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八个雕像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

  华夏经典《阴符经》中是这么说的。

  眼睛看不见的人,耳朵会分外灵敏;耳朵比较聋的人,眼力通常则特别好。

  这是一般的情况。

  当然,又聋又瞎的老人不在此例。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从利害的角度来讲,视力没有,就需要听力来弥补,反之也是一样。

  而从更深入更本质的角度来说,一个人总体的输出或者说能量消耗是有限的,你用在这里,就很难同时用在那里,就算用了,也用不好。

  这也是俗语“一心难二用”的道理。

  戴着耳机听歌的同时,看书。

  你要么书看不好,一页翻过不知道看了些什么;要么歌听而不闻,不知道听到哪里了。

  一个胖子,身体健康状况好坏且不说,精力,一般都不会很好。

  因为TA相当一部分的精力被身体用在自身的代谢上了,根本做不到相对的100的输出,可能只有70甚至60这样。

  “你的直觉是不是很准?”

  这是初次当面,许广陵问沈欣的话。

  其实当然是根本不用问,因为答案是确定的。

  沈欣并不是顶窍异常。

  天生顶窍大开者,哪怕截止到现在,许广陵也仅见一例,那就是伊藤姐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沈欣的顶窍周围,其生命光环的波动,确实较一般人活跃不少。

  而与此同时,她整体的生命光环,却又相对较为沉寂。

  两相对比,分外明显。

  相对一般的普通人来说,看在许广陵眼中,就像暗夜里的一只萤火虫,虽不灼灼,但也烁烁。

  无日之辉,有月之华。

  “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

  这是庄子《大宗师》篇里的话,其实这句话的核心,和《阴符经》的那句,同出一源。

  把范围再扩大一点,这同样也是孟子所言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为什么不可兼得?

  就像一架天平的两端,你要么这头高那头低,要么那头高这头低。

  想两头都高――

  你那不是天平!

  而用在象棋中,你要么弃子取势,要么贪子失势,一切的利害,尽在取舍之间。想两者兼得,除非你的对手是个笨蛋,和你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否则,兼即蠢。

  蠢的原因,是违背了“道”。

  沈欣的过往,许广陵并不知道。

  但他也不需要知道,只从其现在的身心状况,就可以大体洞察得七七八八了。

  从世俗的角度来看,沈欣现在的状况大不好,欲想、动力皆无,从某种意义来说,如同一个植物人或活死人。

  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最大地周全了“源”。

  同时,在某种意义上,还保留着相当的“赤子之心”。

  源泉丰,而沾染浅。

  如在山泉水。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沈欣虽然是出山泉水,但她的质地,更近于在山。

  所以许广陵给她雕刻的雕像中,有一尊,即为“天真”。

  其最大的特点,在于眼眸。

  那是一双明明极为清澈,却似乎可以映照世间万物的眸子。

  而映照,也单纯地只是映照,就如一幅对联所说的那样,“风来疏竹,风去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

  ……

  和天真相对的,是世故。

  和天真、世故这两者都相对的,是超然。

  所以许广陵刻的又一尊雕像,即名“超然”。

  在雕刻这一尊的时候,许广陵其实小小参照了自己的两位老师,所以,虽然雕像的形是沈欣,但其内里的神,却不是现在的她所能拥有的。

  天真属于孩童,属于初始。

  在山的泉水终究要出山,而出山之后,各种沾染,避无可避,免无可免。

  但这只是过程。

  有人在这个过程中彻底同化,从被沾染,到化身为沾染本身。

  也有人,一路沾,一路染,最终,却是“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走过千山万水,经历沧海桑田之后,抖一身落雪,扬眉淡淡一笑。

  那一笑,既天真,也世故,既非天真,也非世故。

  而是涵纳了两者,并高蹈于两者之上。

  章老先生如是。

  陈老先生亦如是。

  ……

  一共八个雕像。

  许广陵从八个方面,对沈欣进行着心理上的诱导。

  以大宗师的境界和高度,以天眼的手段,足以保证这些雕像,既具体,而又极尽精微,可以完全地百分百地呈现出许广陵所要表达的神韵。

  也可以让任何人稍一打量,便会身不由己地神入其中。

  更不用说,雕像的肖像者本人,沈欣。

  但这也只是“引子”。

  自两年前踏入大宗师之路以后,对于身和心之间的交互作用,截至目前,许广陵了解得再透彻不过。

  心可以影响身,但还是有限。

  身影响心,通过身的改变强行拉动心的改变,才是王道,才是煌煌大道。

  而若两者共同作用,效果,可谓立竿见影,不可思议。

  所以,在那“引子”之外,又或者说其里。

  许广陵还准备了真正的“药”。

  沈欣抱着八个雕像,梦游般地回到了自己的小楼。

  机械性地漫步,一步一步,不知不觉地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她把雕像小心翼翼地摊放在自己的床上。

  那也是这个小房间中,最为干净整洁的地方。

  然后,她就单腿支跪着蹲伏在床前,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些雕像。

  她先从这些雕像中找出了最先的那个。

  那浅浅笑着的。

  之前在那边已经看很久了,这时,沈欣却依然再度地入神,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雕像。

  看了不知多久之后,沈欣回过神来,才又换了一个。

  而这第二个雕像,在入眼的第一时间,沈欣立即又入神了。

  沈欣的床,紧靠窗边,深蓝色的窗帘,拉起一半。

  时值中午,姣好的阳光透过纱窗,带着明亮和热度地照在床上,照在地上,也照在沈欣的身上,但她丝毫不觉。

  她所有的心神,都被手中的雕像所吸引。

  日头渐渐偏转。

  阳光也随之而渐渐地偏离了床,从床中,移到了床尾,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沈欣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趴倒在床上,睡了起来。

  睡眠之中,隐隐约约,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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