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水真宫之前,竹拂云霄,松柏支日,清风刚柔来去,碧空中光流万千,彩色盘绕,明耀水波虹霞,沧沧凉凉的水面之中,有一道涌泉漫漫而起,溯流上天,如玉龙吐水,开得瑞光,不过三尺高处,几团祥云堆积,矮在水端。
齐云天趺坐其上,头戴纯阳巾,羽衣鹤氅,衣角随风,自在飘扬,他一只手正按在虚处,随着他手势变动,底下那湖海竟如呼吸一般,亦自一起一伏,上下涌动。
范长青垂手立在远处,不敢上前打扰。
过得片刻,齐云天把手一收,散了法诀,将那水势抚平,这才转过身来,笑道:“范师弟,此行如何啊?”
他比之二十年前,气度更见沉凝,这一眼望过来时,似群山齐动,俯览苍生,范长青虽则时时能见到他,却也是气息微微一滞,拱手言道:“不出师兄所料,张师弟果真是炼药功成,成就金丹了。”
齐云天微微颌首,眼眸中浮现一抹深湛光华,道:“你可看清,张衍师弟丹成几品?”
范长青谨慎回答道:“依师弟看来,张师弟应是丹成六品之上,当是高不过四品,只是……”
齐云天含笑言道:“只是什么?”
范长青圆胖的脸上也是露出笑容,道:“张师弟这个人每每有出人意料之举,不可以常理揣度,是以师弟我看到的,却也未必是真。”
齐云天这时露出深思之色,范长青看了看他的神色,又小心加上了一句,道:“大师兄,师弟窃以为,似张师弟这等人,与宁师弟虽有几分相似,心高志远,但却又懂得藏敛锋芒,谋而后动,是以只可由之,不可制之。”
齐云天放声一笑,抖开袍袖,言道:“范师弟说得在理,张师弟定有自己所思所虑,他既胸怀大志,我等又何必拘束于他?且我也想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范长青吁出口气,他多年来替齐云天在门中游走,笼络人心,收揽高才,以他的眼光,自能看得出张衍非比寻常,不可以等闲视之,是以只怕齐云天非要将张衍拿在身侧,操如棋子,这对双方皆是不利,不过如今看来,齐云天不愧三代大弟子,气度恢弘,能放能收,毫不褊狭。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师弟我来此之时,听闻世家那边传来消息,似要开什么品丹大会……”
齐云天略一品味,就知其中的奥妙,浑不在意道:“大势在我,便是偶尔掀起波澜,又能如何?不用去管,由得他们去。”
范长青点头称是,不再多言。
未有几日,由郑氏牵头,十二巨室欲意重启品丹法会之事便传遍了山门,门中弟子纷纷议论此事,都是兴奋不已,不过明眼人皆能看出世家此举为何而来,可奇怪的是,师徒一脉却对此沉默不言,也无人出来相阻,似乎是任其为之。
这样一来,法会之事自是顺畅无比,不过半月之后,便已定下日期。
此时一封品丹法会的请柬也送到了张衍手中,他拿过此信看了一遍,眼芒微闪,自己身为真传弟子,这品丹大会又岂能不去?世家特意来这封请柬,不过是做在明处,让他退无可退,若是不去,定是声名大损,一落千丈。
他不由哂然一笑,就将信纸丢在一边。
这时,他身侧小壶镜上一阵波动,有声音传出,道:“老爷,门外有两位上明殿的长老来访。”
张衍拿眼一瞧,自镜中看到了两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道人,发现居然还是两位熟人,他沉思片刻,便道:“请。”
他长身而起,一步跨出,从十二层宫阙直入第一层大殿之上,往那玉榻上盘膝一坐。
未几,商裳便带着这两名长老前来,张衍也不起身,笑着稽首道:“原来是胡长老与霍长老,两位不在上明院中清修,荏临敝府,所为何来?”
这两名道人乃是胡至理和霍至器,当初在竹节岛上曾试图威迫张衍,却反而被他一剑割了胡须去,狼狈而去,今日来此,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
这二人虽只玄光境界,但仗着上明院长老的身份,此刻身后又有人撑腰,是以面对如今已是化丹境界的张衍倒也不怵。
霍至器冷着脸道:“张衍,我等今日来此,是奉门中一位师兄之命传话于你,那品丹法会你不能去。”
张衍一扬眉,见这两人一本正经的模样,颇觉好笑道:“为何?”
胡至理哼了一声,讥嘲道:“张衍,你别以为我等不知,你一个至多不过丹成五六品的弟子,去了那法会也不过给我们师徒一脉丢脸,还不如不去!”
霍至器也不等张衍开口,扔下一枚牌符,喝斥道:“你拿此牌去龙雁泽贝场看守几日,待法会闭了,你再觅机回来,自有你的好处,否则自有人来制你,那时便由不得你自己了。”
张衍淡淡一笑,一伸手,将牌符摄入手中,胡至理与霍至器相视一眼,都是得意,门中有低辈弟子称张衍为百年来第一真传弟子,在他们看来,什么百年第一,在这等威压之下,还不是一样要屈从低头。
谁知下一刻,他们脸色便变了,只见那牌符化作细碎粉末,从张衍指缝中流下,洒在地上,只听他冷然言道:“你们两个不过是上明殿长老,修了数百年也只是玄光修为,坐在那里混吃等死之辈,又何来权职管到我的头上?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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