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〇八章 执迷不悟

    靳贵随谢迁进入书房。

    靳贵少有机会领略内阁大学士的书房是何模样,在他设想中这里应该如同书的海洋,经史子集无所不包,可当亲眼见到后却不由大失所望,这书房虽然有些书,但并不是很多,书架上许多摆放的册子一看就是谢迁平时所记手札,很少有古籍,更别说是孤本残卷。

    谢迁并不知靳贵在留意他的藏书,直接到书桌前坐下,低头继续阅读没看完的信函,半晌后突然抬起头,招呼道:“坐吧。”

    靳贵有些为难,书房内只摆下一把椅子,倒是在角落有一张小板凳,就算官职上低人一等,靳贵也不想过去坐小板凳,那显得太没骨气,当下不卑不亢地说道:“学生站着便是。”

    谢迁抬起头来,先是愣了愣,随即笑道:“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学生,可不是我录取的你。”

    谢迁虽然才名卓著,但在弘治三年靳贵中探花时,他还在詹事府担任讲官,那时李东阳虽为殿试读卷官,但李东阳的官职也仅仅是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讲学士,那时辅不是刘健,甚至不是徐溥,而是有着“刘棉花”绰号的刘吉。

    时过境迁,如今谢迁已位极人臣,前后不过十多年时间。

    “谢先生为天子之师,我等能在您面前自称一声学生,乃是荣幸!”靳贵虽然不是拘泥礼法之人,但必要的礼数还是要遵循……靳贵跟谢迁岁数相差十几岁,已算是两代人,他可不敢在谢阁老面前妄自居大。

    谢迁不再说什么,一个称呼而已,当初沈溪在他面前也是自称学生,但二人间更似忘年交,很多时候都没大没小,沈溪更是曾直接顶撞他,给他出难题,而他也曾不少次“不耻下问”找沈溪帮忙。

    谢迁读信度很快,三封信看完,一拍桌子,好像很生气,抬起头瞪着靳贵:“没别的信了?”

    “回阁部,暂且就这三封,太子让学生寄给沈中丞,学生思虑再三,心中没个主意,这才想到向阁部请示。”靳贵行礼。

    “请示我也没用,沈溪这会儿估摸已收到朝廷调令,启程回京,就算他不奉诏,也是在前往闽浙平匪的路上,很难收到信件……”

    谢迁摇摇头,又接着道:“这信若是落在别人手上,少不得一番闲言碎语,倒不若你当作什么事情都没生,把信留在我这里。”

    谢迁做事简单粗暴,直接把太子的信给扣了下来。靳贵听了一脸为难,讷讷地道:“阁部,若太子殿下问及……”

    谢迁道:“你说寄出去了,太子在宫中怎知真伪?若沈溪回京,我把信给他看,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可,太子那边绝不会追究你!”

    听到谢迁说会把信给沈溪看,靳贵放心多了,但让他跟太子撒谎,他还是有些不愿意,太子虽然不是皇帝,但也是储君,欺骗太子那是跟自己的前程和未来过不去。

    谢迁看出靳贵的为难,道:“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太子若追问得紧,你便说信给我就是。其实太子不会多问的,他信里所写……实在太不像话,具体的我不跟你细说,免得你看了上火!”

    “阁部,那学生……告退!”

    靳贵想起文渊阁执事太监的提醒,目前总领内阁工作的谢迁难得回家一趟,最好别过多打扰。

    谢迁道:“不留下来吃顿家常便饭再走?”

    “学生家中尚有年迈母亲和妻儿盼归,只能谢过阁部的好意了……学生告退!”

    靳贵行礼后出门,谢迁没有起身相送。等靳贵走远了,谢迁才怒气冲冲地自言自语:“沈溪小儿,你这是做的什么孽,太子怎就跟魔障了一样,认准你了呢!”

    “不过也好,太子越器重,将来你前途越不可限量,可就怕太子孩子心性,待他年长之后……会意识到你这是工于心计啊!”

    谢迁无奈地将书信放下,越想越觉得可笑。

    这三封信的内容总结起来一点,太子觉得在宫中太过苦闷,想出宫玩耍,听说沈溪可能会被派往西北领兵作战,朱厚照主动请缨做沈溪的随军参将,跟沈溪一起建功立业!

    太子想随军当参将,这在谢迁看来是非常不可理喻的事情。

    但如果谢迁知道这位小祖宗未来会封自己为国公,估摸能气得七窍流血,感慨幸好能早些离开朝廷,不然连把老骨头都捡不回来。

    ……

    ……

    皇宫里的朱厚照,把信交到靳贵手中,又开始准备出宫计划。

    熊孩子觉得自己已经获得老爹的肯定,连武侠小说都一并赐还给他,那去一趟西北,做的还是为国为民的大事,那老爹更不会拒绝。

    可朱厚照没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身为太子,一国之储君,关系国本,那是绝对不可能出宫的,到边关打仗更是连门都没有。

    “小拧子,本宫让你准备的甲胄,你准备好没有?”

    朱厚照自打上一次自己的出宫计划被人觉,便不再相信常侍张苑等太监,开始重用小拧子,有什么事都安排小拧子去办。

    小拧子闻言,一脸为难之色:“太子殿下,奴婢只有布衣,如何给你做得了甲胄?”

    “没用的东西,谁让你自己做了,你能做得出来吗?我让你去借,又或者去偷,你没见那些守宫门的将士身上都穿着吗,想办法弄一身回来,如果不合适再改改,总之我能穿下去就成。”

    朱厚照眉开眼笑,带着一抹憧憬说道,“若是跟沈先生到西北打仗就好了,那地方听说是苦寒之地,鞑靼骑兵很是骁勇善战,如果连身甲胄都没有,很容易被箭矢穿过胸膛……”

    “小拧子,你见过箭矢穿透过胸膛是什么样子吗?‘啪’的一声,血花四溅,过瘾极了,哈哈……如果我能射得那些鞑靼骑兵鬼哭狼嚎,在面前一排排倒下,那时候就没人敢小觑我了!”

    小拧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西北、鞑靼骑兵、箭矢穿透胸膛,在他听来都是很恐怖的事情,尤其是这一切还意味着太子又要琢磨怎么出宫。

    这次出宫可不仅仅是在大明疆土内游历,寻找总督东南三省军务的沈溪,而是想跟沈溪这个老师去西北打仗,小拧子心里直呼呜呼哀哉:“殿下要离宫,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听着,本宫要你最迟五天给我弄来一身甲胄,若找不来,我便扒下你的皮做甲胄!”朱厚照最后用严厉的口吻威胁。

    ……

    ……

    小拧子有之前找人给皇后通风报信的经历,虽然事后被打,但也得到赏赐,只是赏赐大半都被管事太监给克扣了。

    这次小拧子轻车熟路,等太子带着东宫几名太监去乾清宫给皇帝和皇后请安,小拧子抽空跟皇后身边关系要好的宫女说了几句,请宫女去向皇后禀告。

    当天下午,皇后便把朱厚照召到了坤宁宫。

    “……母后,您找孩儿什么事?上午不是已经向您请过安了吗?”

    朱厚照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一副乖宝宝的模样,但其实心里想的是怎么把老娘打了,回去继续看小说。

    张皇后脸色冷漠:“看看你做的好事!”

    “母后,孩儿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孩儿最近做的事多了,哪件好哪件坏心里没底,您说的到底是哪件?”

    朱厚照瞪大眼睛装出懵懂无知的模样,心说难道是自己调戏宫女的事被老娘知晓了?

    张皇后厉声喝道:“我不管你平日如何胡闹,现在你父皇病重,又对你寄予厚望,如果你执迷不悟,我就去跟你父皇说,将你彻底禁足,不许你踏出撷芳殿一步。就连坤宁宫和乾清宫,你也别想过来!”

    朱厚照一听傻眼了,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被老娘知晓了?熊孩子想出宫做贼心虚,当下嗫嚅地说道:“母后,孩儿不知做了什么让您如此生气?”

    “还用说吗,你是不是想出宫去西北?”张皇后厉声喝斥。

    朱厚照一张可爱的娃娃脸顿时板了起来,嘟起嘴,眉头紧皱……之前他一直认为是张苑告密,同样的错误不会犯两次,这次行事他就有意瞒着张苑,现在老娘依然知道了,不用说,原来小拧子才是“叛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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