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一夜未眠的南阳知府涂克敏强打精神升堂,头一件事却是让人贴出告示去,告知百姓已经捉到了昨日纵马践踏摊贩路人的凶嫌,按照罪行轻重当堂决杖。一时间,消息传满全城,不说受伤者的家人,就是其他百姓也有不少扶老携幼前来观看,有的是为了那大快人心,有的是为了图个热闹,但更多人却是奇怪府尊怎的改了性子。
公堂上当堂判决之后,便有差役提溜了犯人按在外头月台上,噼噼啪啪打起了板子。一时间,报数声、惨叫声、求饶声全都汇集在了一起往门外传去,虽说门口的大影壁遮挡了最好的视线,但声音却做不得假。而等到一拨又一拨的板子打完,又有五六个人被架了出来在衙门口枷号示众。一时间,府衙外头的围观百姓顿时发出了一阵高似一阵的叫好声。
而等到行过杖刑的那拨人从府衙里头抬出来,瞧见那臀上和双股都是血迹斑斑,一个个都好似虚脱似的,再瞧见那个锦衣公子赫然在里头,义愤填膺的人们终于是消了气,纷纷称赞府尊这一回雷厉风行秉公执法,总之是把南阳知府涂克敏直接捧上了天。
在城里百姓拍手称快的时候,锦衣卫却紧急派了人往京师报信,而张越和沐斌也已经带着人启程。沐斌早听人说了昨晚上张越忙活了大半夜,回来之后不多时那个马百户又匆匆前来求见,竟是不知道在商议什么。虽说很好奇张越为什么管的这桩闲事,又是用了什么手段,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去打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奇心对于世家子弟来说有坏处没好处。
东厂胡同东缉事厂衙门。
连日来,为了皇长子降生,宫内宫外好不热闹,二十四衙门的赏赐就发了好几拨,往日得不了多少好处的答应长随也全都有份,更不用说挂在司礼监下头的东厂。然而,提督东厂的陆丰却是殊无喜色,因为张越让锦衣卫捎来的口信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两人交情虽不错,可锦衣卫乃是皇家密探,从前几乎没有通过这个转达信息,这一回张越突然破例,他原还觉得蹊跷,但一听完那口信的内容便雷霆大怒。这几日别说是下头人回事全都提心吊胆,就是那些认作干儿子的得力干将,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他发怒。
“该死的小畜生!”
这会儿自己差人去南阳府的人已经带着那个马百户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听着那详细奏报,他一时咬碎了银牙,恨不得把那个惹是生非的侄儿宰了。
他是想把自己这份富贵传给下头的子弟,可如今哪里是时候,他又怎么可能愚蠢到把侄儿接到京师来,他又不是郑和那种脸面比天大的太监!这几年来,他在司礼监一直都是第三位,要不是他小意做人,又有之前张谦的人脉帮衬着,这东厂早就掌不住了!
“那个小畜生人呢?”
“回禀督公,张大人出面,把大公子和那些家丁随从从人全都送到了府衙认罪,还说是您的意思,如今南阳府上下都在称赞知府秉公执法,您大义灭亲……”说到这里,紧赶慢赶到了京师报事的马百户忍不住抬头觑了陆丰一眼,虽想把话挑明,但张越的警告在前,他只能小心翼翼添了一句,“小的们原本是不敢的,但张大人说陆公公知道了也必定会重处……”
“别说了,那小子活该挨板子,咱家没他这个无法无天的侄儿!”
虽然心里对张越这么落他面子有些恼怒,但这些年高位坐下来,陆丰总还分得清楚轻重,再加上此事蹊跷得紧,他不得不多长一个心眼,当即又对身边的一个中年宦官吩咐道:“你给咱家传话到老家去,让他们一个个安分守己,别没事就想着往外头跑!这一年之内,咱家都没心思给他们擦屁股,更没心思把他们叫到京城来添乱!”
见那中年太监答应一声就赶紧去了,他又三两句打发了那个锦衣卫,随即才狠狠一拍桌子,脸上又是恼怒又是狐疑。既然冲撞到了人家黔国公世子,张越这番措置虽说狠了些,可也挑不出毛病,可是事情原本可以做得稳当些,非得要这么张扬,这不是让他脸上抹黑吗?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他满心不耐烦,正要站起身,外头就有人一阵风似的奔进了门。
“督公,宣武门那边传来消息,有人看见张大人回来了,正往兵部衙门去!”
此前出征交阯乃是兵部任命,因此张越一回京,和沐斌客套了几句就分道而行,先去了兵部。他在这儿从武库司到职方司,前前后后也干了好些年,自然是有好些熟人,因此这一回来,不少司房中便有一个个人钻了出来打招呼,只万世节因在外办事暂时没回来,而上头的堂官也没有让他等候太久。
如今的兵部尚书乃是张本,亦是洪武年出仕的老臣,曾多年出任刑部右侍郎,在南京也曾蹉跎了很一段时日,直到洪熙年间方才因为进言对了朱高炽的胃口,朱瞻基之后又因恶了李庆的严正,这才转任了兵部尚书。他如今已经年近七十,虽则须发皆白,精神却是很好,待张越只是淡淡的。
此前张越就听说过其人也是耿介严苛的性子,因此也并不以为意,公事奏报完了之后就揖拜告辞离去。才一到兵部衙门仪门,他就和赶巧回来的万世节撞了个正着。因是衙门重地,一向不拘小节的万世节也不好太过亲密,挤了挤眼睛就对张越说:“晚上到岳父家里头聚一聚,我那儿子的满月酒你也没赶得上,这见面礼你也还没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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