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如今形势动荡,就算是古帆镇的战事,于普通人来说也是绝密,也就薛秀才时常初入县衙,偶尔能听到些风声。
不多时,美食一一呈上,薛秀才顿时食指大动,再顾不得矜持,呜咽呜咽的狼吞虎咽起来。
他正吃得兴起,却未注意到那名来自中原的少侠,身形早已消失不见。
直到……
“秀才公,您看这……要不您先把账给结了吧!不然,小二我也不好做啊……”
店小二堆起笑容,躬身立于一旁。
“什么?结账?!”
薛秀才微微愣神,看向身前空荡荡的座位,口中咀嚼的肥腻熊掌再也不香了。
“是啊!”店小二当即直起腰杆,理直气壮:“方才那位少侠说了,他只是请你来拼座,却并未要替你付账啊!怎么,难道秀才公竟想着白白混吃混喝不成?”
“我,我没有!不,不对……你们这是合伙讹诈!本秀才要面见县老爷,去县衙控告你们!”
薛秀才缓过神来,高声尖叫,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呵呵,秀才公此言何意?你不光想吃白食,还想诬陷我等!打官司,也好,不过秀才公可要想清楚了,若是县老爷审判下来,还了我等清白,您这秀才的功名,可就保不住了啊!”
店小二面无表情,再不复刚刚谄媚的神色,“若是秀才公您不结账的话,就算你不打官司,我等也会将你告上衙门,必治你罪不可!”
“不,不!不要……”薛秀才大脑一片空白,他低头看了看狼藉的饭桌,心中估算了下,至少需要数十两银钱!
完了!
为了区区功名,他寒窗苦读七八年,又不顾家人反对,砸锅卖铁换成银两,最终半考半买得了个秀才名号,从此沾沾自喜,对家中贫寒境况视而不见。
今日这顿饭,就算把他那残破不堪的老宅都卖了,估摸着也堵不上缺口!
都怪那贼子!
薛秀才一脸愤恨,只道自己是被人坑害,却不想其中也有自己的欲望所致。
“怎么样,秀才公,你可想好了没,这账,你是结还是不结?对了,我且告知你一声,这客栈背靠武清宗,你莫要耍那打杂闹事、装疯卖傻的手段!”
店小二冰冷的声音传入薛秀才耳中,激得后者顿时浑身一颤。就在刚刚,他确实动了些撒泼念头,但一想到那庞然大物的武清宗,这些想法转眼就烟消云散。
“我……我结账!但是……我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多钱财!”
“没关系,小二我可以找人替秀才公回趟家,却不知秀才公家在何处?”
薛秀才打了个哆嗦,他可不敢让家人知晓此事,毕竟家中不仅筹不出钱财,反而会让他丢了脸面。
“不必去我家中!这样,薛某还有不少同窗好友、文人知己,你可以派人去一趟城东王秀才家、城西李秀才家,他二人与薛某关系最佳,当可赊来些银钱。”
薛秀才强作镇定,硬撑着举起手中美酒,又饮了一口。他并不是第一次与同窗借钱,但这次借款实在太多,上次的钱也才刚还清一半,这让他实在没有什么信心。
不过……同窗之情,乃是无价!想必二人不会见死不救,薛秀才想到这里,略微有了些底气。
小二也不点破,这会儿店里客人逐渐稀疏,他有的是时间守着薛秀才。
半个时辰后,看到派出去借款的门房空手而归,薛秀才这才真的慌了。
可恶!
老王、老李,亏我薛某还将你二人视为推心置腹之友,没想到你们竟如此绝情!
区区几十两银子!哼,待薛某日后飞黄腾达,定少不了你们好果子吃!
薛秀才怒火中烧,却又不得不苦下脸色,低垂头颅直视地板。
“这样吧,那几十两银子,秀才公可以暂时不用还了。”小二突然说道,但还未等薛秀才露出惊喜的面色,他便继续开口,“客栈账房先生年迈体虚,手底下正需要一个能认字的小厮,我看秀才公便挺合适的。”
“小厮待遇每月一两银钱,客栈包吃包住;只是眼下行情不好,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只能吃些客人剩下的饭菜,睡觉挤一个大通铺,算不得什么好环境。”
“什么!一个月才一两银钱?那不得四年多才能还清!”薛秀才难以置信,他怒睁着眼睛,“你让我堂堂一位功名加身的秀才,去给一个账房做小厮?当真是奇耻大辱!”
“若是秀才公不乐意,那便请结了账,小二自然向您赔罪;否则,咱们便见官去罢!想必县老爷不会因与你那点交情,而颠倒黑白、徇私枉法!”
店小二话音方落,便要伸出手去,将薛秀才从座位中揪出,薛秀才慌忙应道:“别,别,我愿意,千万不要把我送官!”
薛秀才已然想通,眼下他全身上下都没有几分银钱,家中又无力还账,若不先应下来,见官之后自己这秀才功名必然不保。
至于客栈给出的条件,除了每月薪酬外,他还是很满意包吃包住这个条件的,毕竟就算是客栈剩菜、大通铺,也比家中凉饼、漏风屋要好上许多。且做了账房小厮,长年身在后院,又不会被偶尔来此的同窗瞧见……
但他心中仍在幻想,幻想以自己的才情,终会被镇守此地的武清宗弟子所发掘,从此摇身一变,高高在上,到那时,必将这些个无礼小二扫地出门!
……。
姬无涯对薛秀才一事并不关心,若他得知如今情况,说不定还会拍手大笑,赞扬自己无意间就改变了一个原本游手好闲的社会蛀虫。
他手挽着两根缰绳,座下的骏马经过方才片刻的休憩,这会儿依然有些疲惫,无精打采的自口鼻喷出阵阵白雾。
无奈,姬无涯只得放缓速度,时不时发出呵斥,驭马匀速前行。
由路上残留的种种痕迹来看,自己所追寻的方向是不会错的,姬畅翁大概率就在前方,只是不知此刻是否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姬无涯胡思乱想着,他并不知道,就在前面两三公里外的地方,驾驭着马匹的姬畅翁,身形正摇摇欲坠,满面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