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四三章 庄家和散户

  就在张永尚未将事情想明白时,沈溪已将最后一个信封拿出来。

  此时除了张永外,已经没人将注意力放在最后这个信封上,因为在他们看来不可能有人出价会比张永还要高……这是一个简单的逻辑,那就是在场人中没人能拿出三万两银子这样的高价码。

  沈溪直接宣读:“最后的出价……十万两。”

  当沈溪宣读完毕,在场人等全都静默下来,此时他们已称不上惊讶,而是完全懵了,对于这样的数字完全是始料不及。

  而张永则好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站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来,最后还是事不关己的小拧子问道:“沈大人您没看错吧?有人出十万两?”

  沈溪点头道:“是。”

  “谁这么有钱?”

  戴义出列,转身看向在场之人,朗声问道,“现在既然投标已结束,该公之于众了吧?是谁请站出来,也好让我等看看新任掌印太监是谁……”

  张永和李兴也环顾现场一圈。

  这会儿李兴也不去跟张永较劲儿了,因为他们已经成了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蹦跶不起来,明摆着都落败了。

  但在场之人没一人出来承认是自己所为,最后被人盯着的变成了李荣和小拧子,这二人最为可疑。

  “看咱家作何?咱家可没那么多银子。”

  李荣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尖声说道。

  小拧子也站了起来:“咱家说过不参与其中,定会遵守诺言……这出价跟咱家有何关系?”

  突然高凤在旁问道:“沈大人,不对啊,今天来的一共十八个人,除去没参加的拧公公,应该是十七封书函才对,这……怎么出来十八个?”

  其他人没高凤那么有心,闻言立即去数信封数目,见果然如此,于是全都看向沈溪,他们忽然意识到很可能是沈溪在背后搞鬼。

  沈溪正色道:“诸位,有件事必须要跟你们说明白,在箱子锁好后,本官进入这院子前,已经有另外一封标底已提前投入其中。”

  “是谁?这不是存心捣乱吗?沈大人,你这样还敢说公平公开公正?你分明是在耍我们!”

  李兴气急败坏地吼道。

  张永整个人有些发懵,他忽然想起清晨沈溪派人跟他打招呼那一幕,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先听李兴大肆声讨沈溪。

  沈溪朝着豹房方向拱了拱手,然后道:“乃是陛下派身边侍卫将这封书函送过来……诸位有何意见?”

  听到是朱厚照干的,在场之人皆默不作声,他们明白自己的确是被人耍了,但耍他们的人不是沈溪,而是朱厚照这个主子,也是这是选拔的始作俑者。

  李兴等人都在想:“规矩是陛下钦定,结果他自己派人来出了个十万两的价码,反正都是孝敬给他的,他说多少就是多少,我们这么多人谁能出这么高的价格?结果就是我们都被作弄了,银子被没收,司礼监掌印的位子依然是陛下想给谁便给谁……”

  “什么!?”

  小拧子有些惊慌,诧异地问了一句:“是陛下派人送来的?那就对了,诸位其实根本不必如此紧张,陛下出价是好事啊……”

  在场最失落之人,本来是李兴和张永,现在却变成了小拧子,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倒大霉了。

  非常简单的道理,既然这是皇帝设局要坑在场所有太监,那自然是要获得收益的,而小拧子偷奸耍滑,不但没按照朱厚照的吩咐向沈溪行贿,就连要求投标的标底都没给,看起来是省钱了,但其实得罪了坐庄的朱厚照。

  小拧子最大的凭靠就是皇帝的信任,现在等于说他摆了庄家一道,回头就到朱厚照对付他的时候。

  李兴瞄了张永一眼,不屑地扁了扁嘴,冷笑道:“张公公,看来你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咱们都是一样的下场。”

  戴义走到沈溪跟前问道:“沈大人,陛下就出了这么个价格,没说别的?那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到底归谁?”

  沈溪的话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虽然这封书函是由陛下派人送来,但并非陛下书写,而是由陛下代为转交……从开始时规矩便已定好,所有执事都可以参与这场司礼监掌印的选拔中……”

  戴义惊讶地问道:“除了在场这些人,难道还有旁人?难道是……”

  当戴义一阵惊惧,在场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会是谁,不过此时沈溪已将信封转了过来,为众人释疑。

  信封正面赫然写着“张苑”两个字,然后在场之人皆目瞪口呆。

  小拧子失声惊呼:“沈大人,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张公公?他……他不是被陛下发配去守皇陵了吗?”

  高凤道:“守皇陵难道就不能有银子?张公公以前权势可不小,从中枢到地方向他送礼的人不胜枚举,积攒的银子估计也是这么多宫内执事中最多的一个……想想当初刘公公才当政几年,都累积那么多财富,张公公估计也少不了多少……这样的比拼根本就不公平,谁的出价能比张公公高?”

  结果一出来,高凤已经不敢直呼张苑的名字,显然是想到当初张苑在朱厚照身前只手遮天的嚣张气焰,一时间有些胆怯。

  沈溪摇头道:“具体原因,本官就不知晓了……本想在家好好休息几个月,但陛下却传来圣旨,本官迫不得已才充当这个公证人,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概不知。而根据规则,张苑的出价合情合理,即便是由陛下转交,但最后依然要以他实际所出银子为准,若到时候拿不出十万两银子来,这次竞标也就不会算数。”

  小拧子懊恼地道:“既然某人敢出这个价,就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拿出银子来啊……”

  在场之人心灰意冷,兜兜转转,所有问题忽然回到原点,本来一个已退出众人视野的强势人物突然杀了回来,且这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若张苑只是派人来送个标底倒还好说,但关键这标底是由皇帝亲自派人送来的,意思是说连皇帝也认可张苑参与这次竞价,并无不妥,或者说朱厚照只是看中张苑的钱财,还有其潜在的敛财能力。

  小拧子打量着张永,表情满是揶揄,好似在说:“不听好人言,看看这回你吃了多大的亏?早听沈大人的话,何至于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张永此时有些气急败坏:“不可能,张苑怎么会有十万两银子,他已山穷水尽,绝对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嗤嗤……”

  李荣讪笑道:“张公公,你还是认命吧!张公公能否出得起这银子,现在已经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人家得到了陛下的信任,居然亲自向沈大人举荐,分明是有重新启用的意思,难道这个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

  在场人等都很清楚,或者说都以为自己洞若观火,觉得朱厚照只是设局当了回庄家,以张苑为幌子,将他们这些小散户一次收刮干净。

  规矩定好了,规则讲得清清楚楚,就连皇帝自己也按照规矩在玩,只是作为庄家他知道你们的家底,出了个你们接不起的价格,然后把你们给收拾了……你们家底不如人,在规则之下输掉,还有什么脾气?

  沈溪道:“既然这件事已告一段落,本官稍后会把所有数字归纳汇总,将结果呈奏到陛下处,据实以陈,就算尽到责任。”

  高凤显得很紧张:“沈大人,您……您不能就这么结束啊,您看我等都给您送过礼,这次就这么……您总该为我等说句话啊。”

  李兴道:“说什么?让陛下不收咱银子?这话你怎不去跟陛下说?你高公公才损失多少银子?怎不看看旁人?好在有张永张公公给咱做榜样,咱心里多少能舒坦些!”

  此时此刻,张永是最吃亏的那个,也被当作是最大的冤大头,似乎李兴损失的近两万两银子也不值一提。

  张永站在那儿,悔恨交加,他不但怪张苑,怪沈溪,同时也在怪皇帝以及小拧子等人,总归在场他没一个看顺眼的。

  戴义问道:“沈大人,您准备如何上奏?”

  小拧子出来挡在沈溪面前:“沈大人只是奉旨当个公证人,并不负责做别的事情,沈大人说了会据实以陈,难道你们还想赖账,少上缴一点?”

  在场的确很多人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反正就这些人知晓,只要沈溪不说出来,事情就不会露馅儿,朱厚照也就不知情况,最后各家都能省下一大笔银子,如此一来最后吃亏的只会是皇帝本人。

  沈溪道:“本官不会作出欺君罔上的事情,具体数字,只能按照你们所出来论,不过……本官也会跟陛下提请,由张苑张公公来出这十万两,诸位的银子最好如数退还。至于诸位之前送来的银子,本官一文都不会收,会请示陛下后再决定如何发落,或许会归还到各家。”

  李荣嚷嚷道:“完了完了,不但咱们投标的银子没了,连送给沈大人的这批……也没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们孝敬给沈溪的银子,大概率也会被送给朱厚照,如此一来连沈溪这边也没落到好,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有银子都被朱厚照收入腰包。

  张永看着沈溪,目光中充满愤恨,却又带着些许哀求,包含的情绪极其复杂,他正想凑过去搭话,但见沈溪一摆手:

  “诸位,既然事情已暂告一段落,那本官就回去书写奏疏,诸位先请回……等最后的结果吧!”

  李兴道:“有什么结果可等?现在都这样了,结果还用得着说吗?张苑那厮连面都没露一下,就这么让他当上司礼监掌印?谁会甘心?”

  “不甘心便去跟陛下说,在这里嚷嚷做什么?”小拧子道。

  此时小拧子似乎底气十足,在场人开始想一个问题:“小拧子是否早就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他才坚持不送礼、不出价?”

  沈溪对朱鸿示意一下,随即往内院去了,张永赶忙开口:“沈大人请留步。”

  沈溪头也没回,留下一句:“本官的责任已完成,很多事已做到仁至义尽,至于事情结果如何不是本官能决定……诸位若不肯走的话,可以在前院待着,但请不要打扰到我沈府安宁!”

  沈溪下达逐客令,在场太监就算再不甘心,也知道留下来没有任何意义。

  就连张永也觉得挽回损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他明白,即便沈溪会将他的报价数字给降下来,那些太监也必会将此事捅到朱厚照那里,到时候两人都脱不了干系。所以沈溪一定不会帮他,既然选择公平公正公开的方式,就要承担如此带来的后果。

  沈溪离开前院后,大多数太监还是能保持一个较为轻松的心态离开,毕竟他们的损失不大,本来戴义的心情很糟糕,见谁怼谁,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欠他钱似的,但突然间便轻松下来,再次恢复了慈眉善目的老好人姿态,似乎张苑回归对他非常有利一般。

  张永带着沮丧、失落、愤懑的心情出了沈家大门,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小拧子正被人前呼后拥,逮着问话,显然人们都想知道小拧子是否提前得悉消息。

  之所以会有如此怀疑,完全是建立在小拧子没有送礼也未投标的基础上,他们会理所当然认为小拧子提前获得张苑要出高价的消息。

  却不知此时小拧子也非常懊恼,甚至比任何人都不想离开,因为小拧子很想在沈溪那里补缴些银子,免得被朱厚照清算。

  “张公公怎还不走?难道想留下来单独跟沈大人见面?”

  李荣见张永徘徊不去,笑着走了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就算沈大人肯相助,怕也是无济于事,谁让这件事已闹得尽人皆知?张公公还是赶紧回去将三万多两银子准备好才是。”

  “哼!”

  张永轻哼一声,别过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李荣摇摇头,往自己的马车去了。

  张永没打算再回沈府,他在等小拧子出来,待小拧子到近前他走过去,本来小拧子还在跟李兴和魏彬说话,此时两人不得不让到一边。

  “拧公公、张公公,告辞了。”

  李兴先打了一声招呼,抽身离开,仿佛今日没有蒙受多大损失一样,又似乎对丢掉的银子看不上眼,但在张永看来,现在李兴纯粹就是死鸭子嘴硬。

  等人都走干净后,张永才瞪着小拧子问道:“拧公公,你不会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吧?”

  小拧子生气地道:“好你个张永,到现在还怀疑咱家做了什么……若咱家早知道这一切都是陛下安排好的,就不会选择退出竞选,现在回头陛下要核查各人都给了多少银子,要是知道咱家一文钱都没出,岂非要被陛下治罪?”

  张永本来还一股脑儿生气,但想了下小拧子的话,突然感觉对方应该是无辜的,道理谁都懂,这是朱厚照在算计这些太监,小拧子不可能提前得知消息,不然也不会做出这么不利己之事。

  小拧子叹息道:“悔不该当时不听沈大人的,到底他念及旧情还是出手帮了你一把,告诉你不能出高价,你倒好,直接开出三万多两银子来……多出来的这笔钱你从何而来?”

  张永沮丧地回道:“借来的。”

  小拧子惊讶道:“你一次借两万两银子?从哪里借的?你现在连司礼监掌印都没捞着,怎么还?就算倾家荡产,也还不起吧?”

  张永黑着脸道:“咱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小拧子哼哼两声:“你以为咱家想管吗?你休想从咱家这里拿一文钱,之前说好给你三千两,那是建立在沈大人同意跟咱合作的基础上,现在咱家的三千两休想拿走!”

  “你……”

  张永很生气,本来觉得自己跟小拧子一伙,哪怕这次竞标不成,也要从小拧子那先讨三千两回来。

  但明摆着小拧子要赖账,不过再一想其实不算是赖账,今天早上小拧子已摆明态度不跟他合作,两个时辰前彼此的合作关系便宣告破裂,现在再讨要银子也不太可能得手。

  小拧子恼火道:“这三千两银子,是咱家准备孝敬给沈大人,交给陛下的,咱家还想在陛下跟前做事,就不能一毛不拔……你张公公以后是走阳关道还是独木桥,那是你自己的事,咱家未来的好坏轮不到你来干涉!”

  张永道:“那依照你的意思,现在就要划清界限?”

  小拧子怒道:“不然怎样?摆明了张苑复出是陛下使出的一步棋,不然张苑在山旮旯里守皇陵,如何知道司礼监掌印选拔之事?不管张苑最后是否能拿出十万两银子来,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始终是他的,他回来后能对咱有好脸色看?到那时怕是连沈大人都会被其报复……你啊你,沈大人几时害过咱,你觉得沈大人会同意让一个曾经坑害过他的人再次当上司礼监掌印?其实沈大人是想帮你,只是你不开窍,乱怀疑好人!”

  “你……你!”

  张永很生气,指着小拧子便想开骂,但突然间发现什么话都骂不出口。

  无论他再怎么恨沈溪和小拧子,始终这二人都没坑他,现在坑他的是朱厚照跟张苑。

  张永道:“那既然沈大人已经知道这件事,为何不提前说清楚?若他跟咱家说,是张苑那狗东西要出十万两,咱家还会跟吗?”

  小拧子不屑此冷笑道:“你张公公是天真还是无耻?此番陛下让沈大人出来主持选拔,难道所有权限就在沈大人身上?你现在还看不出来,陛下让沈大人出面只是个幌子?沈大人已明白无误地告诉你有人出价是你接不起的,你非要怀疑沈大人跟别人谈好价钱故意打压你……”

  见张永张嘴还想说什么,小拧子继续嘲讽道:“那信封明显有铅封,沈大人难以知道里面的数字到底是多少,但以沈大人的睿智,必然能猜出这是陛下跟张苑间酝酿的阴谋,这才会提醒你。难道沈大人做得还不够仁至义尽吗?”

  张永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想要分辨什么却又发现口拙,理亏的他连小拧子这么个小太监都争论不过。

  小拧子道:“你要走便走,咱家之后还要设法见沈大人,别说咱家不帮你,咱家也会提一句,看看让沈大人如何能挽回你那几万两银子……不过这件事既然是陛下有意如此做,沈大人也没多少发言权,从开始这就是个无底洞,谁丢多少银子进去都听不到个响来。”

  张永道:“那陛下就没想过,有人出十万两银子以上当如何?”

  小拧子嘲笑道:“你张公公天真得可以啊,若有人出十万两银子以上,那是陛下求之不得的事情,或者这才是陛下理想中的价位,出不起这价格的,一概都是没本事的,这满朝上下敛财能力最强的还不就数张苑?让你张永凑三万两银子,还要从外面借,看看这位张苑张公公,失势后出十万两银子都不带眨眼的!”

  张苑身体颤抖个不停,一来是因为生气,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恐惧。

  不但来自于皇帝的算计,也来自于对自己自负的悔恨,他现在必须考虑跟地下钱庄借的两万两银子如何解决。

  就算他一再说不怕被人讨债,但想到这些钱庄背后很可能会有皇亲贵胄的背景,还有一些江湖的亡命之徒,心里便发怵,若是自己当上司礼监掌印,倒还没什么,完全可以靠身份压住这些人,但若没上位,那他就要遭殃了。

  ……

  ……

  小拧子继续留在沈家门口,等候见沈溪,张永却不得不离开。

  主要是小拧子那边有借口,沈溪写就的奏疏总归要经他之手才能交给皇帝,小拧子虽然不是这次选拔司礼监掌印的裁判,也算是跑腿的,可以从中斡旋。

  张永急忙往家赶,他想趁着家里还没借银子前,将银子还回去。

  但半路上他又想到另外一个可怕的后果:“若不借银子,就没法给陛下送过去,陛下岂不是要将我置于死地?”

  想到这里,张永便觉得自己进入死胡同,难以抽身而出。

  而此时京城寿宁侯府内,张鹤龄正在接见匆忙而来的弟弟。

  “大哥你猜怎么样,这次有二人从咱这里借银子,一个是李兴,一个是张永,一个借了五千两,一个借了两万两!却听说,这次好像张苑那狗东西要回来了,所以李兴和张永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看他们怎么还钱!”张延龄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次司礼监掌印选拔,他俨然变成主角,那些太监的动向他掌握得一清二楚,除了放高利贷谋利外,还把每个太监中选的赔率拿到赌档供人们下注,当前中选几率最高的张永、李兴、李荣在他这里赔率最低,但也是一赔一甚至一赔二,引来不少人下注。

  京城中的地下钱庄和赌档,大部分都由张延龄控制,主要是因为张延龄掌控京营,扼住城内外物流贸易,同时更因其赚了大笔黑钱不知该如何投资,又不敢跟以前一样大肆买地买商铺扩张,最后走偏门以钱生钱。

  张鹤龄皱眉问道:“钱都讨不回来,你怎么看起来一副轻松的样子?”

  张延龄道:“他们敢借就要想到不归还有什么后果……要是敢赖老子的帐,直接找人把他们锤成一滩烂泥!我就不信治不了这两个老家伙!”

  张鹤龄道:“这两万多两银子,是你的家底?”

  张延龄笑了笑:“当然不止这些,大哥你别上火,回头我让人送个万八千两银子到府上来,咱兄弟到底一心,回头也给姐姐送一些去,有姐姐为咱说话,朝中谁敢跟咱为敌?”

  “早干什么去了?”张鹤龄恼火道。

  张延龄道:“谁曾想这次会有人跟我借钱,还把事情给办砸了,以前还想张永和李兴上位后,可以要挟他们替咱们做事,现在全泡汤了!不过现在已经知道是张苑那狗东西回来了,其实也好办,到底是咱府上出去的奴才,经过之前一番浮沉,他应该老实多了,看我怎么将他收拢,否则让他没的蹦跶!”

  ……

  ……

  小拧子留在沈家门口多时,一直等着见沈溪,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才由朱鸿出来传话让小拧子入内。

  换作别人家,小拧子早就发火……我怎么说也在陛下跟前听用,就这么让我在门口喝西北风?

  但因为这是沈家,小拧子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甚至对沈溪的家将朱鸿都客客气气。

  入内后,小拧子直接被引到沈溪书房,没等小拧子进到书房便见沈溪从内出来,以小拧子的估量,这会儿沈溪已将奏疏写好,只等交给他转交给正德皇帝。

  “沈大人。”

  小拧子赶紧趋步上前,急切地招呼道。

  沈溪道:“拧公公来得正好,请将这份奏疏呈递给陛下,便不用走通政司……”

  小拧子道:“沈大人,现在小人有个不情之请……您也知今日的事情透着一抹不寻常,陛下突然征调张苑张公公回来,小人提前没做任何准备,之前被张永怀疑便一时义愤退出了这次选拔,怕是会被陛下怪责吧?”

  沈溪眯眼打量小拧子:“拧公公的意思,本官不是很明白,竞拍已结束,拧公公突然又要参与进来,怕晚了吧?”

  小拧子试探着说道:“沈大人您看这样如何,把小人的名字加进去,三千两银子,就当是孝敬给陛下的……小人对陛下非常感恩,若没有陛下的栽培,小人也没有今天……”

  沈溪摇头道:“这件事本官怕是无能为力,刚才拧公公的举止,已经为那么多人亲眼目睹,现在说加便加,怕是有人会在背后说三道四,若流言传到陛下耳中,反而会让陛下心生嫌隙。”

  小拧子几乎快哭出来了,苦着脸道:“小人也不想啊,谁知道陛下会将张苑叫回来,这张苑以前小心眼儿就特别多,做事肆无忌惮,欺上瞒下,他哪里有十万两银子……这次要不是陛下提携,他绝对回不来。”

  一时多言,小拧子说漏了一件事,那就是张苑家底的问题。

  旁人不知,小拧子却明白,主要牵涉到臧贤这个智囊的问题,以前臧贤是张苑最得力的助手,现在却为小拧子效命,张苑有多少家产小拧子掌握得清清楚楚。

  沈溪没有纠结这个问题,道:“拧公公的心思,本官能理解,但可惜这件事已无从以本官手上奏疏入手,不如由拧公公自己主动跟陛下提出来。”

  “主动跟陛下提及?”

  小拧子愣在那儿,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沈溪道:“拧公公可以直说,你想在陛下跟前侍候,所以没有参与这次司礼监掌印竞选,只要你表明自己无参与朝政的心思,陛下就能体谅。而这会儿再将三千两银子拿出来孝敬陛下,也算体现你的忠心,陛下还能怪责不成?”

  小拧子眨眨眼,稍微思索了一下沈溪的话,便觉得有道理,哎呀一声道:“之前小人怎就没想到,可以单独找陛下说明情况呢?”

  沈溪微笑道:“换了旁人没这途径,未参与到选拔中也就失去送银子到豹房的机会,但你拧公公却跟别人不同,你是可以随时面圣之人,想那张苑,即便他能顺利回到京城入主司礼监,以后还不是要看你拧公公的脸色办事?”

  小拧子再想了下,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似乎并不是失败者,反而是得利者,如同沈溪所说,张苑回来后也要仰仗于旁人的相助,才能重新在司礼监站稳脚跟,不但沈溪可以得益,连小拧子也是受益人。

  而小拧子最大的凭靠,也就是他时常能去面圣,而张苑以后大概得不到这种便利,具体情况还要看其回到京城后的表现。

  小拧子马上又苦着脸道:“沈大人,这次的事情您没提前通知,张公公那边……怕是损失惨重,他从外借了两万多两银子,恐怕会让他倾家荡产!”

  沈溪道:“之前本官已提醒过他,但他就是不听,本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本官也在上疏中提到,既然张苑本不在此次竞逐候选者名单中,属于临时加上的,而最后张苑却可以拿出十万两银子来竞逐,陛下不妨将其他各家的银子退回。”

  小拧子摇头道:“沈大人,这……怎么可能呢?陛下突然抬出个张苑来,目的可不是为了退还银子啊。”

  沈溪笑了笑道:“有些事只能先上奏,至于最后情况如何难说……拧公公你的三千两银子也可以斟酌一下,是否送给陛下,若陛下最后退回各家银子,却将拧公公你的三千两收下,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不心疼,不心疼。”

  小拧子赶紧道,“小人之前没孝敬沈大人您,回去后小人会让人送五百两银子来,聊表心意。”

  沈溪道:“不必破费了,以后在朝中少不得要麻烦拧公公,这次的银子本官也不会收,最终还是要送进豹房,结果如何全看陛下决定。本官在这里不会做任何承诺,因为整件事都是由陛下策划,本官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

  ……

  沈溪没有虚言,情况正如他所说,最初大致方针是由沈溪设计,而之后的发展则完全是由朱厚照主导。

  经历对鞑靼一战后,朱厚照多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做一些在外人看来更加胡闹的事情。

  就好像选拔司礼监掌印这件事,朱厚照完全就是卖官鬻爵,但因为司礼监掌印属于内官体系,外人不能说三道四,到底是皇族家事。

  小拧子拿着沈溪的奏疏,坐车返回豹房。

  虽然沈溪已给出具体建议,但心中还是有些不稳当,便在于朱厚照的脾气让人难以琢磨,一旦是从开始就定好的阴谋,而小拧子没有钻进圈套中,那朱厚照恐怕会很生气,就算事后做出补救,朱厚照还是不会放过他。

  路上小拧子已将自己面圣要说的话琢磨不下一百遍,到了豹房之后,没等他进朱厚照的寝殿,已被江彬拦下。

  江彬道:“拧公公,陛下正在歇息,这会儿不能进去打扰。”

  小拧子急道:“咱家有要紧事面圣……乃是关于司礼监掌印选拔之事。”

  江彬摇头道:“陛下歇息更为要紧,完全可以等陛下醒来后你再去奏事,你乃陛下跟前近侍,这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小拧子对江彬的无礼很是生气,但又无可奈何,便在于江彬现在的权力不小,在朱厚照答应江彬从蔚州卫和西北边军中抽调兵马入京后,虽因跟沈溪的矛盾暂时搁浅,但私下里江彬还是从蔚州卫调了很多人到京城。

  江彬最近有所收敛,不敢再从外面给朱厚照找女人,但随着大量手下加入豹房,连钱宁都发怵,更别说小拧子这样手下没多少人可供调遣的阉人。

  小拧子道:“那咱家在这里等候陛下醒来。”

  江彬打量小拧子一眼,似乎想驱赶,但最后没说什么,退到一边坐下来,闭目假寐。

  跟江彬昨夜休息够了不同,小拧子此时疲累不堪,心中又挂念面圣之事,开始还能支撑,但到临近中午时,被暖阳一晒,最后小拧子靠着墙边便睡着了。

  ……

  ……

  豹房内院,丽妃刚从廖晗那里得知司礼监掌印选拔的结果。

  因为当时许多太监都曾亲身参与,使得这件事在很短时间里便传遍京城,甚至朱厚照还不知具体结果的情况下,下面的人已全都知晓。

  “……陛下突然打出了张苑这张牌?这怎么可能?这几天陛下压根儿就没提过张苑半句,陛下昨日有派人去沈府递过话?”

  丽妃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蹙眉问道。

  廖晗问道:“娘娘,您的意思是说,整件事乃是沈大人一手策划的,跟陛下没多大关系?”

  丽妃摇头道:“现在下这结论为时尚早,以沈之厚的阴险狡猾,应该不会把事情做得如此肤浅,但以本宫了解,陛下对张苑没多大反感,若是沈之厚主动跟陛下提出让张苑回来,还给陛下十万两孝敬银子,那陛下肯定会动心。”ŴŴŴ.ßĨQÚbu.net

  廖晗道:“娘娘,最近没听说沈大人跟陛下有过来往,他们……好像还在闹别扭啊。”

  “你懂什么。”

  丽妃冷笑不已,“若沈之厚能被你看透,你就不用在锦衣卫做事,可以在朝中当大臣了!沈之厚是没来过豹房,但你知道他私下里可有给陛下进言?你能时时刻刻都盯着陛下和沈之厚?”

  廖晗马上认错,后退一步不敢再多话。

  丽妃道:“倒是那张永,充当了冤大头,这次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应该不小,若是所料不错的话,他根本拿不出三万两银子。”

  廖晗凑上前问道:“娘娘,这个小人也有听闻,张公公好像从外边借了银子。”

  “是吗?那就有好戏瞧了。”

  丽妃道,“除非沈之厚能帮张永将银子讨回来,否则张永等人必会记恨沈之厚,沈之厚苦心积攒出来的人脉可能因此崩塌,他之前各方都不得罪,但这次的事情一旦被人知道是由他策划,那所有人都会记恨他,就算想抽身事外也不可能!”

  廖晗笑道:“娘娘,咱是否要推波助澜?就算不是他做的,也让外人觉得是他在背后捣鬼?”

  丽妃道:“若外人推波助澜,必会被其察觉,沈之厚做事太过谨慎,还是先看看事态发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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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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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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