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三五章 跃马草原

    沈溪行军动向,又一次成为朝野上下,甚至九边各处最关心的事情。

    不过他们想调查清楚并不太容易,沈溪领兵深入草原,这次还是以骑兵进行奔袭上千里的追击战,自然在情报的传递上会有极大的滞后性,而且沈溪也不希望朝廷的人给他掣肘,希望给自己一片足够的舞台发挥。

    朱厚照已下旨商议为沈溪封爵的事情,同时关心沈溪在草原上的情况。可惜能得到的消息太少,甚至不如三边获悉的情报多,而三边要把情报传递到张家口堡,用快马也要两天时间,使得朱厚照知道的消息更加滞后。

    但这几天朱厚照的焦躁并没有影响到他吃喝玩乐。

    当朱厚照感觉到自己又变成千古明君后,便又开始胡天黑地起来,接连几天都让丽妃和钱宁等人为他安排节目,丽妃这边没有资源,全靠江彬给她提供。

    这天晚上,朱厚照在别院中看戏,左拥右抱,丽妃则坐在隔壁桌吃茶点……朱厚照比之前有所改变的是,每次玩乐时都会把丽妃叫来,而不是丢在一边,丽妃也能感觉到朱厚照对她的信任似乎增强许多。

    一出戏结束,朱厚照意兴阑珊,眼前的戏曲并不能让他感到满意,到底他在京城豹房的戏班子,是大江南北最好的戏班,在张家口堡他根本享受不到豹房的待遇。

    连这里的女人姿色,都完全不及京城豹房里的,所以朱厚照开始怀念起京师的生活来。

    随即朱厚照把身边的女人,还有台上的戏子都屏退,各自打赏后,朱厚照没有再召见的兴趣。

    朱厚照侧首对丽妃道:“爱妃,说实话,这张家口堡朕已经待够了,不过现在回京总觉得不甘心,这场可是朕御驾亲征的战事,怎么会发展到这般地步?大捷有了,但朕还没策马疆场呢。倒是沈先生领兵深入草原,让朕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丽妃笑道:“出征打仗,到底是臣子应该做的事情,陛下御驾亲征能取得今日战果,历史终归要把功劳记在陛下身上……因为陛下没有守在京城等消息,而是选择亲自出征,还慧眼识珠将沈大人调遣到战场第一线,终于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这正是陛下圣明所在。”

    朱厚照叹道:“话是这么说,但朕还是觉得不太好,这些天没个消息,说是沈先生去追鞑子,难道不该多传一点消息回来?”

    丽妃道:“其实陛下根本不必担心,之前那么艰苦的环境下,沈大人都可以领兵取胜,现在鞑子根本没有还击之力,陛下又何必担心沈大人的安危?相信要不了多久,沈大人的消息便会陆续传回来,到那时陛下便可班师回朝。”

    现场除了二人对话,还有小拧子侍立在侧。小拧子没想到,像丽妃这样有远见卓识的女人居然也会替沈溪说话,好像从一开始丽妃就选择跟沈溪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小拧子心想:“丽妃娘娘审时度势,知道现在没法跟沈大人抗衡,所以便一直在为沈大人说好话,这样回头沈大人应该也会支持娘娘跟我吧?那姓张的老东西有什么好的,根本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

    朱厚照听了丽妃的话,脸色好看不少,在他跟前能对他开解之人,除了丽妃外也没旁人了。

    朱厚照仍旧显得很失望,道:“朕希望跟沈先生一起进兵草原,可惜朕没有按时出兵,若去了的话,朕就可以跟沈先生一起了……都怪张苑那狗东西!”

    虽然朱厚照在骂,但语气没那么激烈,似乎对于惩罚张苑去守皇陵的事情有些后悔了。

    丽妃道:“陛下,其实追击战很不好打,以臣妾想来,鞑子慌不择路,又自小在马背上长大,擅长弓马,一天怎么也能跑个百多里,而且他们熟悉草原环境,咱大明兵马到了那里多少有些不习惯,每天长途奔袭下来恐怕骨头都要颠散架了,那得多辛苦啊?陛下不如留在张家口堡这边,安心等候沈大人凯旋的好消息。”

    朱厚照眼睛骨碌碌一转,随即点头道:“爱妃你说的有理,朕虽然能吃苦,但追鞑子……啧啧,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听爱妃你这一说,朕也庆幸没出边塞,不然的话那不是天天屁股疼,每天还没多少时间休息?最差的情况便是追到一半朕忍受不了,让沈先生继续领兵去追,那时朕面子可就丢大了!哈哈!”

    之前朱厚照还有些不悦,但在丽妃开解后,朱厚照开怀大笑,好像说到深入草原千里追击,也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丽妃笑道:“所以说啊,追敌人嘛,这种辛苦活还是交给沈大人去做,陛下其实也能明白,为何迟迟没有沈大人的消息,这一天下来骑兵追击那么远,且人困马乏,甚至到后来他们连自己追到哪里去都不知道,又如何准确无误地把消息传回来?那些斥候未必能找到路,就算能找到,他们回来也没法把沈大人所部行军线路说清楚,因为过个几天已不知道沈大人的兵马到了何处……”

    朱厚照细想后,又重重地点了点头:“早跟爱妃你说这件事就好了,朕何至于胡思乱想?这道理其实很简单,沈先生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能即刻把消息传回,朕不该担心的……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相信沈先生,可惜朕不能去草原上看看!”

    说到最后,朱厚照语气中满是遗憾,不过已不像之前那么明显。

    好像纯粹只是一种感慨,觉得自己身体不行,受不了那种苦,不如选择留在张家口堡好好吃喝玩乐,坐等成为明君圣主即可。

    朱厚照道:“时候不早,那爱妃继续安排一下,朕还想看点儿节目!要不……爱妃陪朕进去?哈哈,爱妃你可要好好伺候朕……”

    在丽妃羞涩的娇笑中,朱厚照扶丽妃起来,二人携手下楼去了。

    小拧子跟在后面,小声嘀咕:“论陛下身边这些人的本事,丽妃娘娘简直无人能及,这世间既有沈大人,何必还有丽妃娘娘这样的能人?偏偏都被陛下碰到了!真是天佑我大明啊!”

    ……

    ……

    京城,沈家。

    沈溪领军取得一场辉煌大捷的消息传回,沈家上下一片欢腾。

    自打沈溪出征后,家里所有人都在担心,之后又长时间没有沈溪的消息传回,更加剧了家里人的担心。

    但在榆溪河大捷的消息传回后,沈家马上进入到另外一种氛围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平时的生活也变得多姿多彩。

    “……也不看看是谁,那是我儿子!”周氏的脸上突然有了光彩。

    到谢韵儿面前时,她说话也更硬气,完全不同于之前每次来问沈溪情况时的愁眉不展。

    因为这次沈永祺随军出征,使得沈家上下对沈溪的期望很高,之前沈明钧夫妇也受到极大的压力,主要在于,若是沈永祺随军死了,那沈溪很可能会成为罪人,毕竟一次损失两位“栋梁”,沈家崛起的进程也会被打断。

    当然,这一切主要还是因为沈溪出征后,有一个多月时间完全没有消息传回,不但没有家书,就算朝廷那边也没反馈任何消息,民间更是对沈溪的动向一无所知。

    不过有一点好,那就是沈家直接跳过沈溪被困榆溪河的消息,直接得到沈溪领军取得大胜的捷报。

    若被沈家人知道沈溪被困榆溪河数日,走投无路,可能整个沈家上下都会精神崩塌。

    “娘,听说老爷之后又领军往北边去了,说是要追击那些草原蛮夷,一去要几十天,至于班师回京……恐怕更晚了!”

    谢韵儿面对周氏时,虽然也很高兴,但笑容中始终带着一丝失落。

    自从嫁给沈溪后,两口子聚少离多,身为一家之主母,她承受的压力要比旁人大很多。

    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她还不能表现出来,更要去安慰家里的女人,让她们都振作起来,可以说是谢韵儿替沈溪照顾好了整个沈家后宅。

    周氏脸上又带着些许担心:“后面打仗……不会再有事了吧?”

    谢韵儿微笑着摇摇头:“娘,您就放心吧,听说北边那些蛮子已经被相公领军击溃了,到处流蹿,要把他们全数歼灭虽然不是很容易,不过以老爷的本事,应该不在话下,最难打的仗都赢了,还会出问题吗?”

    “哟!可不敢这么说。”

    周氏显得很慌张,“大吉大利,一定没事的!憨娃儿就是命硬,他出生的时候都觉得他个子太小,可能活不了,谁知道这么能干?他小时候没少遭罪,五岁时还差点儿死了呢!唉!不过自那以后,他好像就变得聪明起来,命也变好了,虽然是我们把他带出了山沟沟,但其实是他想出办法把我们留在了城里!”

    谢韵儿笑着看向周氏,不想让周氏发现她内心的担忧。

    周氏摆摆手:“既然没更多消息,那娘先回去了,记得有消息第一时间让小山去传告一声。小山这两天也美着呢,谁让她嫁了个跟着我那憨娃儿老打胜仗的丈夫?我还要去大房家里吃饭……以前被他们欺负死了,这次他们的儿子也跟着我儿建功立业,下一步可能就要做官,看我不吃穷他们!”

    ……

    ……

    就在各方密切关注沈溪踪迹,想知道他在草原上进一步动向时,沈溪还在草原上纵马狂奔,他和他的部众进行了一次特殊的追击战。

    鞑靼人兵败榆溪河后,主力人马只剩下不到两万,这两万还分成三路,分别由达延汗巴图蒙克、大王子图鲁博罗特和国师苏苏哈三部率领,逃跑的方向虽有偏差,但基本是往东北方败退,沈溪接下来不过是把之前撤兵的道路再走一回罢了。

    这一路,沈溪所部利用缴获的鞑靼战马,一人一到两骑,发起迅猛的追击。

    但毕竟沈溪军中不是每个人都精于骑术,使得部分人马只能留守榆溪河北岸营地,或者在接下来几次小规模的战事结束后负责把俘虏和伤病员送回榆林卫城。

    领军过了屈野川后,由于远离大明边境,基本上沈溪不再留下人马,就算抓到俘虏,也只能混编进马队中,让他们跟永谢布部的人在一起,若有异心,就直接处决。

    沈溪对于俘虏非常优待,随着消息传播出去,那些被打散的永谢布部小部族,还有达延部中不得势的部落,举族来投,沈溪兵马也在逐渐壮大。

    沈溪从榆溪河出兵时,所部人马不过一万一千余,其中还包括两千多永谢布部人。

    当沈溪兵过屈野川后,所部已膨胀到一万四千。

    沈溪领军深入草原,一路上都有人为他指点道路,草原上有很多小部族,少的或许只有几十人,多的可能四五百人,这些小部族以前都依托于大部族生存,但在此时,他们不得不投奔沈溪麾下。

    沈溪处理这些人的方法很简单,青壮必须跟随大军出征,留下的妇孺老弱则往南迁徙,一律往大明领地而去,他们的牛羊牲畜不会被褫夺,仍旧属于部族,这减少了这些部族的后顾之忧。

    因为沈溪过去几年把鞑靼人打怕了,使得路过之处,基本都是归降的人马,并没有遭遇像样的抵抗。

    就连达延部主力,也就是巴图蒙克亲自统率的兵马,人员也在大幅度流失中,不过巴图蒙克的逃跑速度堪称一流,尽管沈溪一直在追,但还是被巴图蒙克先一步过了黄河。

    沈溪所部抵达黄河岸边时,已经是七月初五,当天沈溪简单休整后,便用自鞑靼营地缴获的羊皮筏子搭建浮桥,强行渡河,渡河过程中并没有遭遇任何抵抗。

    再追击两日,又收拢了一些残兵,七月初七这天下午沈溪所部到了云内以南的地方,从投奔的一个小部族口中得知,鞑靼主力已过去两日,沈溪算了算时间,自己带领的兵马距离达延部败军越来越远了。

    消息不知如何传了出去,将士们归心明显,他们之前只是凭着一股气势跟着沈溪建功立业,当发现无法除掉巴图蒙克时,就想返回大明,赶紧把功劳领了,然后返回家乡,舒舒服服过日子。

    眼见军心动荡,斥候突然来报,在附近的山坳里发现一个部族,具体位置是东胜卫旧址与云内之间。

    这个部族是曾经永谢布部的附属部族,本来是想投奔达延部,但却未料到他们根本没等到汗庭兵马到来,而被明军一头撞上了。

    随着沈溪派出骑兵杀到,这个部族组织起了三百多人的抵抗队伍。在草原上的小部族中,能一次聚拢三百青壮已算不错了,但没料到这次他们遇到的是大明正规军,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次的对手是草原人闻风丧胆的沈溪所部兵马。

    三百多人的抵抗队伍集结到高处准备发动冲击,却发现面前敌人数量迅速扩大,后续还有大批骑兵靠近。

    这些人受到惊吓,立即选择撤退,因为草原上无遮无掩,以寡敌众的战事很难打赢,而各部族人武勇差别不大,基本都是用弓弩对敌,遵循的原则就是尽可能不互相灭族,通过以大欺小的方式,将势弱的一方收编。

    王陵之亲率人马杀上山头,却发现本来严阵以待的部族骑兵已撤退,非常失望。

    本来按照沈溪所言,这回发现的鞑靼骑兵数量不少,有可能是达延部主力,等从山头往下一看,偌大的山谷部位散布着星星点点的蒙古包,却没有大批鞑靼骑兵活动的踪迹。

    随即后方人马也杀到,加上王陵之所部,大约有四千骑兵,他们很快分散出击,从三个方向将下面的蒙古包围困起来。

    “回去跟大人说,这不是鞑子主力,只是个小部落。”王陵之对身边的传令兵吩咐道。

    因为沈溪有言在先,遇到鞑靼部族,除非对方先动手,否则只能先查看一下情况,毕竟明军有人数上的优势,且兵器也领先对手,沈溪准备以怀柔政策吸纳草原部族力量,所以对中小部族无法做到大开杀戒。

    王陵之等人不确定下面的部落到底有多少人口,大概只知道能出动的兵丁不到一千,在己方四倍于敌的情况下,等后续人马到来是必须的,经过榆溪河一战,他变得沉稳和内敛了,盲目冲动的性子改了许多。

    很快,沈溪军令传来:“不得轻举妄动,一切等中军到来后再做定夺。”

    因为沈溪统领的中军距离先锋尚有十里左右距离,使得王陵之不敢做大动作,因为一旦事情有变,跟山谷里的部族打起来,回头他肯定会被沈溪责罚。

    王陵之下令各部人马准备好防守阵型,防止小部族发难,同时更要谨防这些人突围。

    ……

    ……

    日落时分,沈溪带领的中军抵达山头。

    此时下面部落营地内已经开始组织防御,周围架上很多栅栏,又设置拒马,部族中的牛羊倒是没办法赶回来,因为牧民在周围几十里范围内放牧,一时间无法做到完全聚拢。

    胡嵩跃和王陵之前去见沈溪,而沈溪则在山上用望远镜查看敌方情况。

    胡嵩跃道:“大人,查过了,下面的鞑子最多也就几百青壮,如果他们敢轻举妄动的话,咱对着他们的营地放上几排枪,他们就完蛋了!”

    这次追击沈溪放弃了很多东西,火炮基本被他留在了榆溪河营地,使得手头攻坚器械严重不足。

    这一路下来,几乎都是行军,就算几百上千的鞑靼队伍,也都举部归降,没有谁组织防御跟沈溪所部开战。

    王陵之有些恼恨:“如果早一步进攻就好了,刚到这里时他们还没撤回去,追上去的话绝对让他们没机会架设那些障碍。不过这里并非是城塞,想攻进去还不容易?”

    沈溪没好气地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损失一些弟兄,也要攻坚?他们在里面往外施放冷箭的话,能确保我军没有一点损失?”

    毕竟之前刚取得一场足以铭记史册的大捷,士兵们进入草原,目的只是为扩大战果,并没有多少拼命的心思。事实上沈溪这一路没有因为战争和非战因素损失一兵一卒,即便发生小规模战事,沈溪也是以火器完成压倒性的胜利。

    这也是沈溪军中最值得自豪的事情,在草原上奔袭千里居然可以做到没有战损,只有几个士兵感染风寒不得已回撤,过了屈野川后更是连伤病号都要随军继续前进。

    刘序策马过来,他也是先行过来的三路人马中其中一路的指挥官,刘序道:“大人,要不从侧翼杀进去……我们军中装备有小炮,只要架设到高处,可以打出半里,他们的弓弩射不了那么远!这么小的部族,不太可能拥有劲弩。”

    一直在沈溪帐下听用的荆越道:“这可说不准,说好了带多少弟兄来,就带多少弟兄回去,咱这么杀进去十有八九会有折损。大人,要不多困他们一段时间……”

    沈溪板着脸道:“你们的意思,不继续追击鞑靼残军了?”

    瞬间没人说话了。

    这些将领都有自己的主张,不过最后终归要听从沈溪命令,最后沈溪吩咐道:“派永谢布部的人进去跟他们沟通一下,劝他们投降,告诉他们,如果不归降的话,等于说要跟我沈溪对抗到底……我们没多少时间逗留,最多在这儿驻留一晚,明天咱们就要继续往北去!”

    虽然沈溪坚持能不动用武力就不用,但有时候也不得不亮一下肌肉,如此一来等于是给眼前的部族下最后通牒。

    要么归降,跟我们一起去追击达延部,要么整族全灭。

    选择权在这个部族身上,也给这些人留下足够的思考空间,不过任何人都明白,只要对方知道遭遇的是明军主力,甚至领兵者还是赫赫有名的沈溪,应该没人敢拼命一战。

    “得令!”

    荆越抱拳行礼,“末将这就去跟那些永谢布部的人说,让他们找精通多族语言的使者去劝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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