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后门口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的人影挡在楚楚的眼前，阻隔了她前进的道路。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请让一下……”她扒开挡在面前的一道又一道人墙，明明是短短的十几米距离，她却在冬天里走出了一身汗。
冰冷的汗水贴在她的脊背上，寒风一吹，如冰锥刺骨。
当楚楚终于失魂落魄地挤进包围圈时，在看见小枝的一刹那，她差点腿软跌倒，幸好张茜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楚楚……楚楚……怎么办、怎么办……小枝她……她被车撞了……”
好像突然耳鸣了一样，耳边此起彼伏的惊恐声消失了，楚楚只能听见自己短暂而急促的呼吸声，似乎一旦稍停半秒，她就将要窒息。
她眼睁睁地看着近在眼前小枝，她小小的身子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像是失去发条的布娃娃，一动也不动，只有眉目紧蹙。
徐一珩半跪在地面上，完全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
楚楚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扑通一声，膝盖磕在了地上，“小枝、小枝……妈妈在这里……小枝你怎么了……小枝……小枝……”
有人走过来想要拉开楚楚和小枝，她发疯了一样不许人碰小枝，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小枝了，所以她怎么可以失去小枝，怎么能够让别人带走她的小枝。
她从来不是一个懂得争取的人，她不争强好胜，也从不勉强别人，对人对感情都一样，可是小枝不同，她不能失去小枝，她必须要小枝，否则她会死的。
“不要碰我的女儿！你们要带她去哪？她是我女儿，你们不能带走她！我已经被你们关起来了，不会对任何人有威胁了，你们想怎么样都行，请把我的女儿留给我，求求你们了！不要伤害她……她还那么小……”
她快要崩溃的模样让想将她拉开的人束手无策，在他们看来，这位悲痛欲绝的母亲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太过恐惧以至于把他们当成了假想坏人，他们能理解她，但是他们需尽快带走受伤的孩子。
幸好张茜还留有一份理智，她赶紧拉住楚楚，“他们是医生！是医生！楚楚你看清楚他们是医生！小枝现在需要立即送医院，你不能耽误救治小枝的时间！”
楚楚一个激灵，突然清醒了，因为拉住她的人正是穿白大褂的医生，而她在失去小枝的极度恐慌中，曾经黑暗的记忆与现实发生了错乱。
她松开手，小枝被迅速地抬上担架送进急救车里，嘹亮的急救车声又让她找回了自己的听觉，刺耳的声音像利刃划心。
一刀又一刀下去的都是血淋淋的伤口，就像她此刻的双手一样，沾满了小枝的血，那么小小的小枝，流了这么多血该怎么办……
楚楚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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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的红灯还在亮着。
楚楚坐在椅子上，紧闭双眼，嘴里还念念有词，但张茜一点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而楚楚其实并没有说什么有意义的词语，她只是下意识地叨念，好像这样能稍许缓解她紧绷的神经。
她太害怕了，害怕到全身都在颤抖，张茜走过去抱住了楚楚，她想给她些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这场车祸是个意外，张茜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而当她看见的时候悲剧就已经发生了。徐一珩毕竟只是个未满15岁的少年，灾难来临时已七魂失了六魄吓得够呛，同样也是个受害者，而此刻小枝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是当务之急。
“小枝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张茜拍着楚楚的背，让她僵硬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顾君生接到张茜电话急匆匆赶来医院的时候，就看见手术室外两个紧抱在一起的人，楚楚苍白的脸色比医院的墙壁还要白上几分。
“小望……”
听到喊她的声音，楚楚抬起头看见了顾君生，可她眼眸里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她明明在看他，却又好像在看很远的地方。
张茜松开楚楚，站起来，喊了声“师兄”。
“你们还好么？”顾君生问。
张茜勉强点了点头，其实并不好，小枝还在手术室里，她都怕楚楚撑不下去了，在这样寒冷的夜里，虽然医院有暖气，但楚楚竟然衣服都被汗湿了，张茜摸在手里都觉得心惊肉跳。
因为怕有个万一，张茜才把顾君生喊来的，至少他是医生，又在月季城有人脉，或许能帮得上忙。
“联系他了么？”
虽然顾君生没说这个‘他’是谁，但他们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楚楚失焦的眼睛终于有了点波动，她张了张嘴，找回了点声音，“别喊他……”
即便此刻李铎出现在这里又能怎么样，他改变不了既已发生的事实，多他一个人少他一个人似乎都没有区别。从他返回梅城的那一刻起，他就与她们母女划清了界限，他既然已做出他的选择，她就没有理由再去打扰他。
哪怕她宁愿张茜喊来阿顾，也不愿让李铎知晓。
手术室外静悄悄的，从这句对话后，三人都没再交谈，而是忐忑焦虑又惶恐地等待手术室的再次开启。
时间滴答滴答地溜走，分针再一次绕过一圈，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小枝躺在手术推车上被推了出来，随即被送进了隔离病房。
楚楚一个箭步冲上去，扶着推车，因为浑身颤抖，她的声音悬在空中漂浮不定，“怎么样……我女儿她……怎么样……”
医生点点头安抚家属的情绪，却阻止她进入隔离病房，“让孩子先休息。”
虽然没被准许进入，但楚楚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太过紧张后的放松让她浑身都疲软，然而她还没来及站稳脚跟，却又听医生说：
“手术本身很顺利，但是孩子年龄小，身体不一定能负荷得了大量失血，我们担心接下来的24小时里她的血压可能会下降，从而会引起供氧不足的现象，而供氧不足又极有可能会导致休克，所以我们建议给孩子进行输血……”
楚楚睁大眼睛呆立在原地。
“既然这样，那就赶快输啊……”张茜催促道，又转过头征求顾君生的意见，“师兄你觉得呢？”
他自然觉得应当按照医生的话去做，但是要给小枝输的血并不容易找，从诞生起，她就延续了她爸爸稀有的血型，ab型rh阴性。
这么特别的血型，不用验dna，当年的顾君生就知道她是谁的孩子了。
“血库里有匹配她的血型吗？”他问医生。
医生摇了摇头，反问道：“妈妈的血型不符吗？那爸爸呢？”
“他不在月季城……”楚楚垂下了眼帘。
从听到‘输血’这个词起，楚楚的心就又纠起来了，她早知道小枝血型特殊，所以没有匹配的血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可知道归知道，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需要面对这个问题，而这一天还是降临了。
张茜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明白了，血库里没有匹配小枝的血型，说明她血型稀少，而楚楚的血型又不符，那么剩下的只能是——
楚楚觉得头疼的厉害，而李铎大约在梅城吧。
“其他医院的血库里会不会有？”她问。
“已经在联系了，但几率很小，因为血库的存血也有保质期，一般一个月左右，ab型rh阴性的血需求非常少，血库里存了也是浪费。”医生解释道，“当然，你们可以采取全城搜索，月季城里说不定会有rh阴性，只是这样很费时间，而且这样的搜索没有一定的实力是很难办到的……”
在旁的张茜立即说道：“楚楚，我们联系李铎吧。”
“好。”她这次没再犹豫了。
然而张茜拨了几次号码都没人接听，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嘹亮，连续试了几次，然而还是没人接听。
楚楚已经顾不上询问张茜哪儿来的号码，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顾君生看着她着急，他自己又何尝不急，这么几年来，他和小枝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对她的关爱，也不比其他人少。
“别急，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楚楚知道顾君生会有办法，只是她也有担忧，“阿顾你家里人会不会……”
如果要顾君生想办法，必定逃不了他动用他的关系，那么他会不会与家里人关系更紧张，楚楚不希望如此，但哪怕她有一丝的办法，只要有一丝的办法……
“李铎没有回梅城，他还在月季城里。”张茜打断了他们的话，突然说道。
楚楚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李铎就在月季城里。”
“你怎么知道……”
张茜没时间与她解释那么多，“我知道就是知道，你去不去找他？”
“去！当然去！他在哪？”
直到楚楚慌慌张张地消失在走廊里，张茜才走过去拍了拍顾君生的肩膀。刚才顾君生似乎想陪她一起去的，但却被张茜不动声色地拉住了。
“还是让她自己去找他吧，小枝暂时是安全的，我们就在这里守着她，你知道的，楚楚这个人总是畏首畏尾的，只有让她没有退路，她才会全力以赴。”
顾君生有片刻怔愣，“你很了解她。”
“这句话是李铎跟我说的，但他不让我跟楚楚说。”
“难怪。”顾君生笑笑，似是有些释然。
张茜瞥了眼隔离室里的小枝，虚弱而瘦小的身体还处在昏迷状态，一根输液管连接起她和立在床头的输液架。
张茜突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看向顾君生，“对了，师兄，你还记得刘越南么，大学时跟我和楚楚一个宿舍的，她那个时候就一直暗恋你，到现在为止她还是单身，要不要我给你们俩联系联系？”
顾君生明白张茜话中意思，无奈地笑了，“谢谢你，但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