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拧住眉心,轻轻叹了口气。
迟念安静地等着她继续。
“几年前的事儿了,抑郁而终的。”
说起那段往事,顾婉的嗓音低哑了不少,眼眶红红的。
“二嫂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英年早逝,他的妻儿又得不到承认,一直是她心里的一块病。二儿子,也就是阿尧,我讲实话吧,二嫂没怎么关心过这个儿子,养到十二岁就给送去了国外。”
“其实说是养,凡事也就是吩咐下人去做的,从未亲力亲为过。阿尧有记忆以来,一直都是哥哥在照顾自己,一开始,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从不正眼看他,他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于是他很拼命地学习,样样都做到最好,可二嫂依旧不肯像对待大儿子一样对待他。后来阿尧知道了,因为那个女人的儿子,和自己是同一天同一个医院里出生的,只要看着他,母亲就会想起自己丈夫给的耻辱。龊”
“我想,这一道坎,二嫂始终过不去吧,不然也不会产后抑郁了那么多年。只是难为了阿尧,成了大人之间那些肮脏事的牺牲品。之后,少东被赶出顾家,加上那个女人又开始和二哥藕断丝连,接着再是丧子之痛,二嫂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阿尧找来各地名医,为了母亲的病心力交瘁,却是毫无办法……最后,也只能就让她那样子,含恨走了……”
迟念听后怔然了良久,以至于家宴开始,入了席,她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总算明白,之前顾婉说的,今晚顾靖尧不会出现,是什么意思。
很痛苦吧,凭空多出来的兄弟,没心没肺的父亲,还有,已逝的母亲和大哥刻在骨子里的音容笑貌……
一个人,怎么能承受这么多,还坚持着不肯倒下?
他该有多累。
迟念托住下巴,看着满桌子美味的菜肴,一瞬没了胃口。
但她同时发现,长桌尽头的主位,此刻正空着。
迟念于是小声问了一句,“怎么不见顾老爷子?”
“老爷子不喜欢这种场合。”顾婉面前摆着的那道蟹炒年糕是她钟爱的,半盘下肚,已经是饱了,她停下筷子,抹了抹油光发亮的嘴,冷笑里面有着怒气,“虽说是家宴吧,但老爷子脾气一向大,二哥认回秦深这事儿,本身就犯了他的大忌,这两天正给我们兄妹几个摆脸色瞧呢!他要是出现了,别说吃饭,咱们连口水估计都没得喝!啧,一个人犯错全家遭殃,也是够了!”
“多了个孙子,顾老爷子还气上了?”
迟念不明白了,秦深就算名不正,但血缘上好歹是顾老爷子的亲孙,老一辈的思想,不该是多子多福多寿的吗?
顾婉“噗”地笑出声来,又想伸手弹她脑门了,“小念念,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吗?我们家老爷子古板着呢,知道古代的‘嫡庶有别’么,放在顾家同样行得通。一个私生子,一旦拿到台面上来说事,就成了问题,老爷子吃的盐毕竟比咱们吃的米还多,秦深有二哥撑腰,那阿尧岂不是势单力薄?”
迟念听罢点点头,没由来松了口气,刚才是觉得全世界都与顾先生为敌,现在总算有点安慰,起码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心情放松了,食欲也上了头,迟念拿起筷子,刚想夹点菜吃,就听到饭桌上有人忽然出声问,“你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爸……”
秦深皱了眉,显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苏姗自顾自害羞,在朋友们一片低低的哄闹声中,咬着唇喊人,“顾叔叔!”
“怎么,还害羞啊?”
说话的男人抚掌笑了,声音亮如洪钟,他的五官佼佼,身躯挺拔,能生出顾靖尧和秦深那样子的绝世美男,的确是基因强大。
苏姗低下头,娇滴滴地,“你……你和深哥去说,这种事,我又做不了主的。”
“呕——”
一旁的顾婉捧着纸巾,做了个要吐的表情。
苏姗的脸色瞬间精彩纷呈。
顾宗书反手扣了扣桌子,不怒自威,“怎么四妹,胃不舒服?”
顾婉嘿嘿一笑,“哪能啊,吃多了,等会我出去消化下,不碍你们的眼!”
顾宗书也不和她一般计较,又等了一会,才转向秦深,“阿深,你给句准话吧,差不多该筹备了,你妈盼着你成家都盼了多少年了。”
迟念听得心里极不舒服,倒不是秦深要结婚了而新娘不是自己她不平衡了,而是他们在这里,在整个家族的聚会上,连说句话,都要营造出一家三口的幸福感,究竟把顾先生置于何地呢?
她恹恹地抬起头,却发现秦深的目光正直勾勾打在自己身上,迟念纳闷了,这种时候,他不回答,光看她做什么?
转开脸,迟念自顾自吃东西。
“爸,其实我……”
秦深深思熟虑过后要讲的话,被外头传来的一声高亢的“尧少爷”打断。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但众人顺着门口看去,来的人却是顾靖尧。
男人逆光而入,身后是万丈云霞,一眼,就那么一眼,轻而易举让迟念乱了呼吸。
“尧……尧少爷来了!”
女佣个头矮,跟不上那两条大长腿,喘着粗气边跑边汇报,等她到了饭桌边上,顾靖尧已经漫不经心地将在场的所有人扫了个遍。
顾婉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顾靖尧点点头,视线则很有目的性地落在迟念身上,她肩膀一缩,活像只受了惊的小.白.兔,默默别开了脸,两颊烧得火红,一直蔓延到耳朵根。
顾靖尧看着,原本绷紧的嘴角,极轻地扯出一抹弧度。
顾婉被这两人之间的微妙气场激得一身鸡皮疙瘩。
“阿尧?”顾宗书似是有些意外,但他能现身是再好不过的事,男人指了指空座,“来得正好,张姐,再给添一副碗筷。”
“不必。”顾靖尧瞬间敛去眼底的笑意,上前拽起迟念,简短利落地吐出两个字,“走了。”
“顾……”
迟念只来得及放下手中的筷子,再回过神,人已经出了餐厅的门。
穿过回廊,视野一下子开阔了,顾家老宅的花园大得没个边,迟念斜着半个身子,脚步迈得吃力,前面是头也不回的高大男人。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牵住她的,两人迎着风,发丝被吹得凌乱。
迟念呼呼喘气,余光瞥见男人的后脚跟,忽然想起了什么。
“顾先生!顾先生!别忘了你脚上的伤!”
她急了,声音尖得像是被刀削过,迟念反拽住他,不敢用太大的力道,也用不了太大的力道。
顾靖尧终于停下来。
但是没放手,反倒嵌进她柔.软的指间,扣紧。
迟念鼻尖上沁出汗水,脸又发烫了,恍惚间听到他低沉性感的嗓音,“这会想到我有伤了?那你之前跑什么?”
“……”
迟念鼓起勇气看看他,很快又收回视线,她说不出话来。
自己到现在脑子还很乱,天人交战那种,她理不清头绪,更何况,他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再多的理智也就都成了摆设。
“答不上来?不想答?”顾靖尧沉吟片刻,眉梢一挑,大发慈悲地松开她,两只手臂交叉搁在胸前,一脸的悠然自得,“那这样吧,我来说,你适当给点反应就好。”
迟念懵懵的,到最后不知道自己是摇头还是点头了。
顾靖尧看似简单的“拷问”毫无预警地拉开序幕。
“你曾见过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点头。
“两次?”
继续点头。
“发生关系了?”
摇头。
“喜欢他么?”
继续摇头。
很好!
顾靖尧的嘴角忍不住微妙地上扬,某人的占有欲可怕到连自己的醋都会吃。
男人舔了舔薄唇,不动声色朝她逼近,迟念头垂得很低,安安静静,似是一点也没有察觉。
她的发很软,风一吹能飘得老高,轻轻拂过他面上肌肤,留下好闻的香波味道。
“问……问完了?”
“嗯。”
一个字,沉得迟念耳膜鼓胀,心脏擂鼓般疯狂。
下意识往后退,脊背却抵上了一堵硬邦邦的树干,园子里的古树参天蔽日,像是一道天然屏障。
前面后面,都没有路。
而他已经近得快要贴上自己的脸,呼吸,那么热。
迟念有些慌,面对顾靖尧,她总是慌得很快。
本想来个出其不意往两边闪离,顾靖尧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施施然擒住她的手腕,没使什么劲儿,迟念便嘤咛一声倒进男人怀里。
他身上干净清越的气息比那些昂贵的男士香水不知道好闻多少倍,前提是无视自己被他一路逼到角落的窘境。
迟念崩溃,声音也散架了,“顾先生,你到底想要怎样?!”
顾靖尧莞尔,倒也爽快,手臂曲起支在她的脑门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嫁我,还是被灭口,迟念,你选一个?”
他语声从容,像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男人郑重其事的表情,又哪里是在开玩笑?
迟念呆住,彻底的,灵魂已经半升空。
这……这两者有什么逻辑可言?
“别怀疑,没有第三种选择。”顾靖尧笑着,温柔又严肃地,拿手背碰了碰迟念的脸颊,他喜欢她专注听自己说话的模样,眼睛里的光那么亮,让习惯了黑暗的他拼了命也想靠近。
“这件事,遮遮掩掩那么多年,也就我的几个心腹知道。说实话,我庆幸极了,两次碰上的都是你。迟念,如果你不成为顾太太,和我变成一家子,你说,我会不会放过你呢?
”
“顾先生……”
“嘘,别害怕,你先别急着怕我。”顾靖尧往后退了一步,做了一个安抚性的手势,其实他嘴上说着威吓的话,眼神却无比的柔和,“迟念,我会给你时间考虑清楚。”
男人已经退开了好几步,迟念面前的路渐渐宽了,她看着他,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顾靖尧却彬彬有礼地侧过身,“现在,你可以走了。”
迟念一愣,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维!
顾靖尧轻笑,循循善诱,“还是你想现在就回答我?”
摇头,猛摇头。
这又不是儿戏哪能瞬间一锤定音!
在眼前这匹老谋深算的大灰狼面前,小.白.兔再一次落荒而逃。
晚上十点半,迟念回到公寓。
她从顾家老宅出来的时间是八点,没叫出租车,没搭乘任何交通工具,仅靠两条腿,拖着条飘飘欲仙的白色长裙,神不守舍地拿钥匙转开门锁。
“迟念,你终于回来了!”
戚月从沙发上站起,丢开翻皱了的杂志,飞奔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迟念被勒得呼吸不畅,“戚月,你、你怎么还没睡?”
“这不担心你么,你看看都几点了啊,我怕你出事!”戚月放开她,敲敲手表,又指指放在一边的行李箱,“看到你箱子在却看不到你人我紧张死了,还以为你又要消失好多天!”
戚月一直不忘顾大总裁的圣谕,他可是让自己好好照顾迟念的!
“呃……不好意思,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行吧,我原谅你了。”
“……”
正巧这时李睿出来喝水,戚月一瞧又操心道,“阿睿,我刚拖过地,你别赤脚在地上走啊,小心摔跤!”
李睿躲过戚月俯下.身想给他套上的拖鞋,“别忙活了,我不爱穿!”
说完,端着水就回了房。
看见他,迟念就想到了那天白天的事,胃里的酸水又涌上来了。
“瞧你这一身的汗,快去洗澡!”
戚月把迟念往浴室里推。
今天的确是很累,迟念在浴缸里泡了半小时,适当放松。
“戚月,我洗好了,帮我拿一下衣服!”
她拿毛巾擦拭着身体,不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道男声,“你开门啊。”
李睿?
迟念一下子警惕起来,问,“戚月呢?”
“她睡了,叫不醒的。”李睿又暧.昧地笑起来,整个人都贴到了玻璃门上,灯光汇出的
黑影在朝迟念勾指头,“我看小月把衣服给你备好了,就帮她送过来咯!”
迟念的眼睛阴鸷地眯成了一道缝,心想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女朋友在家,而且只有一门之隔,他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调.戏自己,畜生都比他有节操吧?
从前的女房客,真能住得下去?
还是说……
迟念晃了晃脑袋,自己想这些做什么。
当务之急,是要好好惩治这匹色.狼!
迟念拧开水龙头,开始往脸盆和桶里灌冷水。
李睿问她干嘛,迟念回答,不想让戚月听见他们的对话。
她放软声音,“你直接进来好了嘛。”
李睿装傻,“可是,衣服……”
“我现在可什么都没穿呢。你不想看看么?”迟念已经开始冷笑了,“这样,你挪张椅子过来放门口,衣服搁上面,等我们……”
男人被撩拨得意乱神迷,“那你快开门!”
可谁知一进去,他就跌了个狗吃屎,双臂掀翻了脸盆和水桶,浇得浑身透湿。
男人又疼又冷,开始鬼叫,可地上滑,刚才迟念抹了肥皂的,李睿怎么都爬不起来。
活该,不爱穿鞋是吧,摔不死你!
迟念拿毛巾遮住自己,看着李睿王八一样挥舞四肢,温柔笑了,“冷么?那我帮你中和一下!”
她打开花洒,温度已经事先被她调到了最高,可以直接烫熟他!
迟念在满室的雾气中翩然离去,撂下一句“记得收拾浴室”。
对付完渣滓,迟念心情好了不少,前半夜美美地睡了个好觉。
到了后半夜,迷糊不醒地开始做梦了。
迟念翻来覆去,闭着眼睛,世界却不是黑色的。
她看到自己站在教堂里,身穿一袭纯白婚纱,新郎的模样看不清,但是凭着那道隐约的轮廓,就知道差不到哪里去。
婚礼进行时,半路却杀出了个程咬金。
迟念掀开头纱,在看到来人的脸时,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顾靖尧。
周围乱成一锅粥,他却置若罔闻。
男人忽然离自己近得只
差毫厘。
他对她说,不要嫁,不能嫁,她明明该嫁的是他。
迟念犹豫,直到身边的男人幽幽笑道:是么?
声音很熟悉,迟念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她回过头,梦幻效果的雾气散去,新郎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就在他的唇快要吻上自己的那瞬间,迟念猛然发现,男人的脸,和顾靖尧长得一模一样!
急吸一口气,迟念飞速睁开眼睛,电子钟尾部的“59”忽然跳成“00”,六点了。
她动了两下没站起来,有些脱力地躺回原处,仰面看着天花板。
后背生出的汗浸透了棉质的睡裙,迟念想,这却并不是一个噩梦。
潜意识是很可怕的,可怕到能最大程度地反映出一个人真实的想法。
而现实是,自己的潜意识,已经满满被那个男人所占据。
结婚的是他,抢婚的也是他,只能说,非他莫属了。
自己终归是要嫁人的,那这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顾靖尧呢?
的确,他们没牵过手,没谈过心,没约过会,他们没做过许多情侣之间该做的事,他们甚至还没有确定关系,但谁说感情深厚就能天长地久,十年够不够,秦深给她上的那课到现在还是历久弥新。
有的人,一眼,就是万年了。
迟念自认,此生遇见顾靖尧,能同他两情相悦,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运气。
她想嫁他,顺理成章,无可厚非。
只是,何必把婚姻搞成交易呢。
迟念不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为顾太太,他瞒着她那么多事,还试图一笔带过,这对自己太不公平。
顾靖尧说,给她时间考虑清楚,其实不必,只要他能开诚布公,那么所有问题都不成问题。
但,顾靖尧不想说的事,自己能逼他开口?
啊啊啊,好烦,不想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
迟念怨念地翻了个身,赖着,又眯了一小会,六点半,摸摸肚子,她饿了。
走出卧室,戚月已经做好了早餐,招呼迟念过去吃。
白粥,加了一小勺白糖,荷包蛋,浇了一圈酱油,豆浆温热,却是淡的,完全是按自己的喜好来的。
心里顿时暖洋洋的,这姑娘对待朋友真是好得没话说。
迟念坐下,接过戚月递过来的碗筷,她喝了一口粥,“戚月,我和你说个事……”
“嗯?”
话到嘴边,迟念却忽然顿住了,自己虽然被李睿***扰过两次,但却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到底该不该和她讲?
一旦讲了,戚月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能相信吗?
迟念冷静分析,眉头揪了起来——以自己和她的交情,哪能深得过相处了几年的男朋友……
那个男人没有出现在餐桌上,迟念也不会问起,倒是戚月主动提了一下,说李睿外出走秀去了,应该晚上才会回来。
迟念看着戚月,看着她提起李睿时神采飞扬的表情,撇撇唇,心里五味杂陈。
“咦,怎么变成我在说了?你不是说有事?”
“哦,没什么,白粥味道很好,今天我要喝两碗。”
“噗,那你喝呗,全喝完最好啦!干嘛严肃巴巴的,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戚月笑得眉眼弯弯,迟念干涩扯了下嘴角,心不在焉。
她暗自打算,等抓到李睿现行的证据,再告诉戚月实情也不迟。
机会是来得很快,迟念却没想到,她差点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当晚,干完律所的活儿,迟念早早回了家。
戚月打电话来说自己要加班,可能要折腾一宿,公司是有员工宿舍的,她就不必帮着留门了。
迟念一手挂断电话,一手推开门,没走两步,就猛然听见,戚月房里有动静!
什么动静?
一男一.女,咿咿呀呀哼哼唧唧,也不怕扰民,用脚趾头想就知道里面乱成了什么样!
无耻,太无耻了!
这个混蛋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门没锁,迟念攥着手机冲进去,正气凛然地,对着床上那一团脏东西“咔嚓咔嚓”就是一通猛拍,她还刻意开了闪光灯,一时间,像是落下了一连串闪电。
“搞什么?!”
被搅了好事的男人怒气冲冲,却还知道护住身.下那个。
迟念冷笑一声,直接掀了他们被子,她忍住欲呕的冲动举起手机,敲着屏幕上不堪入目的画面,“不想这组照片见光的话,就马上给我穿好衣服,滚!”
女人一听赶紧推开李睿,逃下了床。
“喂!”
女人高高瘦瘦,小脸很精致,尽管全程低着头,但迟念还是认出了她,一个小有名气的女模特,
经常上时尚杂志,此刻香汗淋漓的,裹着外衣就匆匆跑掉了。
“砰!”
门被重重合上。
迟念揣好手机,刚要往外走,一只光裸的手伸了过来,指尖一勾,将锁扣上!
迟念立刻有所警觉,“你想干什么?”
这下轮到李睿冷笑,精壮的身体上还有几块很明显的烫伤,昨天夜里在浴室里被迟念搞出来的杰作,男人一把扯过她,毫不留情地丢到床上,“供我泄火的女人让你赶跑了,迟念,这是你自找的!”
李睿说完就去掀她的衣摆,迟念身子被他摁住,只有一只手能动,想也不想便一巴掌挥了过去,“滚开!”
鲜红的手掌印在男人的脸上,火辣辣地烧着。
身体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套上时装就能上台走秀,但作为一个模特,脸就是门面,是他招蜂引蝶的资本,这会被人打了,李睿当即怒火冲天,反手还了迟念一耳光!
“臭娘们,老子忍够你了!”
他一个大男人,又没有控制力道,把迟念的嘴角抽裂了,但她才没空叫痛,蓄了一口染血的唾沫,就往他脸上吐去!
“你tm……”
没等男人爆完粗口,迟念已经顶起膝盖果决地刺进了他的小.腹。
“我艹!”
李睿脸色惨白地捂住肚子,迟念见状赶紧推开他,翻身跃下床,往门口冲去。
只是她刚打开锁,头发就给人拽住了,迟念疼得眼泪泛滥,但更让人害怕的是,上身的工作衫被撕开了,纽扣掉了好几颗,半截袖子挂在肩膀上,一排断线耷拉着。
迟念不得不抱住自己的身体,嘶声求救。
“你叫啊!你叫得越大声老子越兴奋!今天非办了你不可!”
李睿双眼赤红,压在迟念身上,恨不得将她生吞了。
“不要!不要!李睿,你不得好死!”
“哼哼,看看谁先死!”
男人的手已经快要伸到***,迟念的眼睛倏然睁大,却不是因为他的侵犯,而是李睿忽然不动了,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紧接着两眼一闭,僵直地倒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
迟念震惊模糊的视线里,戚月举着花瓶的双手抖得厉害,正满脸胀红地喘着粗气。
“我……我……”
戚月显然也是吓坏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手里的花瓶越来越重,直到再也握不住。
她松了手,浑噩地往旁边躲闪,像是甩掉一个烫手山芋。
花瓶摔在地上,但没碎,白色的羊绒地毯上留下星点的血迹。
迟念哆嗦着从床上爬起来,她忍着屈辱,将被扯开的胸.衣扣好,没去管乱糟糟堆在肩膀上的头发。
戚月蹲在地上,哭得很崩溃,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她吓坏了。
迟念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看倒在地上的男人,李睿的后脑被砸破了,导致了短暂的昏迷。
但伤口并不是太大,也不深,因为血已经止住了,凝固在黑色的头发里,几乎看不清。
迟念判断,他应该很快会醒。
但醒过来,又会干出怎样禽.兽不如的事,她预测不了。
迟念想了想,拿纸巾抹掉了花瓶上的指印。
戚月带着哭腔问她干什么,迟念做了个“嘘”的手势,让她当做没看见。
迟念将纸巾丢进垃圾桶,一手按住快要从身上脱落的外衣,一手用力拉起戚月,扶住了她的后背
当务之急,她们得先离开这儿,家里已经不安全了。
可没想到,两人才刚动了一下,“咚咚”的敲门声便清晰地朝她们逼近,来人口中还念念有词,“小野猫,你在家吗?是我啊!快点开门!咦怎么门没锁?那我直接进来了!”
迟念一听这声音心想坏了,大门没关她下意识就想关上卧室的门。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迟念的手刚扣上门把,男人的脚步声已经风风火火地飞到了耳朵跟前。
两人视线撞了个满怀,吓得迟念赶紧转过身,却忘了身上的衣服早就破得不成样子,下一秒,她白嫩的后背猝不及防地刻进了男人眼底。
“是谁?!”
戚月惊得差点跳起来,却被迟念一把严实地捂住了嘴,“别问!”
男人迈着大步如若无人之境,金色的短发,深邃的琥珀色瞳仁,高大清俊,却带着一股子桀骜,毫无预警地闯入戚月的视线。
小姑娘惊呆地捂住嘴巴,“总总总……总裁?!”
迟念心里那个恨啊,差点忘记了戚月是左之洲的助理,这人怎么能无缘无故就跑到她家里来呢!
尽管棘手,但迟念还是立刻掰过戚月的脸,严肃认真道,“你已经被吓得出现幻觉了,他不是顾靖尧!”
“但是这人的脸……”
迟念一本
正经地胡说八道,“照着你们顾总整的,他这人超变.态,你离远点为妙!”
戚月半信半疑地偷偷看了金发男人一眼,心里感叹真的很像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顾靖尧本人,区别只在顾大总裁一向高大上,绝不会染个这么杀马特的发色在外面晃荡。
她留意到,男人从进门起一直盯着迟念在看,带着很露骨的那种表情,但当他扫到她嘴角的血印还有身上的淤痕时,眼神一下子从轻佻变成了凌厉。
“谁干的?”
迟念没回答,这话是明知故问了,能把她弄成这副样子的,总不会是戚月。
“啊……”
倒在地上的李睿忽然发出了呻.吟,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两下,眼看就要睁开眼睛!
迟念本能地就想挡住戚月的脸,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根本无暇顾及戚月,因为男人竟然拦在了她们身前,居高临下地,面无表情地,狠狠给了李睿一脚!
力道之大,李睿整个人像是皮球一样滚到了一边,额头撞上.床脚,痛觉神经让还没彻底清醒的他痛呼出声。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锃亮的手工皮鞋,踢在李睿的胸口、腹部,下.身的随便哪处,发出吓人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男人甚至不屑用手,也不垂下眼睛去看,机械而冷酷,明明李睿只是一只弱小的蚂蚁,他却在用尽全力地碾死他。
没过多久,李睿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但男人还在继续。
“够了!你别闹了!你准备打死他么?!”
迟念后背全是冷汗,出声制止。
戚月怕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这尼玛也太凶残了,他哪可能是那个谦和冷傲的顾大总裁啊,迟念说得没错,自己已经出现幻觉了!
“你还护着他?!”
男人回过头,满脸的不可置信,暴戾的眼睛里还混着委屈,好像在说:狗咬吕洞宾!
迟念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他性格变了难道连智商都下降了么?!
这理解能力也是醉了!!
眼看男人抬起脚,泄愤般地就要往李睿的脑袋上招呼,迟念瞪圆了眼赶紧搂住他的腰,往后拖,力气没他大也咬紧牙关往后拖,口中大喊,“戚月,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送医院去!”
一直处于离线状态的戚月总算回过神,连“哦”了好几声,抬眼就见迟念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和那个残暴的金发男人拉拉扯扯,心里后怕,“可是你……”
“别可是了!我没事的!”迟念从男人背后露出半张脸,“送他到医院,然后马上回来!”
戚月咽了口唾沫,在金发男人满口叫嚣着“小爷我一定要揍死他”的声音里,逃难似的把李睿带走。
门关上,迟念又冒着劲儿坚持了几秒,最后脱力倒在地上。
经过这么一折腾,原本就被扯破的外衣,此刻已经完全散开了,迟念尴尬地包住胸,脸热得刚准备起身躲进自己的房间,身上就及时地落下了一件男士外套。
迟念咳嗽一声,赶紧穿上,手因为刚才的纠缠还在微微发抖,忍不住抱怨,“终于消停了?”
男人冷哼,“现在放他走没事,我总有一天一定弄死他!”
“杀人要偿命的好不好!”
男人忽然笑嘻嘻地朝她放电,“怎么,你担心我啊?”
“……”
和他对话,迟念的心无比累,但却已经习惯了男人时时刻刻不忘调.戏自己的调调,轻易地转开了话题,“对了,你来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