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哥,我的病,真的能治好吗?”小姑娘这么问道,带着些急切,带着些孱弱,带着期待也带着担忧,就如一朵被风雨侵袭着的小白花。
这是见面之后,许广陵第一次听到小姑娘讲话,之前一直就像个小哑巴一样,当然,说是木头人或许更恰当些。
而现在,木头人的那眸子里,有了明显的生动。
这其实也很正常,再怎么心如死灰,到底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而一旦看到了希望,那所有的心如死灰,就如冬日的原野,被春风拂过,一下子,便有遍地生机与绿意从中冒出。
许广陵的心中,却愈为沉重。
信心,是他给予小姑娘的,但他自己却没有信心。
许广陵坚信“心”或者说“信念”可以影响、改变以及决定很多东西,但那也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有物质层面的条件,作为辅助和支撑。换言之,在物质的土壤里,才能开出精神的花来。
若离了这物质土壤,是花皆败,是草皆枯。
绝不会有任何例外!
而现在实际的情况是,小姑娘的“物质土壤”,确实就存在着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所以,许广陵的心中是忧虑的。
只是这一点自然是绝不可能表露出来。
“小周,你知道你的病,病根在何处吗?”许广陵面上是轻松的,是微笑的,然后这般地问道。
“许大哥,我叫周青竹。”小姑娘先介绍着自己,然后才道:“许大哥,我的心脏不怎么好,以前中考体检的时候,都差点没能过。”
“谷口春残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青竹,很不错的名字。”许广陵笑着道。
事实上许广陵一点都不觉得这名字好,小姑娘瘦得跟稻草人一样,未必就没有这个名字的关系。――作为一个人最常用的随身标识和符号,名字对人的心理无疑是有强大影响及诱导作用的。
华夏自古以来就很重给孩子起名,当然古代除了名还有字,这些并非完全无因。
许广陵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
不意小姑娘听到这话,却是极其的惊喜,那眼眸比之前更是又亮了不少:“许大哥,你也知道这首诗啊,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
许广陵略感意外。
这并非是中小学生在课堂内外会接触到的诗词,而且其流行传唱度也并不是很高。
不过再想到小姑娘的名字和竹有关,也就可以理解了。
“小周,小青,唔,小竹,”许广陵轻笑着,“小竹你喜欢诗词?”
“嗯!”小姑娘猛点头,“不过最喜欢的,就是这一首了。”
“辛夷花尽杏花飞。”许广陵重念了下刚才那首诗中的一句,然后道:“小竹,你见过辛夷花没有?”
“在网络上看过图片,现实里没见过。”小姑娘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现实里见过什么花?三个字的。”许广陵问道。
“嗯……”小姑娘沉思着,微嘟着嘴,倒是很有些小可爱的样子,“桅子花,许大哥,我见过栀子花!”
栀子花开,一首歌的名字。
许广陵微动念间,这首歌的整首歌词及曲谱便直接呈现在脑海中,不过下一刻,这影像散去,换成了两首和栀子花有关的古典诗词,而紧接着,他缓缓把其中的一首念诵了出来:
“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
“这是唐朝诗人王建的,小竹,你有读过没有?”
小姑娘微带点小沮丧地摇头。
许广陵便笑,“你还是学生,经常早上披星出,晚上戴月归的学生狗,空余时间本就不多,没读过太正常不过了。”
可能是被学生狗这三字引发了情绪,小姑娘扑哧一笑,然后却又皱着眉头道:“许大哥,你说得太难听了。”
许广陵微笑着:“没读过这首诗不要紧,根据这首诗,你能不能想到其它的另一首诗,比如说这句‘竹溪村路板桥斜’……”
“竹石,郑板桥,郑板桥的竹石!”
还没待许广陵把这句话完全说完,小姑娘便抢着这般说道。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许广陵念诵着,然后道:“嗯,不错,又一首咏竹的诗。那么,小竹,根据这一首诗呢,你能不能想到另一首相关的诗?”
这次小姑娘想了快一分钟,也没想出来。
“其实这首诗如果不看名字,我们很容易把它误会成写松树的,而就算知道它是咏竹的,把它用来形容松树,依然很恰当,半点都不违和。高山上的松树,可不就是这个样子?”
“所以我们可以根据第一句‘咬定青山不放松’里的这个‘松’,来作为字眼,引导出相关的诗。”
许广陵微顿了顿,然后道:“在古诗里,有两首很不错的写松树的诗,一首写小松,一首写老松。”
“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这是唐朝诗人杜荀鹤的。”
“森森直干百余寻,高入青冥不附林。万壑风生成夜响,千山月照挂秋阴。岂因粪壤栽培力,自得乾坤造化心。廊庙乏材应见取,世无良匠勿相侵。”
“这是宋朝诗人王安石的。”
“一二三四五,你看,一转眼五首诗就出来了,首首相关,只要根据第一首,就可以毫无障碍地进行到第五首。这便是记忆法中最简单的关联记忆法。”许广陵说道。
“治疗可能会持续不短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小竹,如果你无聊的话,就可以用这个方法来记诵一下诗词,这附近就有省图书馆可供查阅,我有时也会在那里看书。”
“一天记上十首二十首这样,还是很轻松的。等你记到一千首的时候,我相信到时,你的身体一定会有可喜的变化。”
许广陵说着。
“许大哥,你记得有多少诗词?”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等你记到一千首的时候,我再告诉你。”许广陵笑着道。
“哦,对了,差点把正题忘了。”许广陵呵呵着,“小竹你的问题,从根本上来讲,确实是由心脏引起的。不过恰好……”
“在这方面,我是行家。”
说完这话,许广陵把手伸给小姑娘,示意她把一下脉。
任何一个普通人,找到手腕上的脉博都是很容易的,这不会比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小盆友做一加一更困难,而周青竹小姑娘在把手指按到许广陵的脉博上之后,瞬间就是吃了一惊。
嘴巴微微张开,眼睛也不自觉地瞪大了。
约摸一分钟后,许广陵把左手抽出来,换成了右手,让小姑娘再把着。
然后换来的是小姑娘又一次的极度吃惊。
“嘘,不要对别人说,记得保密哦!”右手也抽过来后,许广陵竖指在唇,这么地说道,“小竹,现在,对我有没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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