那家客栈的掌柜,我不过是在余昕那里拿了些。这只能相当于我的钱从余昕那里得到补偿,我其实也没赚,只是余昕亏了而已……”

    “客官?这位客官?”店小二轻轻出声。

    “嗯……算了,还是来碗七宝五味粥和笋蕨馄饨吧。”上官翔风叹了一口气。

    “好的,客官您稍等。”店小二说道,转过身后一阵白眼,“穷鬼还来这里装模作样。”

    “真是凄凉。”上官翔风又觉得寒冷了一份。最开始和秦凝萱从华山到上京再到五国城,失散之后在余昕家中又耽搁了大半月,好不容易和仪慕两人就快和兄长上官翔羽会合,结果途中余昕再次杀出,又被迫北上到了上京,最后独自一人一路南下。想起这一连串的遭遇,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秦凝萱和上官翔羽都不曾找到,也不知道秦凝萱到底身在何处,仪慕是否和上官翔羽会合,杨御萧是否安然无恙……想到这里,他又狠狠咬了一口馄饨。

    “看这位老弟愁眉苦脸,莫非有事不顺?”

    上官翔风正郁闷间,突然看到一人径直在他身旁的座位坐下,看那人装扮颇为华贵,五官清秀,举手投足之间也显现出是一种富贵之气,年龄顶多也刚结发弱冠,脸色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简直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形象。

    “老弟吃这些也太过寒碜,”那青年看了看上官翔风的食物,摇了摇头,“小二!”

    “来咯!这位客官您有何吩咐?”

    “鲍螺裹蜜、鲊脯、三鲜笋炒鹌子、烙润鸠子、三珍脍,再来一坛皇都春!”青年向小二挥了挥手。

    “好嘞!”

    “老弟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李太白有言,‘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人生在世自当逍遥快活,得意尽欢。似你这般却是大大地无趣了。”青年脸含笑容,对上官翔风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

    “兄台也不过比不才大几个春秋罢了,哪来如此晚年的感叹?”上官翔风本身也是极喜欢李白的这些诗句,听到那青年的话心中颇有好感,不过看他的样子,又不由得出言戏谑。

    “老弟此言差矣,”那青年表情夸张,“人生人生,便是一个人的一生,无论长短与否,自然也是不分年龄。就算是个垂髫童子,也有发言之权,何况我不仅自幼饱读诗书,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早已尝尽人间滋味,知悟天下天道,为何就不能感叹?”

    “有趣,有趣。”上官翔风有些调笑的意味,这段时日一个人赶路也甚是无聊,本身他也是一个健谈之人,一路正愁无人解闷,“敢问兄台雅篆。”

    “蓝煜城。煜耀人间光尽昶,城携天下梦还圆。”那青年不知何时从腰间抽出了一柄折扇,在这寒冬腊月的北方,颇为得意的扇着。

    “非也非也,”上官翔风不以为然,笑着摇了摇头,“分明是‘煜明不再光难觅,城暗人离梦饥寒’。”

    “你——”那叫蓝煜城的青年一惊,他也没想到今日在这酒楼竟然遇到了对手,“也请教老弟大名。”

    “不才的名字却不似兄台那般光彩夺人:翔骞破空,风雨相融;上官复姓,如是随行。”

    蓝煜城一愣,一时竟不知所言。随即他便看到上官翔风狡黠一笑,似乎很满意他的这个表现。

    “客官,您的菜好咯!”正当蓝煜城绞尽脑汁想着应对之法,却不料店小二突然拿着佳肴来到打断了他的思绪。

    “吃吃吃!”蓝煜城也不生气,索性不再去想,率先动起了碗筷,“还说上官老弟因何事眉头紧锁,此时看来,往事浮云也休再提起。今日你我二人相逢也是缘分,不如今日你蓝兄我请客,咱们不醉不归!”

    “蓝兄如此雅兴,小弟本该舍命陪君子,只是小弟向来不胜酒量,还请蓝兄恕罪。”上官翔风看着他颇为严肃的表情,艰难地忍住不笑。

    “哈!”蓝煜城大笑一声,举止同华贵的衣衫已经是格格不入,“不是哥哥我吹嘘,从小到现在,在酒量上,我还真没怕过任何人,‘千杯不醉’这词语不足以形容我万一。老弟你比不过我你也别放在心上,他日时常再聚,咱们把酒言欢,日复一日,酒量总有所提升。”

    酒过三巡。

    “蓝兄,蓝兄?”上官翔风摇了摇趴在桌上的蓝煜城。

    “呼——呼——”鼾声如雷。

    “……”上官翔风无语气结。

    “嘭!”上官翔风正独自一人品着酒菜,突然见一女子从酒楼门外飞进来,结结实实摔在了他的桌子面前,这变故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他看了看那女子的容貌,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吓了一跳。只见那女子衣衫褴褛,破烂不堪,在这寒冷的冬日也不过一层贴身衣物,全身上下更是体无完肤,遍体鳞伤,仔细一看她的脸上竟也有一道血痕,从右眼划向了右耳,端的触目惊心,满脸尘土污垢,本身不错的脸庞也大打折扣,令人扼腕。

    “这下看你往哪里跑!”又听门外清脆中带有一丝恨意的女子声音传来,上官翔风感到有些熟悉,寻声望去,便见一佳人倩影,那极美的容貌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她的飘带缠绕着一身衣装,宛若九天上的仙女。这一身气质令人见之难忘,而在上官翔风的记忆中,在汴京初遇钟旭的时候,便是因为这女子有着后来一系列的故事。


    “文姑娘。”上官翔风打了个招呼。

    文清池闻言一惊,心想自己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怎会有人识得自己。而当她寻声看向上官翔风之后,又翻遍整个记忆也不曾知道自己何时认识眼前这位清秀的公子,不由得问到:“公子你是……你认识我?”

    “额……”上官翔风想到那日他出手相救钟旭之时文清池已经走远,是以文清池并没有见过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只好说道:“我是钟旭的朋友,复姓上官,名翔风。”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上官翔风看到文清池娇躯明显一震,眼神飘忽不知去向,回过神来以后急忙问道:“钟……他现在可还安好?”

    文清池自从上次在许轩林那里听到了钟旭被他所害的消息,便一直心系钟旭安危,一颗芳心七上八下,甚是懊悔当时自己竟抛下他独自离去。

    “文姑娘也不必担心,”上官翔风也没想到文清池竟如此大的反应,“钟兄他独自一人以酒为伴浪迹天涯,虽说……有些消沉,但他也没什么仇人,应当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文清池闻言送了一口气,长久在心中一颗巨石落地,自然是舒畅了些。巨石虽然落地,但似乎也砸的她心里隐隐作痛,随即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的瞬间,突然眼神放光,身形一闪又到了刚才倒下女子的前方,俯视着她一声冷笑:“还想跑?”

    原来正当上官翔风和文清池说话之时,那女子便欲趁此机会缓缓逃离,而文清池虽然心中另有所想,但眼神余光也时时刻刻关注着她。此时那女子眼见自己逃跑无望,看着文清池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似乎认定了自己的结局,即使心中再有不甘,也实在已经无可奈何。

    “在姨丈那里,我本奈你不何,没想到你却自己跑了出来,这下你也怪不得别人,受死!”文清池冷笑一声,蓄势一掌,毫不留手。这一瞬间,她的心里想到了一直以来对她疼爱有加的姨娘,梁红玉的身影似乎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姨娘,我为你报仇了……”

    “嘭!”

    文清池一惊,没有像她想象那样将李殊蓓一击毙命,她分明感觉到她打在了冰凉的地上。她定睛一看,地上被她打出了一个不小的坑洼,哪里还有李殊蓓的身影?

    “是你?”文清池看着上官翔风,心里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隐隐之中有些愤怒,“你们认识?”

    在刚才的危急关头,自然是上官翔风以风御迅速将毫无还手之力的李殊蓓救下,此时在文清池的追问下,他感到有些尴尬,勉强挤出笑容回道:“虽然不认识……但是她现在都这个样子了,无论怎样,文姑娘便高抬贵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不认识?”文清池感到莫名其妙,若不是看眼前这人是钟旭之友,早就已经不耐烦了,“公子既与她素不相识,自然不知晓她曾经的所作所为,还请公子不要阻拦,我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呵呵,”一直没说话的李殊蓓看着文清池冷笑一声,“你说这话也未免太过冠冕堂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也不过是为了报仇,而你想要杀我何尝不是与我所作所为如出一辙?不知为何我就成了作恶多端,你就是替天行道?简直是笑话。”

    “这个……”上官翔风见此时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站在其中难免进退两难,“文姑娘,无论怎样,看她的样子也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这伤势短时间内也无法痊愈,不如就放她一条生路吧。”

    “上官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管这闲事,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了她。”文清池心意已决。

    “何必呢……”上官翔风苦笑着摇了摇头。

    “让开!”文清池担心夜长梦多,必须早日除得隐患,心里做下决定,也不再管上官翔风如何阻拦,杀意尽显。

    而上官翔风本身也不愿与文清池动武,却也不想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面前消失不见,上次尚因为余昕杀了血影因此心有悔意,一直耿耿于怀,这一次一定不能再重蹈覆辙,他心里想着。

    “呲!”

    长剑从飘带上划过,摩擦声响顺带抵去了上官翔风手上力量,文清池右手再出一掌,上官翔风见状立马以掌相迎,两掌相击,文清池身形丝毫未动,上官翔风却身不由主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不是我对手的,”文清池一掌之下也心中有底,显然也未曾想到这人竟如此不济,“你让开吧。”

    “有谁和我动手之后不说这句话我才会感到奇怪,”上官翔风无可奈何地苦笑着,“不过也不能就因此不努力啊。”他说这话倒像是自言自语。

    “那小女只好得罪了。”文清池心中烦闷,再次迎上。

    “唉。”感受到文清池那压迫的气势,上官翔风只好又一次硬着头皮接招。

    “云销雨霁!”

    文清池欲以一招之力攻破上官翔风,只见她飘带如同一条长鞭一般横向向上官翔风飞来,她以一身轻柔身法弹地而起,空中一个旋转,飘带在上官翔风右手上一绕之后再次接住,随即她身体立即再次迅速绕向上官翔风身后,一套动作连贯至极,竟是想把上官翔风生生锁住。

    上官翔风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右手已经隐隐有些阻碍,手中长剑也不受控制,似她这种招式上官翔风还是首次遇见,但他也不惊慌,狂量使出之后,脚下风御一个急转,面朝文清池正欲浑身解数挣脱出去,却不料他此刻却看到了文清池脸庞上的笑容,这一笑,酒楼之中陆续向外跑散的顾客都忍不住回头凝足,上官翔风一时竟也看得愣了,脑海里想着,“一枝红杏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似乎也不过如此。

    “嘭!”

    上官翔风斜飞而出,身体正好摔在了他们那桌子之上,桌子自然承受不住他倒下的力量,瞬间破碎开来,一桌的酒菜四处散开,弄得上官翔风一身油渍。但最惨的莫过于熟睡中的蓝煜城,嘴上和鼻中也被弄上许多菜肴,而他此刻如梦初醒,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两眼空洞迷茫,端坐在地不知所措。

    待他回过神来,直接用他华贵的衣裳擦去脸上各种杂物,看到上官翔风正倒地**,立马大怒:“谁人欺负我上官老弟……”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眼前的文清池,一时又愣在了原地。

    “哼!”文清池似乎对这种无礼举动早已司空见惯,也不再搭理这几人,转身准备了结李殊蓓。

    随即她便愣在了原地,原来李殊蓓躺着的地方,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一丝碎心何许落,悲夜凉风噤噤人。

    雪月沧黄花草冻,纷纷红紫已成尘。

    ——《绝句·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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