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有朱瞻基那句话,袁方也打算立刻出宫回衙门办事,眼下顺道送张越一程,有了公然说话的机会,他自是没什么不乐意的。打发了那些锦衣卫远远跟着,他和张越就一路并肩而行。尽管如今各部府都是忙碌的时候,这里并没什么其它人经过,身后那些又都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心腹,但他仍是背着双手一言不发,仍是那平日不苟言笑寡言少语的性子。
张越却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向龙刘豹虽说早走一步,但袁方只比自己早一丁点离开宣府,料想就算知道了,一时半会也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况且,之前既然有人去了开封府查当初发大水时锦衣卫出动的旧事,料想不会轻易罢手,这事情袁方究竟是怎么解决的?
虽说当初同在开封府,父亲和袁方认识也属自然,就是有人打听锦衣卫出动的旧事,只要编好谎话就可以蒙混过去。但既然人家动疑心查了一回,难免就有第二回第三回。退一万步说,只要袁方仍是锦衣卫指挥使,张家仍是显赫,别人就一直会盯着。从洪武到现在一共四任锦衣卫指挥使,前三任都没有好下场,他总不能让这位关心自己的长辈重蹈覆辙。
而且,皇帝不在京师,袁方却远去了宣府,这本来就不合情理,当是被人支使去的,足可见这个位子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手握大权无人敢惹,而且更有人忌着。既然如此,东宫的善意便是最重要的一条。否则,袁方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就只有死遁一条路可走。
可是,要博取东宫的善意,所冒的风险巨大不说,而且一旦皇帝查知便是万劫不复,这就好比刘永诚如今所面临的危境一样。他不知道父亲和袁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关联,总觉着这已经超脱了密友的层面。哪怕是从自己多年所受的照顾来说,他也希望这位长辈不必永远藏在黑暗里头,可以享有光明正大进张家大门的机会,而不是像他成婚那次只能悄悄送请柬。
想到这里,他便把声音压得极低,含含糊糊地说道:“袁伯伯,希望有一天,咱们能光明正大地谈笑风生。”
尽管张越说这话时几乎不曾蠕动嘴唇,但袁方仍是听清楚了每一个字,心里不禁百感交集。然而,他毕竟在锦衣卫这黑暗的行当中浸淫了十五年,纵使心情再激荡,面上也能完完全全藏住。只是,他掩在袖子中的手却忍不住狠狠攥紧了,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和你爹还真是一个样,他上次回来也对我这么说。”
一口气道出了心中积存已久的愿望,张越只觉得整个人一松,可是紧跟着就听到了袁方这一声低不可闻的感慨。愣了一愣,他便想起了一直默默筹划,一直在背后鼎力支持的父亲,心中更是一暖,嘴角渐渐流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是爹爹的儿子,自然和他的希望一个样。”
说完这话,他便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袁方,见其官帽之外的鬓角依稀可见苍白,更是觉得刚刚自己一股脑儿倒出的那番话没错。顿了一顿,他便低声说道:“我这次被皇上派回来,起因乃是皇上收到京师密报,其中提到了太子赦免吕尚书女婿张鹤。皇上认为太子对臣下滥施恩典收买人心,所以大为震怒。密报上大约还提到了其他的事,结果当天晚上杨金两位学士就被召入了御帐,直到我奉旨离开的时候,也没见过他们两人。”
不等袁方回答,张越又将刘永诚之事一并说出,袁方自是点头说已经得到了向龙刘豹的讯息,可当听到张越在鸡鸣驿遇刺,他仍是大为震惊。此时,张越又劝道:“如此可见,即使辛辛苦苦打造情报网,也决不可能事事掌握,更何况如今锦衣卫上头还有别人压着。眼下的要务自然是把这件事撸平了,但请袁伯伯多多考虑将来。仕途前程都可以缓一缓,没有什么比保全自己更重要。你辛劳了一辈子,晚年平平安安才是福。”
等到了午门东侧门,此地进进出出的官员逐渐多了起来,因此张越便闭口不再多言。等到从长安左门出来,他和候在这里的彭十三等人会合,望着袁方带领一群锦衣卫上马呼啸离去,他方才回过了头。这时候他才发现,比起最初的几十骑,如今这里只剩下了彭十三和牛敢张布等等,总共只有五个人。
“御马监的那些亲军回去了,说是少爷之后若是有事找他们,他们随时听候指令。”
“他们回去就回去了,若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指令他们做什么?”张越哂然一笑,知道刘永诚特意挑了这么些人回来必然有其他用意,也知道皇帝既然同意,恐怕那件事还不曾事发,“我们也回去,在外头奔波了快一年,也该松乏一下了,天塌了也等明天再说!还有你们四个,虽说是第一次到京师,但到了地头不妨就当自己家!”
武安侯胡同的阳武伯府经历了前一阵子的热闹之后,最近这几天虽说不再是宾客盈门,但仍是一点都不冷清。后门那条巷子进进出出送的是家具摆设和各种杂物,西角门东角门进进出出的则是各家拜客的女眷,门前的车马从来不曾断过,忙得门房轮班都来不及。管家高泉不得不从小厮中挑选出了六个伶俐的顶班,自己更是迎来送往,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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