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春天比起京城总要晚上那么两三个月,天道亘古恒久,从来不会因为那个人那件事而更改,可是人心里的春天要来,却是任谁也挡不住的,寒冬过了便是春。
朱常洛端坐椅中,厅外升起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如同镀了一层金辉般耀眼生花。朱常络忽然笑了,“老将军还记得你我在客栈的约定么?”
于赫济格城一役归来的朱常洛,李成梁没有一丝半点的轻视。这个半大少年此刻身上的超强气势,给他带来极强的压力和深深的忌惮。李成梁暗暗擦了把汗,低头恭敬道:“老臣惶恐,殿下神威天纵,老臣已经毫无疑心,决意跟随殿下,略尽鞍前马后之劳。”
“好!但愿老将军谨记今日之言,老将军不负我,常络决不负老将军,事成之后,必如你所愿。”李成梁等的就是这句话,心愿得偿,大喜过望。
“申阁老这封信,老将军可有什么想法?”这个问题再度问起,李成梁自然不会再装糊涂卖疯癫,沉吟片刻,“殿下,历朝历代离宫皇子未闻有再登大宝的可能……依老臣看来,您无故离宫之事只怕是已经授人以短。”
李成梁话虽没说完,意思已经很明白。皇子离宫就意味着丧失了皇权继承权,以朱常洛这种离奇出宫的尴尬处境,只要当今朱翊钧一道圣旨下来,本来就不受宠,再连身份都受到质疑的朱常洛,这辈子能做上个王爷就不错了。
可看着朱常洛那淡淡的笑容,李成梁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皇长子绝没有那么容易倒下,对于自已的判断,李成梁近乎执拗的坚信!
“沈师父曾教我为君之道,天子之道,治心之道。能够掌控人心,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道。”朱常洛全身笼在阳光之中,声音清澈明亮,“常洛以为沈师父所教乃是太平盛世的治国之道,若是适逢乱世,依常洛来看,必要手执重兵,以杀止杀,方是治乱之道!”
几句话里李成梁愣是从中听出一股浩然而来的唯我独尊,统御四海的磅薄气势!
“这次回宫,必不安宁。如果到时……”朱常洛忽然转低了口气,“如果到时用到老将军,希望您谨记当日客栈之约,不负前盟就好。”
此刻的李成梁早已心悦诚服,心甘情愿的拜了下去,以近乎虔诚的口气道:“老臣李成梁,自今日起誓死追随殿下,李家兵马今日起便是殿下的御林军,但有所命,肝脑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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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自古便被称为“吴头楚尾,粤户闽庭”,又称赣鄱大地,其地三面环山,五河流淌,其中以龙虎山风景最胜。山上众峰或奇或雄,或陡或险,沿江而立,层云涌动,就好似一座天然的混沌迷宫,避开了世间的纷扰。
万历十六年初春,江西南安府大庚县。
日暮时分,一前一后走来了二个人,顺着蜿蜒的山路上迤逦前行。打头一个修身玉立,一身玄衣,一双眼睛光华内敛,五官如同剑削斧斫而成,英气勃发。他身后跟着一个勉强称得上少年的小孩,身形纤细,一双眼睛泓如秋水,眼底一块青色映着一张小脸白的清透。
后边一队人马,一个青年男子带着一队二百个亲兵护卫在后边紧紧跟随,这一行人正是从辽东而来的朱常洛、叶赫,那个青年男子就是李如松最小的一个儿子,松柏桢樟梅中的李如梅,比起他的四个大哥,刚过而立之年的李如梅显得朝气很多。
在与李成梁一番长谈后,朱常洛果断决定即刻反京,正如申时行所说,迟恐生变。李成梁对于朱常洛这个决定很赞成,当即再修本章,言明自已身有戌边重任,不敢轻离职守,派自已五子中的李如梅,护送皇长子驾返归京。
此举在叶赫看来大有拍马屁的嫌疑,护送神马的叶赫认为完全没必要,当初自已一个人不是也把朱常洛带到辽东了么……
朱常洛很佩服李成梁做事老道滴水不漏,自已离奇出宫已经授人以柄,如果再这么孤单单一个人再回去,路上若生出一二事来,那紫禁城的大朱门自已能不能踏进去都是个问题。
李成梁此举,是做给朝廷中人看,末尝也不是在做给皇上看。以李成梁今时今日的声望与地位,如此旗帜鲜明的表明态度,只怕会有很多人会坐不住了。想到这里,朱常洛小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朱小七,你敢走的再快一点不?”叶赫一脸的不耐烦,如果不是自已坚持改道来江西一趟,此刻他们估计直奔京城去了。这个死小孩对自已的中毒之事全然不放在心上,此时的叶赫颇有点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味道。
“喂,叶大个,我又没练过两仪真气,能走成这个样子就不错了,知足吧你!”朱常洛索性不走了,举起手里一根树枝,指着叶赫小声嘀咕道:“没让你背就不错了,还敢罗罗嗦嗦。”
李如梅带着一行人苦哈哈的跟着爬山路,想起走时老爹李成梁将自已带到秘室,疾言厉色的告诫自已,这一路上唯朱常洛之命是从,只要将皇长子安全的送到京城,就是大功一件!虽然不知道来这龙虎山干么,即然皇长子要来,他也不敢有啥意见。
正这时,从山上慌慌张张跑下了一个人,与其说他是跑下来的,更确切地说是滚下来的比适合适。倒把朱常洛和叶赫唬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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