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南京以及沿途传来的消息之后,汉王府上下立刻紧锣密鼓地动作,把山东官道沿线的所有巡检司都组织了起来严密筛查,就是为了能截住太子朱瞻基。所以,王斌此前对枚青事前的未雨绸缪还佩服得紧。毕竟,他并没有想到,那些只管辖着区区几十名弓兵役民,不过从九品的巡检司巡检,在这种紧要关口竟然这么有用。
因此,越是相信这样的布置,他此刻越是觉得不可思议,呆了一呆之后就对着那亲兵气急败坏地低声斥道:“德州到京城两条路,一是从德州到静海天津,然后到京城;二是从德州到涿州再到京城,可不管哪条路都得得经过德州!这一路巡检司盘查得那么严密,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过去!就算他绕道走河南,河南那边也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了!再说了,左都御史刘观走的便是运河水路,要是那位主儿走水路,先走一步的他不会没察觉到!”
“可那是锦衣卫内线送来的消息,不会有假!那边还捎话说,太子就是把张越当替死鬼来着,哪怕扣下了他,到时候朝廷哪里会管他的死活,反倒是咱们得罪了英国公!”
听到锦衣卫内线这几个字,王斌顿时哑口无言,可听到后一句替死鬼和得罪英国公,他不禁恍然大悟,顿时恼火地冷哼一声,极其不甘心。见张越抱手而立,他好容易方才挤出了一丝笑容:“看来今次小张大人是不会上王府做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只不过,我倒是有一句话想要奉劝,你张家已经是这般权势赫赫,你哪怕是忠心耿耿,功劳越大,上头越是疑忌,到头来别辛辛苦苦却是一场空!我言尽于此,你就好好斟酌吧。”
撂下这话,他便高声喝道:“留下东西,咱们打道回府!”
不过是须臾之间,这群黑衣骑兵就留下几箱东西,旋即犹如潮水一般退得干干净净。这下子,刚刚还全神皆备的家丁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彭十三一拍马股上得前来,见张越仍是若有所思地望着那边,便嘿嘿笑道:“怎么,少爷被他那番话说动了?”
“我哪里就这么不中用!”张越哂然一笑,随即头也不回地说,“为人处事,知足者常乐。他又不知道我的打算,拿这种劝庸人的法子劝我,又怎么入得了我的耳朵?时候不早了,你去把人都整备一下,赶紧出发!”
“咱们走天津,还是走涿州?”
“走涿州。”
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张越算了算一来一回的时间,料想朱瞻基应该已经和京城来迎的大队人马会合了。走天津比走涿州距离短得多,但老谋深算的袁方既然为朱瞻基选择了后一条道,恐怕是已经发现了某些端倪,比如说,天津三卫中有军官和汉王勾连。
不单单是天津三卫,恐怕那号称十余万的京卫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约为汉王羽翼。不满一年便连丧两位皇帝,朝堂民间无数人都会心怀恐慌。既然已经露出了动荡不安的苗头,正需要快刀斩乱麻将其压下去。只希望汉王这回能光棍一些,不要拖泥带水。
正如张越所料,当他抵达保定府时,前头就已经传来消息,道是夏原吉奉遗诏于良乡迎接,皇太子已经受大行皇帝遗诏,正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朱高炽留下遗诏驾崩,张皇后虽说心中悲恸,但乾清宫仍是饮食如常仪,丝毫没有露出任何天子驾崩的端倪。深宫内务有朱宁料理,她也无心去考虑嫔妃那儿如何,只把一切心思都投在了政务事宜上。朱高炽临终前吩咐太子未归前由她处分朝政,但她更关切的却是北直隶和山东河南接壤处是否太平,太子是否能平安回来。一直等接到朱瞻基派人送来的信,又让锦衣卫护送夏原吉到良乡,她提着的心思这才完全放下,也总算有了余暇注意其他的事。
此时此刻,她面前的大案上便摆着几本薄薄的奏折——一是自黄福归来之后,交南便又恢复了动荡不安的局势,屡有土人暴乱,官兵屡剿仍是不尽;二是塞外蒙古诸部鏖战不休,先是瓦剌三部混战连场,再是阿鲁台残军想要渔翁得利,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之后,竟是四部同诣大明使节要求主持评理;三是广西大藤峡蛮贼叛乱,当地布政使向朝廷请兵请援。倘若说前两桩还不必朝廷额外用兵,那么第三桩却是一定得派兵的。
可是,须知眼下朝廷最重要的用兵之地却是另一个——汉藩不平,天下难宁!想到这里,她便嘱咐将这些军务下五府合议。
三桩军务都是兵部上奏,同时本就抄送了五军都督府。前些日子五府上下全都在忙着梳理京营京卫事宜,谁都没顾得上外头的事,这会儿聚在一块看到这些,脾气最直爽的柳升不禁眉头大皱,没好气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见包括张辅在内,谁都不吭一声,他不禁恼火地站起身来:“咱们都是战场上打滚出来的汉子,别学那些黏糊糊的文官!这几天来,我就不信大伙儿这家里没有说客上门!我是把人都直接打出去了,什么名将勇将,那位二十年不上战场,还能剩下几成功夫,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因为各位这种不明不白的态度,皇上才会偏信那些文官,把咱们撇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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