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女先生回去,不是朝夕相对,也算瓜田李下,你说不影响我清名就不影响了?
关键是你还穿着男装到我府上,装扮的是个斯文公子,我后院就那么大,旁人见了还以为我往家里招小白脸。
沈溪略一沉吟,说道:“夫人替本官教授弟弟妹妹,便在驿馆后院厢房就是,平日不会有人过来打搅。”
具体商定教书细节后,女子颔,随即行礼告退。
沈溪可不能让她就这么出去,你进来的时候是公子哥,出去的时候变成姑娘家,光是我督抚衙门的人就可能会嚼舌根子,那些兵油子平日里没事最喜欢说三道四。
沈溪让她用布遮着脸,随即让她出了府门。
人走了,沈溪不由一叹,到头来还是选了这女人回来当西席,面子何在?
“老爷,可是要派人去送束脩?”朱起进来问道。
沈溪一摆手道:“束脩先不必送,待过几****来教书,另说吧。”
一个妇道人家,说是为了一个月二两银子的俸禄接这差事,沈溪怎么都不相信,这女人背后或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直接让督抚衙门的人去查有些不太方便,但可以让惠娘和李衿帮他调查一番。
等沈溪把事情跟惠娘一说,惠娘对此早有准备,笑眯眯地问道:“老爷还是选了齐小姐为西席?”
沈溪有些诧异:“惠儿,你什么都知道?”
惠娘解释道:“上次妾身跟老爷说过后,便对这事上了心,将这齐小姐的情况打探清楚了。这齐小姐本为惠州府官宦人家,可惜落了罪籍,有达官显贵为她赎籍,后在广州府找了户商贾人家嫁了。”
“夫家原本家境还算殷实,但丈夫好赌,没过两年便将家产和她的陪嫁输了个精光,无可奈何之下,她不得不出来抛头露面,不然连果腹都成问题。但如果仅仅教授女学,毕竟生源有限,并不足以维系家用,此番应选沈府西席,纯属帮补家用。”
这女子身世倒是坎坷。
官宦之女,从小接受很好的教育,长大后却因为当官的父兄犯罪而落为罪籍,沦落风尘,看来之后是碰到“贵人”。
这位贵人把她赎籍,但没纳进门,等于是玩完了不负责任,能嫁给一商贾人家做正室甚为不易。丈夫好赌守不住家业,她只能出来给人教书,教的是达官显贵人家的女儿,但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显然日子过得还是很艰辛。
沈溪见识了这女人的手段,可以说连唐寅和夏宽等人都没有她这样的心机和谋略,说她是“女诸葛”可能有些过,但至少算是个聪明睿智有见识的女人。
“你帮忙留意一下。若她接近督抚衙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提前知会我,我也好有所防备。”沈溪嘱咐道,“三月初我会领兵北上,之前会将行运货物前往桂省的通关文牒给你,以后两广生意由你和衿儿负责,地方风闻要你们总结整理。”
惠娘欠身一礼:“是,老爷。”
惠娘此时算不上大腹便便,不过他却很喜欢抱着怀孕的惠娘在腿上,用手去感受惠娘身体的温暖,这也算是他长久的努力融化惠娘心头的坚冰,二人间的感情在往良性的方向展。
……
……
二月十三,沈溪聘请回来的女先生正式在驿馆后院开课。
沈溪把沈运和沈亦儿都送来读书,为了让谢韵儿不用担心男先生会有损沈亦儿的清誉,私底下他将先生是女子的事告诉了谢韵儿。
谢韵儿闻讯色变,可当她见到女先生所写文章后,却不得不由衷地感到佩服,她虽然写不出华美的文章,但最起码一片文章的好坏是能辨别得清楚,在她眼里,仅那篇四书文考个举人没问题。
至于沈溪的四格漫画作文题,则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沈运哭了几天鼻子,这会儿还没从“痛失老娘”的阴霾中走出来,就得背着书包,跟着姐姐到衙门后院上课,耷拉着脑袋好像个受气包一样,跟姐姐并排坐下,开蒙学的是《三字经》和《千字文》。
《三字经》和《千字文》是这个时代很多学塾开蒙的教材,但不算正式教材,毕竟学的不是科举的内容,但对于教授学生认字很有帮助,大部分人家的女学开蒙,多是采用这两本书。
沈运和沈亦儿在后院读书,沈溪则在前面的中堂埋写武侠小说,二者看起来没什么冲突,可沈溪听到那郎朗读书声,忽然怀念起自己上学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现在的沈溪是正三品大员,督抚一方,居然为了哄孩子不得不安坐堂上写武侠小说这种在儒者眼中“下三滥”的东西。但这是他经营权谋的一部分,除非想一辈子在外为官,不染指大明至高权柄。
沈溪目前正在写的是《笑傲江湖》,下笔如飞间,自己都忍不住沉浸在故事里,朱鸿进来奏禀:“大人,藩司那边派人来,说要厘定今年春耕税亩。”
“知道了。”沈溪放下笔,将写了三十多页的书稿放下,走出房门,穿过院子,到前堂去与布政使司的人商谈公事。
明朝施行“一条鞭法”之前,征收的苛捐杂税相对复杂,基本可分为田赋、差役和兵役三类。
所谓的税亩,即粮户需要按照自己耕种的土地数量来征缴田税;差役则是官府需要摊派的差事皂隶、民壮,诸如解户、狱卒、门子、斗级、巡栏、斋夫、膳夫等等,这些在一条鞭法施行前是不能以钱来代差役的,必须以人服役;兵役则是服兵役。
百姓缴税用的是粮食,地方衙门征收粮食之后,需要折换银子上缴国库,中间涉及到许多灰色的环节,诸如耗损和银子的折色,官员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
一直到一条鞭法施行后,一定程度上实现“地丁合一”,按照税亩来征收赋税,而田赋、差役和兵役一律以银子来代替粮食,不用再向朝廷纳粮,而是以银子来代替丁税等等,这使得朝廷征税的流程大大简化,也让劳力可以离开自己的田地而进入城市做工,大力促进了工商业的展。
一条鞭法其实很简单,其特征可以用十六字概括:合并编派,合并征收,用银缴纳,官收官征,更复杂一点便是“税赋合并,量地计丁,田赋征银,正杂统筹,税役银由地方官府直接征收”。
一条鞭法其实并没有改变税负的总额,也没有体现儒家财政理念中的“轻徭薄赋”思想,在定额税这一“洪武祖制”的制度规范下,仅仅改变了征收的方式,通过扩大税收负担面的方法,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各类纳税人负担,形成新的利益格局。
在一条鞭法施行前,地方上已经出现了许多以银代徭役的措施,诸如在粤省就同时在施行十段锦册法、纲银法和均平银法,可以说,到明朝中叶,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都已经意识到了税收和徭役制度所存在的弊端,只是缺少朝廷统一的制度来改变现状,但地方上施行的一些新的制度,也为朝廷采纳。
……
……
如今距离张居正出生还有二十多年,沈溪虽然有意在粤省进行税赋改革,但又怕触动太多人的利益。
土地改革伤害的永远是地主阶级的利益,会受到官僚阶层的阻挠,因为当官的大多是“大地主”。
为官者有权有势,钱自然也不用愁,能买到更多的土地,并且世代传承下去,他们把地买回来,但田税却少缴纳甚至不缴纳,国家税赋重担完全落到那些普通百姓身上。
改革就需要重新丈量土地,把所有土地按照户主造册,把地主私藏的土地都暴露出来,按照土地的实际数量来征税。
地主一边跟百姓和朝廷说,只有现有的制度才能更好地维持国库收入,维护百姓安居乐业,一边竭力掩盖最大的事实,侵占大量国家和老百姓的财富,所以导致富者愈富,穷者愈穷。
以沈溪自己为例,沈家现在已经是地主阶层,在宁化拥有上百亩土地,要推行“一条鞭法”或者是“摊丁入亩”,就等于是挖自家墙角,不用朝廷那些权贵来惩罚他,老爹老娘就第一个不答应。
沈溪跟布政使司商议厘定粤省税亩的数量,是当年粤省需要给朝廷缴纳赋税的重要依据,按照以往规矩,新一年的税亩田地数量,是在前一年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一左右,为一省垦荒的数量,但具体数字远不止于此。
等跟朝廷商定征收赋税的税亩数量后,布政使司衙门会将具体的数额、配额下到各州府,再由州府配额到各县,各县再配额到各里甲,由里甲配额到民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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