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亦思马因苦思对策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捷报。
“报,城南一线我兵马已靠近城墙,目前正在用撞车撞击城门,很快便可杀入城中!”
守在亦思马因身边的鞑靼将领听到这个消息,群情振奋,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但凡明朝城塞被攻破城门,就没有哪座城能继续坚守,最后基本都是城破人亡的结局。
当得知土木堡城南告破,鞑靼人理所当然以为这场战事已经结束……明军失败在即。
一名鞑靼将领上前请缨:“国师,调动兵马,往城南方向去吧,给末将两千骑兵,足可以破城!”
鞑靼将领纷纷出列争功,连城门都破了,如果还守在后方,最后战功可是不属于他们,甚至有可能不属于亦思马因统率的军队。
因为亦不剌部的兵马驻扎在土木堡城东二十里的地方,要是收到消息土木堡城南已经破开城门,亦不剌部必然会挥师向南,就此加入战圈。
“不可!”
亦思马因仍旧显得很谨慎。
鞑靼将领一直对亦思马因是有种盲目的崇拜,因为在他们眼里,国师是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甚至可以预知未来的神人,但现在即便城门即将告破,亦思马因还是畏手畏脚,让他们觉得无比的窝囊。
又一名将领出列问道:“国师,现在不主攻城南,要等到何时?”
亦思马因神色冷峻,他的目光看向土木堡城北和城西两个方向,这正是他之前下令主攻的城门。
对于宣府、张家口堡这些坚固的要塞城市来说,城墙体系相对完善,都是以城墙作为主要防守阵线。
但土木堡只是一座明人荒弃的堡垒,不同城墙方向的防御力度有很大差别。四面城墙中,城东和城南相对完好,同时墙体也比其他方向高出一到两米。
亦思马因一方面是对沈溪在城南方向的故布迷阵感到心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城西和城北方向的城墙毁坏严重,只要杀到城墙下,明军所有屏障都会失去,没必要冒着掉进陷阱的风险改变已有策略。
“继续投入后续兵力,加大城西和城北方向的攻击力度。把我们的火炮也拉出来,对准明军的防线进行无差别轰击。今晚不管牺牲多少人,都必须拿下土木堡!”
没过多久,鞑靼人控制的佛郎机炮,开始向明军位于城西和城北的阵地倾泻密集的炮弹。
“轰轰――”
一枚枚炮弹落在地上,等到炸开后,空气中才响起炮弹破空而过时出的呼啸声。地面上腾起无数的火球,剧烈的爆炸和翻滚的烈焰,融合成一道道密集的炎墙,凡是被炎墙笼罩的人们,全都横尸当场,甚至被炸得尸骨无存。
由于炮手的技术欠佳,许多正贴在第二道或者第三道战壕壁上躲避前方弓箭和火铳弹雨攻击的鞑靼兵,也在自己一方炮火的轰击下,死伤惨重。
而明军也被这一波突如其来的炮火覆盖,带走几十条鲜活的生命。
一时间,由于双方火炮你来我往,整个战线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双方士兵残缺不全的尸体。
迸裂的脑浆,喷溅的鲜血,残缺的身躯,被烧成焦炭的四肢,正在起火的尸体,令攻防双方的士兵都感到一阵阵作呕,污浊不堪翻滚着热浪的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血腥味和一阵阵令人呕吐的焦臭味。
“乌拉拉――”
鞑靼人再次出野兽一般的咆哮,迅即全线进攻的命令被传达到了前线。
位于第一线的鞑子兵,趁着炮火的掩护,不顾己方炮火可能的杀伤,以集团冲锋的方式,通过梯子越过堑壕,继续向明军纵深阵地猛扑过去。
依旧是老战法,鞑子冲进堑壕,举起盾牌和长刀,分成左右两翼向前逼近,不管死再多人,依然是向前,向前,再向前。
明军布置在前线的人数,毕竟远远少于冲锋的鞑子军队,而且明军有意识地保存实力,且战且退,鞑子终于利用人海战术,顺利逼近到了土木堡城池下方。
如今已经是子夜时分,亦思马因听闻前方急报,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只要顺利越过城外这八道堑壕,那么明军作为屏障的防御工事便失去作用,下一步只需要攻进城里,那么明军的覆没将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中,土木堡城内城外火光处处,不管怎么看,守军似乎都没有能力再支撑下去了。
甚至在这漆黑的夜晚,都能见到土木堡城墙下方升起的浓烟,亦思马因不知道那着火点是如何烧起来的,城墙上似乎在向城下射燃火的箭矢。
“不对,难道城墙下方埋藏有大量火药,不然为何明军会如此做?”
亦思马因感觉背心凉,他对于土木堡内贮藏的火药数量没有个清楚的认知,连城中具体的兵马数量也只是猜测。
有轻骑快而来,没有下马便直接奏报:“国师,城南被敌军反扑,城门得而复失,杀入城中的四百多骑,无法突出重围,请国师派兵马增援!”
仗打到现在,差不多两个多时辰过去,鞑靼人赖以纵横天下的蒙古骑兵由始至终都没有挥作用。
明军在城外的防御阵地,严重影响了骑兵的挥,鞑靼人几乎是用血肉之躯在推进,等察觉明军似乎有意识地放弃阵地后,各路鞑靼人马怕麻烦,见明军不再抵抗,干脆放弃逐段逐段战壕的夺取,而是直接用沙袋和原木填出一条道路来,又或者是用木板和梯子搭设桥梁,渡过堑壕。
但逼近城池下方后鞑靼人现,即便只有眼前只有破败不堪的城墙,他们还是无法做到一击而下,因为鞑靼兵马只能从填平或者是由木板和梯子搭建的狭窄通道通过,不能形成规模效应,更类似于添油战术,很多时候前方兵马已经杀到城下,后续部队相隔还有一两里。
……
……
土木堡内,沈溪正在城南城头指挥战斗,他身边是厚厚的盾牌阵,鞑靼人的箭矢不停从头顶和身边飞过,即便将士们都感觉中军主帅的位置太过危险,强烈要求沈溪退到城墙下方躲避,但他依然咬牙坚持在一线。
“大人,鞑子在城北用云梯攻城!”
“沈大人,城西有鞑子杀入城门,已被我军排枪击退!”
“大人,城东鞑子弓箭太多,我军炮火受到压制……”
沈溪作为防守一方,又是遭遇四面攻城的状态,同时要应对不同方向得到的不同讯息而做出临场反应,如果有任何一环做得不够准确,那这一战明军很可能就会全军覆没。
根据不同的信息,沈溪处理的关键在于控制节奏。面对鞑靼人不计损耗地进攻,为了保存实力,他不得不命令官兵暂时放弃城塞外围防御,将鞑靼人吸引到更靠近城池的地方,如此一来,就算他手里只有八千人马,但有防御工事和火器加持,也能给对方创造出数万兵马的损失。
“火炮继续轰击,无论炸到多少人,先稳住城墙防御,一旦某段城墙失守,又或者鞑靼人大批攻入城中,官兵立即从城墙上撤回城内阵地,同时射蓝色烟火预警……”
四面城墙,沈溪设下十六个主要防御点,每边城墙都有四处,一旦城墙失守,就要出蓝色烟火通知。
城外鞑靼兵马之所以进展顺利,在于前方明军官兵,此时全部躲进堑壕间隐蔽的藏兵洞。一旦现信号,埋伏的人马就会行动起来,将鞑靼人后续兵马阻断,先用地雷以及震天雷起突袭,再用弓箭和火铳进行浪射,令鞑靼人尾不能相顾。
同时,由于敌我混杂在一起,进攻中的鞑靼军队占据多数,对方的火炮没办法再威,相反明军则五所顾忌,只要向暴露在火光中的鞑靼人射击即可。
自战事开启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时辰,小小的土木堡处处都是火光,沈溪所能感觉到,到处都有鞑靼兵马,如果不是城中士兵并无撤退的路途,恐怕这会儿很多人已当了逃兵。
“啊……”
就在沈溪略微失神时,他身旁一名护卫兵被流矢射中,箭矢直接射进他的脖颈中,人直接倒了下去。
随即盾牌阵将小小的缺口堵上,连盾牌兵心头都带着震撼,毕竟死的人就生在他们身边,在他们亲眼目睹之下殒命。
鞑靼兵马从城南方向动几轮进攻,察觉到明军的火炮攻势相当猛烈后,选择暂时撤兵。
之前的战事异常惨烈,杀进城里的四百多鞑靼骑兵先是遭遇陷阱和绊马索,后来又经受排枪洗礼,等跳下坑道时又踩上铁蒺藜,最终悉数毙命。
城南是土木堡防御的薄弱环节,沈溪上城头,正是为了在兵马不足的情况下振奋军心士气。
有沈溪在,明军奋勇杀敌,没有一名士兵退缩,正因为如此,加上四百火铳兵援军,总数仅为一千兵马,外加二十多门火炮,就成功阻挡鞑靼四五千兵马攻势。
“大人,贼军撤去了!”
斥候将消息带给沈溪,但这一切其实沈溪通过望远镜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城塞外火光遍地,同时为了吓阻敌军,不时有埋藏的地雷被引爆,爆出更耀眼的光芒,所以掌握敌军动向对沈溪来说并不存在困难。
沈溪沉声吩咐:“继续坚守,本官现在带人去城北!”
之前城北方向奏报有云梯攻城,但那时是城南最危急的时候,他不得不留下来防守,如今城南战事暂且结束,他就要马不停蹄带着火铳兵去城北,继续指挥新一轮战事。
沈溪快步往城北而去,走的是城中的坑道,这些坑道的格局可以说完全熟记在他脑海中。
“大人,城西鞑子有飞骑杀入城内!”
沈溪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剧烈的马蹄声传来,鞑靼人的骑兵通过狭窄的过道来到城池下后,先整队集结,然后再从刚刚用冲撞车破开的西城门,攻入土木堡内。
沈溪厉声喝道:“鞑子骑兵不多,不用慌张,各城头不得松懈,继续开炮!”
这会儿沈溪要把一个个命令传递到四面城墙,至少需要一刻钟时间,这样的传令效率显然不高,毕竟用烟火只能传达一些简单的进攻和防御命令,都是约定俗成,临时要更改来不及。
“真是晦气!”
沈溪一边在往城北方向赶,一边小心观察,不要正面遭遇到那些杀入城中,如同无头苍蝇乱蹿的鞑靼骑兵。
毕竟城外的防御工事抵挡了大批骑兵的进攻步伐,杀到城塞内的鞑靼骑兵,面对四面八方的陷阱和坑道,根本就无法形成太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