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弄潮

  一日之计在于晨。

  勤恳的农妇们总会是第一批出现在秋水河畔的人,她们形影绰绰,冲破薄雾的封锁,挑一担清甜甘冽的河水,为日作辛劳的丈夫捣衣舂米。

  郡王爷爱民如子,每年都会减免一两分的农物赋税,这些钱粮虽然不多,但日积月累之下,也足以让每家每户都添上件新衣服了。

  听说琅琊郡外的形势可乱的很哩,其它八郡的百姓,做梦都想迁徙过来!

  农妇们三五成群,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大街小巷早已传遍的风闻,那美滋滋的呼喊声竟比打鸣的公鸡还要嘹亮许多。

  愿郡王爷大人洪福齐天!

  农妇们心头低语,旋即有些暗喜,又带着些许傲气,仿佛生长居住在琅琊郡城,是一件多么令人艳羡的事情。

  不过很快,她们的话题便转移到了在近期同样席卷郡城的舆论中,比如善良正义的天琊门与阴狠歹毒的魔教之间的冲突。

  天琊门必胜!

  农妇们对武林门派的根底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作出判断——天琊门传承百年,它在郡城的威望,宛若雄壮的天琊山一般不可撼动。代表着正义的天琊门人,必将战胜邪恶,这是在所有的民间传说中都出奇一致的结局。

  农妇们越想越兴奋,就连早困的步伐都变得踏实坚定,她们挑着扁担和木桶,朝着依稀可辨的天琊山缓步迈进,那虔诚狂热的模样,像极了说书人口中的朝圣者。

  雾气终将散去,红彤透金的朝霞洒遍大地,仿佛是这俊秀的琅琊山水,羞怯的揭去了白纱。

  可白纱后的面容,却并不如往日那般完美无瑕。

  农妇们习惯性的朝拜着,将恭谨的目光投向山巅。

  高耸的天琊山上,灰黑的烟气直入云霄,一块块焦黄斑驳的土地,像极了面容上的深刻疤痕和斑驳痤疮。

  这!

  农妇的眼中逐渐充满了震惊和慌乱,她们张大了嘴巴,却又像是被扼住了脖颈,发不出任何声响。

  扁担和木桶发出空荡的撞击声,像是在提醒自家的农妇,她们的丈夫还在家中翘首以盼。

  ……。

  琅琊郡王府。

  苏长梅一席青衫,立于水亭,目光远眺向极北的天琊山巅,面色淡然不惊。

  在他的身后,两名老者正俯首侍立,其中一人灰衣黑发,乃是郡王亲信苏府主管,武道进境已达一流后期,堪称绝世高手;另一人则白衣皓首,身形肃然,正是昨夜覆灭天琊门、力压崔格的超凡武者。

  二人的实力要远超苏长梅,可不知为何,他们都甘于屈居此后辈麾下,在看向郡王爷的目光中,偶尔还会闪过些许狂热的尊崇和信服。

  “王爷,林某办事不力,不仅让魔教余孽得以逃脱,还一时激愤,引动山火,导致仙云上人被迫出手,当真……唉!林某惭愧啊,还请王爷严惩!”

  皓首老者自称林某,率先向苏长梅请罪。他双手抱拳,冲着苏长梅躬身行了一礼,语气极为恳切。

  昨夜崔格全力一击,将持刀人众杀伤大半,林梵清当即大怒,想要在临行前借山火之势,重创魔教余孽,却未料到魔头中也有奇遇者,曾误食百年水莲,内劲偏向阴柔的水属性,可以粗浅隔绝山火,给众魔头带来一丝喘息之机。

  而后在崔格等人的传功助力下,众魔头虽被山火侵袭得灰头土脸,但也得以逃出生天,甚至借助火势的掩盖,甩脱了郡王府的追杀。

  随着山火愈发猛烈,林梵清终于从愤怒中清醒,可面对风火连绵,饶是他这般的超凡武者,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之熄灭。

  之后的事情显而易见,为了削弱此事的影响,不至于在琅琊郡城引起恐慌,苏长梅只得请动先天武者仙云上人,以莫大神通将火势压灭。

  山火易灭,烟势难掩,哪怕在一夜之后的此刻,天琊山上依旧黑烟滚滚,宛若末世降临。

  听到林梵清的请罪,苏长梅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杀意,但很快就消于无形。

  乱世将启,任何一名屹立于凡俗之巅的超凡武者,都是一道无比宝贵的财富,弃之可惜。

  天琊门此役确实出乎了苏长梅的预料,他曾做出数种猜测,并算计过魔教或天琊门最终获胜的可能,哪怕那种结果发生的概率极小。不管昨夜战况如何,他都做足了准备,可孰料到会被一场山火破了局,还被迫将仙云上人这张底牌公之于众。

  仙云上人的出手,足以将魔教赵无极和二皇子古玥的目光吸引到琅琊郡城,他苏长梅虽然不惧,但也不愿过早面对这两名强势的对手。

  “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又道‘人无完人’。天琊门一役,林先生已然尽力,只怪魔教魔头时运尚存而已。先生乃我郡王府之砥柱,切勿被一次失利牵绕心神,长梅日后还需仰仗先生神威,若先生肯为我琅琊郡之繁荣壮大出一份心力,琅琊千万百姓定会感恩戴德,长梅也定然感激不尽!”

  苏长梅回身,状若真诚,林梵清闻言大为感动,又朝着苏长梅作了一揖,连道忠诚。

  在差人安排林梵清往后院休憩之后,苏长梅的面色骤然变得有些阴沉。他知此事已不可挽回,但常年累月积存下的胜负之心,却容不得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揭过此次失利。

  “无能!”

  管家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性,这会儿倒也不慌不忙。只见他悄然迈步行进,在苏长梅身前两步处停下身形,躬身轻声言道:

  “王爷,林梵清乃是持刀人众的总教头,现下虽然有过错,但也不足以抹杀他以往的功绩。就连仙云上人临行前,都特意吩咐在下,要暂且留住林梵清的性命。”

  “哼!仙云上人……匹夫而已,还真以为先天之境便已天下无敌,殊不知人外有人,先天之上还有……棋子终归只是棋子,就算我将棋手的位置拱手让之,恐怕他也坐不安稳!”

  苏长梅略作沉吟,面色依旧阴沉,嘴角却扯出一丝莫名弧度:“山火……山火,有趣,真是一场有计划的意外!仙云,苏某便坐看你能弄潮到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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