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卧听疲马啮残刍

  虽然常年在街上出摊,但其实基本上都是两点一线,父子两人对这街边的情况并不很熟悉。

  特别是朝着他们回家的反向,从南向北的时候。

  只走了一小段路,就进入了他们完全陌生的区域。

  可能是因为傍晚,也可能是即将面对的情况很特殊,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小洛普心头升起一种非常异样的感觉。

  他转过头来看了看父亲。

  觉察了他的目光,可能也觉察了他心里的犹疑,父亲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从挑着担子的肩上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像一股比阳光还要温暖得多的力量,注入了洛普的身上心里。

  洛普心头一暖,眼也一热,莫名其妙地就湿了眼眶。

  父子俩先是找到河,然后沿着河边的大路向北走,而走了不到一会儿,就果然看到了一道桥。

  在看到桥的那一刹,父亲目光一凝,而小洛普的心脏怦怦跳着,下一刻,却又屏息到近乎窒息。

  两人的脚步都停下了。

  洛普又看向了父亲。

  父亲并没有放下肩上的担子,他虽然竭力地朝桥上望,朝桥的对面望,但一来距离还远,二来桥的两边好像都有人在来往,也看不出什么。

  顿了顿之后,父亲道:“走吧!”

  小洛普大步跟上。

  很快,来到桥头。

  这是平桥而不是拱桥,或者说,只是稍微有一点点儿拱,站在桥的这头,对面所有的光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子,你要找的……”父亲放下担子,转过头来对洛普说着。

  只是刚说到一半,他就顿住了。

  小洛普目光僵硬,直直地看着桥对面,依稀中听到父亲的问话,他伸出手来紧紧地纂着父亲的手,不自觉地低声道:“爹地,我看到了!”

  “就是那个人!”

  “他果然在!”

  小洛普低声、连声地说着,话音打颤。

  甚至,他的整个小身体,都在微微地打颤着。

  父亲望过去,其实桥对面有着好些个人,还有人站在那里三三两两地交谈着,父亲也不知道洛普说的究竟是哪一个。

  但这不重要。

  “大子,那你快点过去,不要让大人等!”父亲说着,重重地一拍洛普肩膀。

  “爹地……”小洛普有点疑惑,大概是父亲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过去。

  父亲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又或者并没有,这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用力一推,一个小小的踉跄中,小洛普就被推出去了。

  回首望了一下父亲,小洛普再不迟疑,直接就连走带跑,奔向了桥的另一头。

  对于今天来到这里接人,田浩也是比较奇怪的。

  但那是少爷的指令,虽然是在梦中。

  所以田浩没有任何迟疑,收班后,直接就过来了。

  而当他在这个桥头站着,没要多久,果然,一个小少年向他奔来。

  桥头及附近站了不少人,而那个小少年没有任何犹豫地直接奔到了他的面前,距离两三步的时候,少年停下,仰起头来,然后用微喘着气的颤声说道:“老爷……”

  “是我。”田浩上前两步,伸出手来摸了摸小少年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老爷,我叫洛普!”

  梦中的情况应验,小洛普激动得都快要晕了过去,他的小脸蛋变得通红。

  “我姓田,你不要叫我老爷,就叫我田伯吧。”田浩说着,然后道:“那边那个,是你的父亲吧?去把他叫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片刻后。

  看着束手束脚站在面前的中年男子,田浩心中不自禁地便是感慨万分。

  他的年纪和对方差不多大。

  而在几个月前,他其实也是和对方差不多的样子。

  但现在,两人站在一起,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们看成是同一类人。

  也直到这个时候,有了这样一个对照,埋头于同福楼几个月的田浩,才恍然发现,自身的变化究竟是有多大!――少爷都还没有教他修行呢。

  “老哥。”田浩握着对面男子的手,丝毫不在意那手的粗糙以及上面还沾着黑灰。

  而洛普的父亲只是拘束着,如木头一样。

  “老哥,我在城里的同福楼做事,也是个厨子,说起来,我们还是同行呢。”看了眼男子的担子,田浩笑着道,“你家小孩,嗯,小洛普,我想把他带到同福楼去,做个小厨子,老哥你看,愿意不?”

  “愿意!老爷,当然愿意!”洛普父亲有点不相信此刻看到的和听到的,像是做梦一样。

  但事实就在眼前。

  “大子,还不跪下来,拜见老爷!”洛普父亲说着,就拉着洛普的手往下一拽,同时自己的膝盖也往下弯。

  他不止是要洛普跪拜,自己也要跟着跪拜。

  田浩没有拦。

  他心里想的是,代少爷受这一拜。

  少爷让他收下这小孩,肯定不止是要他培养一个小厨子。

  真要找厨子的话,不管老的少的,根本不需要少爷出面,只要他自个站出来吆喝一声,保管立刻有人站出来排队,把四正街排满都排不下!

  但少爷的用意田浩也没有去猜。

  就如田浩同样没有去猜少爷将来对他的安排一样。

  少爷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样就行了。――跟了少爷之后,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这样一个心念就在田浩的心里扎根了。

  “老哥,你回去后,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有亲戚在城里做事。”待父子两人起身后,田浩吩咐道,“小洛普以后吧,一个月可以回家一趟。”

  “平时家里要是遇到什么事情的话,你就可以到这个地方来,然后随便找一个人,让他带个口信到同福楼,就说找田管事,田掌柜也行。”

  “田伯,找谁都行吗?”却是洛普仰着小脑瓜儿问道。

  “对的。不管是同福楼,还是你田伯,在城里都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名气的,只是捎个口信的事,很多人都会愿意帮忙的。”田浩摸了摸洛普的小脑瓜儿,微笑道,“和你父亲说再见,我们走吧。”

  夕阳下,中年男子久久地伫立在桥头。

  长长的扁担横在他的膝下,远远望去,就如一幅静止的画。

  田浩牵着小洛普的手,而小洛普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地回望。

  之前寻来的时候,是兴奋,是激动,是好奇,是忐忑。

  而现在,这个才十岁的小少年,却也是意识到,从今天开始,他的日子大概会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洛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当那道桥已经被远远地隔在身后,小少年也不再频频回望,而是开始把好奇的目光放在两边街道的时候,田浩开口问道。

  “田伯,我是昨天夜里做梦……”

  “行,我知道了。”田浩道,“要是以后说起这个事,你就说我是你的远房大伯,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看到,然后把你带过来的。”

  “田伯,我知道了!”

  走着走着,少年好奇心起,开始主动问起:“田伯,您是同福楼的管事,管事是大当家吗?”

  “哈哈,你田伯只是二当家,大当家的姓崔,你见着时也叫他崔伯就好了。”田浩笑说道。

  ……

  晚凉中,一老一小的影子渐渐模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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