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都是在南京,整天却照不着面,这孩子也不知道通融一些,只记着公事!”
坐在炕上,孙氏瞅一眼满地乱走的小女儿,面上满是笑容,口中却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声。尽管如今已经和当年困窘的光景不一样,但她仍是坚持每年入冬都要亲自做儿女身上的衣服。随手将手上那件未完成的绸布衫子放进了身后的小藤箱,她便站起身来走到杜绾身边,见她正在认认真真地缝着袖口,额头上甚至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面上顿时露出了一丝笑容。
“绾儿,你这针线手艺可是大有长进呢!”她一面说一面挨着杜绾坐下,见她放下手中针线看着自己,她便爱怜地递过了一块帕子,这才嗔道,“虽说别人说作媳妇的得针线好厨艺好管家好,总之竟是要一个全能的人儿,但这些哪比得上你知书达理心思缜密?这些东西略学一学别让人挑出错处就行了,别全副身心都放在这上头。”
闻听此言,杜绾不禁心中一暖:“我明白了,多谢娘。”
“就是这话。”孙氏满意地抓住了杜绾的手,又含笑说,“若是在北京那座大宅门里头,什么规矩进退是最要紧的,但只要咱们家人在的时候,你就不必那么拘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可不像二嫂那种鸡蛋里挑骨头的个性,好容易媳妇熬成婆,自己的媳妇都容不下,还非得让超哥媳妇叫她太太,敢情在外头太太当了不够,在媳妇面前还要摆架子?”
此时此刻,杜绾忍不住莞尔,却是觉得婆婆年纪虽然老大不小,却还有些年轻时候的脾气。能够有一个能将自己当女儿一样疼的婆婆,那自然是她的福气。
“越儿那孩子的脾气我明白,公是公,私是私,做事情顶真得很,小小年纪就老成得很,未免少了趣味,你可得多担待他。如今是腊月了,虽说他不能回来,但你不如去送一趟冬衣,见得着最好,若是见不着,至少也知道他眼下怎么样了。”
面对婆婆拐弯抹角也要赶了自己去看张越的苦心,杜绾怎么也说不出不好两个字——虽说她足不出户,但小五却是收不了心的性子,成天就在南京城乱转,回来的时候常常有一大堆话要说,因此她也听说了两位钦差一位正在养病,一位正在全力督促查账事宜——可那是外人知道的事,按照张越之前那些吩咐,她此时自是能猜到丈夫很可能不在南京。
可这话怎么能对满心惦记儿子的婆婆明说?
于是,她只好眼睁睁看着孙氏拿出一个松花色绸里秋香色绫面子的包袱,命珍珠往里头包上了两件冬衣,又拿出另一个包袱往里头塞其他各式各样的零碎东西,等到上马车时,两个包袱之外竟然还多了一个满满当当的小藤箱,让她着实哭笑不得。
这天小五不曾出去,自然是陪着出门。此时坐在马车上,她盯着杜绾直瞧,笑得如同一只狡黠的小狸猫:“小姐,先头北京不是来信说英国公夫人中年得子全家欢喜么,虽说你和姑爷成亲就三个月,可我看太太成日里唠叨姑爷在南京却见不着,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肯定是想早些抱个孙子!”
杜绾正在寻思张越这时候是直接奔了宁波还是去了其他地方,冷不丁听见小五这么一席话,她顿时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尽知道混说,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训你!成天惦记这些有的没的,要给你找人家却不乐意!虽说老太太的信上说得平淡,但英国公夫人小四十了,这回生产九死一生都是轻的……你难道不记得,老太太还让太太帮忙寻访好大夫?”
小五只跟着杜绾见过一次王夫人,那时候只觉得端庄典雅,并没有多深刻的印象,但听到杜绾提及她这九死一生的生产,那脸色渐渐就白了,忍不住就拉了拉杜绾的袖子。
“既然这么凶险,那小姐你以后可千万别生孩子!”
面对这个时而精灵古怪时而迷迷糊糊的小家伙,杜绾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轻轻伸指弹了弹她的额头。由于户部街到马府街距离颇长,马车这一路少不得颠簸,心里有事的她也懒得多说话,等到觉察到的时候,却发现小五的脑袋已经搁在了自己的肩头,竟是睡得正香。情知如今天冷,她不由得暗自摇头,只得拿起旁边一件披风轻轻盖在了小五的身上。
约摸小半个时辰,马车才在那钦差行辕前头停下。小五被停车的声音陡然惊醒,这会儿正半梦半醒地揉着眼睛,而杜绾则是吩咐车夫上前去交涉。不多时,那车夫便转了回来,站在车辕旁边说道:“少奶奶,门前卫士进去通报了。”
刚刚来的一路上,杜绾一直都在透过窗帘缝隙往外瞧,发现这里虽说远不是南京城的繁华处所,各条小巷中却都有些各式各样的小贩,心里忍不住有所思量。此时听见那车夫的禀报,她便安之若素地坐在车内等候,同时思量着这其中的关节。
很快,她就听到车外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可是弟妹来了么?我是房陵,和元节乃是至交好友。这几日因为正在查帐,他忙得脚不沾地,火气大得很,那模样也不好来见你。若是弟妹信得过我,有什么东西就让我转交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