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雇佣兵的年代

    泰尔斯坐在吧台边上,望着手里的西荒老啤,郁闷了好一阵。

    这期间,快绳满头大汗地出入酒馆,翻找账本,核对数字,为坎泽生前留下的财产忙碌,而路易莎、迪恩、麦基,丹特的大剑们也一个个地来到酒馆,上到二层与西曼和老锤子开会。

    “怀亚,你确定自己坐在这儿没问题?”

    迪恩挤进嘈杂的酒馆,上楼前疑惑地看了看气鼓鼓地坐在一旁的泰尔斯。

    “确定,”把脸从杯子里拔出来的泰尔斯打了一个饱嗝,表情不善地盯着吧台另一侧的坦帕,咬得牙齿痒痒:“我跟酒馆老板可熟了。”

    “那就好,”迪恩狐疑地看了坦帕一眼:“坦帕是个比较靠谱的佣兵代理人,他认识不少人脉,如果你要找回家的路,也许……”

    泰尔斯僵硬地点了点头。

    迪恩耸了耸肩,走上楼去,参加雇佣兵内部的会议。

    时间流逝,很快,刃牙营地迎来了落日后的夜晚。

    酒馆里人来人往,觥筹交错。

    有不少人注意到坐在角落的泰尔斯,但大部分都被坦帕用眼神逼了回去。

    吟游者们一边笑颜长歌招揽生意,一边警惕着同行的竞争,穿着暴露的女孩儿花枝招展地摇摆在酒桌之间,时不时用胸前的沟壑吸引着钱财,还有藏头露脸或举止神秘的人缩在桌子后,在台面下手舞足蹈低声激辩,做着大概是泰尔斯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的肮脏交易。

    泰尔斯见识过地下街的落日酒吧,那里也是时常一副人来人往的嘈杂模样,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兄弟会的地盘,现场哪怕再混乱,也没有多少人敢在里面闹事。

    而我家酒吧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当泰尔斯看见第三桌客人围着一桩分配不均的生意大打出手后,他终于忍不住对老板开口:“你就这么看着?”

    “不然呢?”

    吧台后的坦帕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示意一个伙计去处理那摊狼藉顺便结账。

    “这里是刃牙营地,充斥着利益、算计、机会、危险,而法律和道德只是偶尔出现,人们不打架才是怪事了,”坦帕翻开他的账本,飞快地记录着什么:“放心,刃牙营地民风淳朴没看到他们打烂了桌椅后都乖乖赔钱了吗?”

    民风淳朴……

    泰尔斯抽了抽脸颊。

    “要是他们不赔钱呢?”

    坦帕抬起头来,脖子上的刀疤一阵耸动。

    “大家都知道,我认识营地里的不少雇佣兵和冒险者,还常常给他们介绍生意,”酒馆老板礼貌地微笑道:“而其中有不少专业讨债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只拿一分利还包了善后收尸。”

    泰尔斯微微点头,一脸了然:“原来如此,你这里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去他娘的民风淳朴。

    寻思着接下来的行动,泰尔斯心不在焉地问着酒馆老板:“所以,科恩在你这里存了钱?为什么?”

    “这曾经是惯例,血色之年末期,出征的士兵把赏钱存在后方,回来再取如果他还能活着回来。”

    坦帕一脸惬意地坐在吧台后,看着伙计们忙得团团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模样:“后来,威廉姆斯男爵为了激励战士,许诺死难者能拿到数以倍计的存金……肃清战役结束后,我也退役了,就把这个习惯接手过来,希望能做成一门生意。”

    “但目前看来……”看着远处坐在一个商人面前努力数着钱的快绳,坦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肃清……战役?”泰尔斯追问道:“是荒漠战争的一部分吗?”

    坦帕轻哼一声。

    “我猜你没见过十年前的荒漠战争?”

    泰尔斯耸耸肩:“显而易见。”

    坦帕点了点头,摆出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那你当然也没见过在那之后,持续了数年,大大小小的肃清战役。”

    “怎么说?”

    坦帕眯起眼睛,浑不在意地看着远处一对喝酒的客人,看着他们从勾肩搭背、亲如兄弟发展到恶言相向、拳脚交加,似乎习以为常。

    “荒漠战争的大胜总是被吹得牛皮哄哄:残破不堪的星辰王国奋起哀兵和余勇,豪迈地远征荒漠,直面趁着血色之年大举东迁的荒骨部族和兽人部落……”

    他冷哼道:

    “但你知道,对于我们而言,最难的不是如何打败杂种和荒种你能击退它们一次,就能击退它们无数次而是如何在击退它们之后保护你的战果,如何在光荣得胜的主力军回乡抱娃后,扛住他们留下的军旗和吹出的牛皮,如何一点一滴地清扫掉那些深藏沙丘与洞窟之后的敌人,那些留下来伺机而动的残兵游勇,如何用稀少的兵力坚守通路,在杂种们一次次的卷土重来里咬牙还手、迎头痛击,让荒漠族类,特别是让那些固执的兽人们习惯你的存在,敬畏你的力量,如同无赖的鬣狗习惯狮王的新领地。”

    “这需要个过程,”坦帕的眼神慢慢飘远:“这个过程里,没有载入史册的会战,没有视死如归的决战,没有惊天动地的血战……但它的惨烈和牺牲却未曾逊色半分。”

    “胜利以鲜血铸就,”他淡淡道:“为了巩固胜利,你要付出更多鲜血。”

    “这就是肃清战役。”

    坦帕指了指吧台后的挂壁:那儿挂着一柄陈旧却依旧锋利的老斧头。

    “你也身在其中?”王子凝重地问:“无论荒漠战争,还是肃清战役?”

    坦帕点了点头。

    “那时的刃牙营地可不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血色之年的伤口未复,荒漠战争的主力也撤走了,我们没有不要钱一样从各地赶来的征召兵,没有金闪闪银灿灿的摆阔贵族私兵,没有随军商人和王室支撑的后勤粮草,没有规模惊天动地的骑兵集群,没有一声令下全军突入荒漠的自信和气魄。”

    “我们只有我们自己,西荒的星辰人:农夫编出的军团,佣兵凑来的突击队,人渣组成的敢死队……连西荒公爵的主力部队,来自荒墟的头骨卫队都穷得叮当响,我们乌鸦卫队的马鞍比会骑马的人还多,黑狮步兵大队里只有第一排是受过完整训练的战场老兵,男爵的星尘卫队甚至不得不从白骨之牢的罪犯里补充人手血色之年后因罪流放的贵族很多,相当一部分都是有相当家世,受过训练的人。”

    “但我们只能咬牙硬上,借着稀缺的医药和少量的补给,深入不毛,穷尽沙丘,搜索从刃牙营地到荒漠深处之间的每一个角落,不计牺牲地跟那些三两成群,试探渗透回来的杂种和荒种们拼个你死我活,直到他们感觉到痛楚,体会到重返故地的代价,承认失败的事实,再也不敢派人来送死。”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墙上的那柄斧头。

    难以想象,他一路走来,那片风沙肆虐的荒原,曾经是最惨烈的战场。

    “在这之中,傻大个科恩算是个异类,”坦帕笑了一声:“一个傻得让人下不去手的贵族。”

    “科恩?”泰尔斯微微一惊:“他在荒漠里战斗过?肃清战役?”

    “战斗过?”

    坦帕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似乎颇觉好笑。

    “他是个铁打的斗士。”

    坦帕的眼睛里涌起怀念。

    “一个为战场而生的硬汉,三年里,他把成堆的兽人操得鸡飞狗跳,死去活来。”

    “为什么?”泰尔斯惊讶地问道:

    “科恩的身份……他是高贵的卡拉比扬家族继承人,有一整个沃拉领等着去继承不是么?”

    “我怎么知道,那些来来去去的贵族们,”坦帕哈哈一笑:“我怎么知道他究竟是抽了什么风,才放着好日子不过跑来受罪。”

    泰尔斯的心里浮现出那个傻大个的形象,陷入沉思。

    “你知道,有一次,我们遇到了埋伏。”

    坦帕似乎颇有感慨:“那个亡铁部落的灰杂种,把链锤挥舞得跟暴风雨一样,掠过的地方只留下残肢肉碎,当它带着杂种们漫山遍野扑下来的时候……”

    泰尔斯想起兽人坎达尔,想起几乎无可抵挡的黑夜突袭,顿时一阵心悸。

    “我们被杀散了,跟轻骑失去联络,惊慌失措,夺命而逃,”坦帕叹息道:“傻大个和其他人则被它们逼进了荒漠内围,整整半个月杳无音讯。”

    “我们都以为他们回不来了。”

    “队里甚至收集了他们的遗物,据弗兰克说,男爵甚至头疼着要怎么给科恩的贵族老爹写讣告。”

    酒馆里的嘈杂依旧,但泰尔斯只是凝神听着坦帕的讲述。

    只见老板长出一口气。

    “然后有一天……营地外一个打瞌睡的岗哨兵突然发现,在远方,在夕阳和沙漠间的地平线上……”

    “出现了一个身影。”

    泰尔斯眼神一凝。

    “孤身而来,踽踽独行,摇摇欲坠,遍体鳞伤。”

    泰尔斯微微地吸气:“科恩?”

    坦帕缓缓点头。

    “整个刃牙营地,我们所有人,包括威廉姆斯男爵的卫队,都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那个贵族少爷恍惚地一路走来,一瘸一拐,手里死死攥着那个该死的灰杂种,臭名昭著的杀手‘绞肉锤’席萨・亡铁的丑脑袋。”

    “他就那样,意识模糊,浑身发抖地走进营地,连最漂亮的美人菲利希亚站在面前都认不出来。”

    “他只是一路向前,脚步不停,神情迷乱,喃喃自语,直到不支倒下。”

    “男爵亲手从科恩的手里接过那个席萨・亡铁的丑脑袋,把它绑上旗杆。”

    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泰尔斯和坦帕都沉默了下来。

    直到老板抓起一瓶酒,大咧咧地灌了一口。

    “从那一天起,营地里没人再叫他‘小少爷’,也没人再偷偷朝他的水壶里吐口水,”坦帕放下酒瓶,深吸一口气,喟叹道:“那一天起,他成了‘傻大个’。”

    “刃牙营地的好战士,真汉子,‘傻大个’科恩。”

    泰尔斯久久不语。

    没想到,那个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看上去脑筋缺缺的大个子,曾经有如此惊心动魄而激情澎湃的过往。

    “是个好故事,”王子点点头:“值得吟游者们传唱一曲。”

    坦帕轻哼一声,不知道是心情好还是脑子坏了,他居然主动端上一盘食物,放在自己和泰尔斯之间,开始进食:“他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

    泰尔斯印象里飘出的,是那个六年前在皓月神殿里信誓旦旦地支持他杀回英灵宫的科恩。

    “据我所知,他没有回家,还在王都当警戒官,但我也有很久没见过他了。”

    “王都啊……”坦帕沉吟着。

    “我知道他是个贵族,而贵族们都很复杂,破事儿一堆。”

    他摇了摇头。

    “我猜,那个傻大个,也有自己的责任和烦恼。”

    泰尔斯没有说话。

    老板最终还是微微叹息:“但愿他还是那个真汉子,傻得一如既往。”

    泰尔斯点了点头,把杯子里带着淡淡苦味的啤酒喝完。

    “他会是的,”王子绽放出一个有力的笑容:

    “而且会傻上一辈子。”

    坦帕盯了他很久,最终也笑出声来。

    “是啊,但愿吧。”

    “所以,”泰尔斯咳嗽了一声:“战争过后,科恩去了王都,你则来开了这家酒馆?”

    “不,我只是接手……看见门口招牌的标语了吗?‘我家’已经开了两三百年了,”坦帕挥了挥手:

    “当你厌倦了刀光剑影……你知道,还是平凡的小日子比较吸引人。”

    泰尔斯讽刺地哼了一声。

    “平凡的小日子?”

    “相信我,据我的经验,以及我所认识的人来看,”王子没好气地说:“能在这种地方做酒馆老板的家伙,过的都不是什么‘平凡的小日子’。”

    “得了吧,不就是给了你‘第一课’么,别耿耿于怀,”坦帕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像个娘儿们似的你确定自己不是快绳的女朋友?”

    “我只是不喜欢有人算计我……”

    “哈,一看你这张脸就知道,你从小到大一定被坑得不少。”

    泰尔斯还给他一个礼貌而虚伪的笑容,低头看向自己的食物。

    “话说,你就准备赖在这儿不走了吗?”

    坦帕皱着眉头:“你知道这些食物都是要付钱的吧?”

    “我在等迪恩他们……等等,付钱?”泰尔斯生生一噎:“但这是你端上来的啊!”

    “所以才要你给钱啊如果是你自己带来的我还收什么钱?”

    泰尔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老板。

    “一个闵迪思银币,多谢惠顾。”坦帕笑眯眯地道:“看在傻大个的面子上,给的是优惠价。”

    不情不愿地交出去几个梭伦银币后,泰尔斯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情狠狠地咬了一口食物,望着慢慢安静下来的酒馆,皱眉问道:“是我的错觉,还是客人真的越来越少了?”

    “放在平时,时间越晚,酒馆的人越多。”

    “但最近不一样,刃牙营地成分复杂,每晚都要宵禁,”坦帕打了个呵欠:“如果你在宵禁时间上街闲逛,还被那些巡逻的大兵哥抓到……你知道,许多临时征召兵都是第一次来刃牙营地,在王室常备军不在的时候代管防务,他们可不知道什么叫‘睁只眼闭只眼’要么破财消灾,要么乖乖坐牢。”

    “就在上个月,”坦帕摇摇头:“那个有名的百人团雇佣兵,‘鲜血鸣笛’,就被抓了不少人进去我跟那边说什么都没用,那些新来的军队一点情面也不讲。”

    泰尔斯皱起眉头:“所以你还挺有面子的,能为坐牢的人说项?”

    “多少年了,‘我家’一直为白骨之牢提供补给,当然有些自己的门路,”坦帕高高在上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是谁把那个嘴欠的快绳从牢里捞出来的?”

    “然后你就把快绳介绍给了迪恩,进了‘丹特的大剑’?”

    “你知道,本来他们不准备收那个满嘴康玛斯口音的小子,”酒馆老板嘿嘿一笑:“但快绳似乎有个朋友认识老丹特一家……”

    “所以,无论快绳还是坎泽……”泰尔斯有意无意地问道:“迪恩也是你介绍进去的?”

    坦帕摇摇头。

    “迪恩是老丹特在荒漠里救起来的他们队伍中许多人都是这样来的,正因如此,丹特的大剑才能这么多年都不散,哪怕老丹特去世了。”

    泰尔斯若有所思。

    “他似乎很聪明,我是说迪恩。”

    坦帕深以为然。

    “说实话,像他那样的人来做雇佣兵,真是屈才了,以他的才能和见识,放在军队里,丝毫不比那些大腹便便的贵族指挥官逊色短短几年就让丹特的大剑挣了个好名声。”

    泰尔斯心中一动。

    “你似乎很了解这些雇佣兵?”

    “毕竟这儿可是‘我家’,”坦帕颇为自得:“雇佣兵们都会来这儿找生意,或者,生意都会来这儿找雇佣兵。”

    泰尔斯环顾一圈,看着凶悍的客人们,寻思着什么。

    就在此时,几个着甲武装的身影走进嘈杂的酒馆。

    坦帕的眉毛向上一扬。

    “亲爱的瑞奇!”

    老板开心地对迎面的客人伸出手:“多久没来了?”

    “也才几个月。”名为瑞奇的雇佣兵淡淡道,伸手与坦帕握了握。

    坦帕笑眯眯地看着瑞奇,又看看他身边一个背着佩剑的中年人:“新面孔?”

    “这是克雷,来自北边,一个使剑的好手不是一般的好,”瑞奇随手一指,中年人友好地对坦帕微微点头:“别多心,他已经是我们的人了,不接私活儿。”

    “可惜啊,”坦帕惋惜地耸耸肩:“你知道,有几桩生意,正缺使剑的好手。”

    泰尔斯把目光从中年人的身上收回,自荒石地一战后提升的地狱感官反馈给他少有的信息:中年人的体内澎湃着诡异而躁动的力量。

    看着这几个新来的雇佣兵,泰尔斯突然眉心一跳。

    瑞奇左侧一个蒙着脸的男人,正冷冷地看着王子,眉宇间皱纹深锁,看上去有些岁数了。

    他的眼神掠过泰尔斯身旁的时光之弩,微微眯起。

    泰尔斯心中一惊。

    “至于这位,你还是别知道的好,他刚来营地,但身上有前科,不干净,”瑞奇叹了一口气,向左侧的那个蒙面人晃了晃肩膀:“不方便露脸。”

    最终,蒙面人慢慢地把目光收回,泰尔斯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一股刻骨铭心的寒意。

    这些人……

    很危险。

    泰尔斯强按着内心的不安感。

    “当然,我只关心我的生意,”坦帕浑不在意地挑挑眉:“要几桌?谈生意还是找小妞?”

    瑞奇摇了摇头。

    “事实上,几桌都不够,”瑞奇从腰带里掏出一个钱袋,先指示着其他人去占桌子,只剩下中年人和蒙面人留在他身后:“我们今晚包场,坦帕,给你两个小时,清空这儿包括你的伙计们,除了酒和吃的,啥也别留下。”

    坦帕的眉头皱了起来。

    “但还有三个小时就宵禁了。”

    瑞奇微微一笑:“那我们就喝到天亮,不出去了,等第二天开禁再走。”

    坦帕眯眼看着他。

    “不可能,”老板果断地摇头:“你知道,我还要做生意,第二天早上还要送补给去白骨……”

    瑞奇把钱袋放在了吧台上,笑容依旧。

    “二十个金币,一个晚上,要知道,我们有足足几十个人。”

    坦帕表情一顿。

    “这儿是‘我家’,”他抬起头,严肃起来:“我们有原则……”

    “所以我们给了你两个小时宽限,”瑞奇依旧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却毫不退让:

    “三十个金币我们需要你的地方来谈点事情。”

    坦帕瞥了一眼钱袋,耸了耸肩:“我们也要关门休息的,不可能为你们开到这么晚……”

    瑞奇身后的中年人笑了。

    “可你招牌标语上写的是‘永不关门’。”

    坦帕看向他。

    “你知道,古往今来,写在标语上的话如果是真的……”

    酒馆老板举起手指:“那它就不会被写上标语了。”

    中年人挑起眉头:“有道理。”

    似乎看不下去他们的磨叽,蒙着脸的男人干净利落地一步向前,再次掏出一个钱袋,砸上吧台。

    “五十个金币,不能再多。”

    啪!

    坦帕狠狠地打了个响指。

    “成交!”他提溜一下收起钱袋。

    一旁的泰尔斯叹着气,翻了个白眼。

    我就知道。

    瑞奇晃了晃脑袋,无奈地带着他的同伴向着其中一个木桌走去。

    “怎么,接了什么大生意?”

    刚刚谈了个好包场价格的坦帕眉开眼笑地看着瑞奇的背影:“要狂欢一夜?”

    “恰恰相反,”瑞奇头也不回:“今晚过后,我们就离开刃牙营地了你也看见了,星辰人的军队像不要钱一样往荒漠里派,这儿哪还有什么生意做。”

    坦帕缩回吧台后,惋惜地摇摇头:“是么,真是个坏消息,无论对你还是对我。”

    泰尔斯看着他们的背影,疑惑地问:“他们是……”

    “是‘鲜血鸣笛’,”不等他问完,坦帕就悠悠开口:

    “跟丹特的大剑一样,他们也是雇佣兵,但你最好别招惹他们那是个百人团,从上到下足足两三百人,光是能全副武装上战场的战士就有上百人,他们可不是农民兵,每个都跟丹特的大剑一样,是专业杀手。”

    “他们只接打仗的活计或者王室商人的特许生意,连男爵都高看他们一眼。”

    “鲜血鸣笛,百人团?”

    泰尔斯一惊,看着鲜血鸣笛的那几人,有些理解那种惊人的杀气和威胁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从丹特的大剑到鲜血鸣笛,他们之所以都聚集在这里……”泰尔斯若有所思:“所以,荒漠周边,这地方确实是雇佣兵的天堂?”

    “天堂?”

    坦帕微微一顿。

    “曾经是。”

    “差不多二三十年前吧,当我还是个年轻蠢蛋,膝盖也没有中箭的时候,”老板叹气道:“那才是雇佣兵的黄金年代呢星辰的军队安分守己,荒漠部落们自有原则,络绎不绝的商人,寻找宝藏的冒险者,精明的赏金猎人,艰苦传教的祭祀,大家都在这里寻找机会。”

    “而现在?”

    坦帕摇了摇头:“精明如丹特的大剑也损失惨重,强悍如鲜血鸣笛也另寻出路。”

    “时代在改变,”泰尔斯默默地道:“世界也一样。”

    “是啊,二三十年前,星辰的军队可没法远征荒漠深处,”坦帕的眼里露出向往和怀念:“这都是冒险者和雇佣兵的特权,他们慷慨激昂地出发,活着回来讲述传奇,或者等吟游者们谱写诗歌,传唱四方。”

    “我还记得,那时候,荒漠周围曾经有过一支非常厉害的雇佣兵队伍,从刃牙营地到迷海三国,从莱沃尔邦到钢之城,从龙吻地到荆棘地,无论是荒漠还是森林,内湖还是大江,他们的足迹遍布这些佣兵天堂,我也曾经想加入他们。”

    “是么。”

    泰尔斯心不在焉:他看见丹特的大剑们从楼上下来了。

    “那只雇佣兵……叫什么名字?”

    坦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唏嘘不已:“说起名字么,嘿,他们最早只有九个人,于是给队伍取了个又傻又笨的名字……”

    “叫‘九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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