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二章 暂时平安

    沈溪让官兵为他准备一辆车驾,尽量按照大明正二品朝廷大员的派头,必须驷马而行,篷盖装饰、帷幔颜色以及车轴、车辕全都按照他的品阶来设计。

    在胡嵩跃等人眼里,沈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都快被鞑靼人宰了,居然讲派头,简直是不把鞑靼人的杀心放在眼里。

    出的时间,定在十月初六清晨,初五这天沈溪没出门,一直在指挥所中捣鼓什么东西。

    ……

    ……

    “唉!”

    京城皇宫,撷芳殿,朱厚照刚上完一天课,精神萎顿地从撷芳殿后庑出来,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该选择点儿什么事来做,不过才是个虚岁十三的少年郎,就好似拥有一副老成的心态,学会每天唉声叹气。

    “太子殿下,您有心事?不妨对奴婢说说!”张苑见到有给朱厚照献殷勤的机会,赶紧上前表现一番。

    朱厚照来到撷芳殿偏殿坐下,顺手拿起一本线装《论语》。

    朱厚照看书不奇怪,奇怪的是看的不是武侠书,而是《四书》《五经》这样的教科书,这就有点儿稀奇了,但等张苑看清楚朱厚照把书拿反以后,便知道这熊孩子心中一定是有心事隐藏。

    “本宫前日跟父皇谈及西北之事,说沈先生所为乃是为国为民,父皇当时也赞同了本宫的观点,为何之后就对我不管不问了呢?”

    朱厚照满脸疑惑地问道。

    朱厚照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在老爹面前就家国大事表自以为高明、能改变朝局的言论,正是他需要得到肯定的时候,但朱祐樘因为这件事气得病上加病,甚至熊孩子之后两天去请安都见不到朱祐樘本人,只是在外面行礼问安后就被要求返回撷芳殿读书。

    这段时间,朱厚照连文华殿那边也有许久没去过了,每日所见除了身边的常侍太监,就是那些偶尔过来传话问话的宫女,又或者是詹事府讲官和侍从官。

    朱厚照的日子过得非常苦闷,他期待的波澜壮阔的生活,始终没个眉目。

    但现在朱厚照问出的是关系到皇帝态度的问题,张苑不太好回答,也不敢贸然作答,在太子这里说了什么话,很容易便会传出去,谁都知道东宫常侍是多么危险的工作,不知道多少人等着他犯错好补位。

    “太子殿下,或许是陛下肯定您的做法,之后就会派人前来说及!”

    张苑鼓足勇气,才对朱厚照说了这么一句,因为这涉及到九五之尊的皇帝,张苑说完之后觉得背心凉飕飕的。

    朱厚照一摆手:“行了,好听的话不用你来讲,现在问你件事,边关有什么新的消息没有?就是沈先生,还有刘尚书,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战事,挑新鲜点儿的给我说来听听!”

    张苑顿时傻眼了,他也一直在深宫中,听到的消息并不比朱厚照多,甚至朱厚照还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现在朱厚照反而跑来问他,他能回答什么?

    再者说了,张苑对边关的战事不太关心,在他想来,似乎没什么比自己受宫刑在宫里当太监更悲惨,一直图谋在宫闱中崛起,现在张皇后那边正在坐月子,皇帝病情反复无常,至于熊孩子朱厚照一时间指望不上,张苑就想先把国舅张氏兄弟应付好,或许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至于沈溪,张苑只是想把沈溪当成利用的旗子,并未觉得沈溪能帮到他什么。

    “张公公,听到本宫的话没有?本宫想问你,边关到底有什么事情生?”朱厚照催促道。

    张苑斟酌了一下,谨慎回答:“回太子,边关平安无事,暂且无事生!”

    朱厚照想了想,道:“哦,没事啊,那就好,如果真有事可就麻烦了,不过有沈先生在,料想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哦对了,回头把本宫的蹴鞠修好送过来,再跟你们踢一场球,好久没踢了,忽然有些怀念!”

    ……

    ……

    夕阳西下,谢迁忙完一天公事,带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连续在宫中值夜三宿,白天也得照常办公,谢迁已经累得有些虚脱。原本他想回到家中,找个有床板的地方倒下来就睡,可经过书房窗前时,晃眼见到里面有个人影,下意识觉得是沈溪来了。

    瞬间一个激灵,谢迁脑子没那么昏昏沉沉了,正要打招呼,猛然想到沈溪如今人在西北,不可能在京城自己家中。

    “谁在书房?”

    谢迁恼火地往书房门走过去,他平日从不许家里人随便进出他的书房。

    等谢迁走进去,才知道里面的人是他儿子谢丕。

    原来,徐夫人在后院与儿子絮叨家常时,说起谢迁当年多么用功,最后考中状元云云,谢丕一时心动,想到父亲的书房里找几本书看看,或许对他参加下一届会试有所助益。

    当初谢丕经常在这里碰到沈溪,而沈溪最喜欢读书,谢丕难免会想,大约当状元的都喜欢看书,他自己也想中状元,于是就来了。

    “父亲!”

    谢丕手上拿着本书,走到门口向谢迁恭敬行礼。

    谢迁老脸皱在了一起:“不是在内院备考么?这科举一刻都不能荒怠,你莫不是想一辈子只是个举人,或者以举人之身入官场,一辈子碌碌无为,不能显达于朝堂?”

    谢丕被老爹喝斥,心中有些羞惭,他不是没想过风风光光做官,只是觉得那离他太过遥远,他的目标仅仅是考取进士,先试着当官,官大官小无所谓,重要的是能完成谢迁对他的期望。

    谢丕解释道:“父亲,孩儿只是过来找几本书回去参读,待读完后会送回来!”

    谢迁脸色不善,此时他心中想的是,看看沈溪那孩子,再看看我这没出息的儿子!

    谢迁这样在朝堂上圆滑世故,但在家里却总喜欢保持绝对权威之人,因为公事繁忙对子女教育不多,但他却秉承了一种教育理念,那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谢丕年少时挨过不少打,而且谢迁总是喜欢拿自家的孩子跟别人家进行比较,恰恰有个沈溪让他给抓了个正着,只要谢迁同时想到谢丕和沈溪,就会马上把谢丕归为“不学无术”的类型。

    这是严父对儿子的偏见。

    “为父的书,论述都是家国大事,是你能随意翻看的吗?回去用功读书,争取一榜中进士,若然不第,便老老实实准备收拾行囊去地方履任,好男儿志在四方,天天守在家中读死书死读书,一辈子不事桑田,连最基本的生存技能都没有!”

    谢迁对儿子管教非常严厉,甚至给谢丕定下当届不中进士便不让其再继续读书的威胁。

    此时才是弘治十六年十月,距离下一次会试开考还有一年多时间,谢丕觉得时间完全来得及,当即辩解:

    “父亲,孩儿近来研读不少科举文章,如今正缺少对朝堂时政的了解,所以才特地来父亲的书房找书!”谢丕诚恳说道。

    “要找书,去别处,在为父书房里成什么样子?书放下,须放回远处。”

    谢迁气得差点儿就要痛斥儿子,“为父自己都不知一些书放在哪里,这几个月未曾动过这些书,你倒好,直接把秩序打乱了,那回头沈溪小儿……”

    不知不觉间,谢迁就想说“沈溪小儿岂不是找不到”,因为沈溪总把他的书房当成自家的,几乎把这里的藏书翻看了个遍。

    换作别人看了一本书很快内容就忘记了,但沈溪却过目不忘之能,事后引经据典时会指出出处,甚至清楚知道摆放在书架上哪个位置。有时候谢迁觉得沈溪在自己家里读书很合理,沈溪书看多了,对谢迁在内阁的工作帮助很大,这也是谢迁喜欢用沈溪、老是把沈溪叫到家里来的根本原因。

    谢丕悻悻地将书放下,却不记得自己手上的书具体是从哪个书架上拿下来的了。

    谢迁一摆手:“去吧,为父有些话要跟你母亲说,你先回房温习功课!”

    谢丕毕竟已成婚生子,而且有功名在身,老爹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心情难免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自小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

    等谢丕灰头土脸走了,谢迁才把书拿起来看了看……不算什么典籍,只是他收藏的一本元人的古书,他记得自己跟沈溪还探讨过这本书的内容。

    “唉,让沈溪小儿来看,他倒是懂得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但换作丕儿的话……他懂什么呀?”

    谢迁顿时觉得跟儿子完全没共同语言,毕竟彼此学问相去甚远。但跟沈溪交谈时,沈溪言辞中表露出来的睿智和博学,可不是短时间的知识积累和人情历练所能形成。

    不多时,徐夫人来了。徐夫人知道儿子被骂,面子有些挂不住,毕竟是她让儿子来书房找书看的。

    “老爷,可是边关……有什么祸事,让您如此烦忧?丕儿不过是想多看些书,开开眼界,丰富阅历,总是对的吧?”徐夫人劝慰。

    “别的我不管,但看这里的书,必须要先经过我的同意。至于边关,暂时平安,沈溪小儿……应该不会有麻烦吧!”

    谢迁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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