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贪腐在凤冥国可不是一般的重罪,逃能逃到哪去?
薛翀皱了皱眉,御史台那帮人全是软硬不吃的货,尤其是章译以下那些年轻的御史们,大概是凤主专门找来的“茅坑里的石头”,那帮人除了凤主不敢管,连容王都能给参上好几本,如今发现贪腐大案,那帮人就是嗅到了血味的水蛭,咬一口都算轻的。
“你刚刚说他们参了我和卫大人,那欧阳毅和公孙琦呢?”
欧阳毅是户部尚书,是他的上级,公孙琦是吏部尚书,为什么御史台会无视这两个主犯,反而盯着他们这些小兵?
季东池对于他的问话显然很哭笑不得,皱着一张脸,用无奈的语气道:
“大人,你怎么也不想一想御史台掌握了证据究竟是怎么掌握到的,欧阳尚书啊,大人,你和卫大人孤立欧阳尚书自己吃独食,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他是表面上不敢和大人们争,实际上他捞不着好处他干脆砸了碗!我就说雁云人都不是好东西!他来户部时间不长,他要砸碗肯定是把自己摘出去的!至于公孙大人,我是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突然抱病?这帮鬼狐狸的雁云人!他一定是发现了有人查,装病脱身,把罪全推给了卫大人,卫大人还兴高采烈以为机会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呢!”
薛翀胸口一窒,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发麻的两脚比先前更软了。
他本以为他已经见识到了官场的黑暗,实际上官场上的那些暗黑的弯弯道道他窥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原本他就不擅长勾心斗角,年少时他梦在沙场,可事与愿违,他因为樊胜事件被凤主扣了文职。也不是不适应,他一直以为他干得很好,而且越干越顺手,甚至他一度以为在名利场上驰骋才是他的天职和归宿,这时候他发现他错了,他太高看自己了,尔虞我诈,人心险恶,他在那些老油子面前连只雏鸟都不算!
“你是说,弹劾的奏章已经送到拂晓宫去了?”他沉声问。
“哎哟我的大人,你刚才没听见下官说么,奏章已经送去拂晓宫了!”
薛翀没再说话。
季东池软在椅子里,也没再说话。
逃是逃不掉了,拖家带口,往哪里逃,况且以凤主的性子,真敢逃,抓回来只怕全家都得死状凄惨。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伏法,再争取减罪,希望凤主能网开一面放过他们的家人,虽然这希望很渺茫。
薛翀的脸沉着,开始在心里乱七八糟地想,死也要拉上垫背的,要他伏法,欧阳毅和公孙琦一个都别想跑。
两人就坐在薛翀的书房里,从黑夜一直等到破晓,等得两眼猩红,胡子拉碴,脸色惨白,几乎都要昏过去了。
然而没人来抓他们。
门窗紧闭的书房因为凝滞了一夜的空气腐败,开始发臭。
两人呆呆地坐在椅子里,思考了一夜,如今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当第一声晨鸟的鸣啼响起时,突然,书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两人的心咯噔一声,不约而同地动了身子,却因为僵硬了一晚只激起了酸痛。
进来的不是禁卫军,而是薛府的管家,两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惊慌和愤怒。
薛府的管家顶着两位大人的盛怒,硬着头皮道:“大人,御史台的章大人派手下人来向季大人回话。”
季东池呆了一呆,一直黯淡无光的眼睛突然就亮了,喉咙干了一夜让他声音沙哑,仿佛能挤出血来:“快!快请人进来!”
薛翀也呆住了,本以为是抓捕的人来了,御史台的章大人?为什么章大人会派人来?
管家被蓬头垢面尖叫着的季东池吓了一跳,也忘了问薛翀的意见,慌忙去把门外的人请进来,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走进来,先见了礼,还不等季东池问话,先开口说:
“卑职是来替章大人带话的,关于二位大人的奏章已被容王殿下截下,未到拂晓宫中。今后的事,还请两位大人快做打算。季大人,章大人说虽是远亲,但也念着甥舅一场,往后的事,请季大人好自为之。”
青年人说完,便离开了。
薛翀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季东池是章译的远房外甥,难怪他的消息那么灵通。
季东池听明白了章译的意思,虽然凤主还未知晓,可日后的事会怎么样谁都不敢说,章译看在甥舅的份上过来提个醒,往后的事章译是不会再管的。
危机暂时解除。
两人仿佛死去的心都活跃起来,一身轻松,但是想到接下来的事,又是愁云密布。
季东池惴惴不安,望向薛翀:“大人,虽说容王殿下看在大人的面子上把奏章截下了,可容王殿下能容得下这件事么?再有谁也不敢保证消息会不会走漏,御史台那帮混账会不会再出幺蛾子,万一过几日凤主殿下又知道了,容王殿下会出手保住大人么?”
他问得薛翀心脏发沉。
先不说在只有沈润知道的情况下,沈润会不会看在童年玩伴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一旦过后凤主知道了,九成沈润不会保他而与晨光为敌,因为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薛翀心里明白。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不会因为沈润没有保他怨怒,他希望陛下能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除掉凤主,他不希望陛下因为他发生纰漏。
可是他也不会在还没发生那种情况前就认输。
他要扭转局面。
仿佛是因为闷了一晚上的心脏又活跃地跳动起来了,他的头脑开始变得疯狂。
他两眼血红,眼白上遍布着红血丝,莫名的,他嗅到了一股腐臭的气味,这股气味令他的神经突然振奋起来,他胡子拉碴的脸上开始显出阴狠的神情。
拳头重重地捏了起来。
“大人?”季东池因为他突然凶狠起来的脸吓了一跳,惊诧地唤了声。
薛翀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先回吧,这件事我再想想办法。”
季东池想问他打算怎么办,可他可怕的表情吓着了他,他不敢再问,点了点头,揣着一颗惊魂未定的心步履蹒跚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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