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在室内的空气因为沉重的话题好似凝固了。
沈润半天没有说话。
晨光也不催促,她单手托着腮,懒洋洋地看着他。
“我为何要替你背上杀戮的罪名?”沈润终于开了口,他冷漠地道。
这句问话从语气上讲算不上询问,他对她毫不遮掩的恶意要求感到愤怒和不平。
在这样的气氛里,晨光很自觉,没有用俏皮话去回答他增加他的怒气。她的手在光滑的桌面上蹭了两下,笑说:
“因为就算你对苍丘国没有敌意,可苍丘国对你有敌意,晏樱他若是珍爱和平,他就不会去做摄政王了,硬碰硬我们是没有胜算的。若不想法子在正式开战前削弱他,一旦他主动开战,不管是你的国土还是我的国土都会变成他的。我倒是不打紧,我想想法子就能活命,可他不会留下你,你知道他很讨厌你。”
她并不是说刻薄之语,却比杀伤力最强的刻薄之语还要刺心让人愤怒,沈润因为她的话一团怒气瞬间窝在心口,他甚至被她气笑了:
“你就这么想惹怒我?”
“别说的好像我在和你闹着玩嘛,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在对你说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沈润冷笑了一声:“就算苍丘国开战,晏樱他也奈何不了我。”
晨光眸光微闪。
他并不自大,看来,他说的是事实。他之所以输给她最大的原因是他轻敌,他犯过一次错不会再犯第二次,更何况若对手是男人,他更不可能去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你在外面的人手不少么。”晨光浅笑吟吟。
沈润没有接她的试探之语,他沉着眼眸,冰冷的神情毫无波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就算到最后箬安被攻破了,你也可以随时抽身,留我自己一个人在皇城里?”晨光似笑非笑地问。
“那里是你的皇城,你一个人守着不是应该的么?”沈润带着对抗,用嘲弄的语气冷笑着说,“还是说,你想以我做盾,利用我来稳固你的王国?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我在你身边的?若你是这个想头,你不会如愿。”
“我这么说你大概又要恼了,”晨光懒洋洋地道,“小润,别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沈润的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面色阴沉。
如她所说,他果然恼了。
“司雪晨,你真是没有心肝!”他怒极,看着她,一字一顿,咬着牙道。
“你气你的,骂我做什么?”晨光漫不经心地说。
沈润霍地站起来,转身要走,再继续坐下去他怕两个人会打起来。自从和她在一块,熊熊的怒火都快将他下辈子的寿数烧光了,他感觉他早晚有一天会让她气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晨光并没有被他的怒气感染,她依旧懒洋洋地托着腮,对着他的背似笑非笑地说。
沈润冷冷地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她。
“你在想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求人要用恰当的方法,要温柔一点,可爱一点,越是重要的请求越要有长长的铺垫,这样的才能显示出重视和重要。像我这样直截了当毫无铺垫地对你提起,根本就是不重视你,就像我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似的,以为只要提起你就会答应,好像你是我的应声木偶,对吧?”晨光笑吟吟地望着他,慢吞吞地说。
她把这些根本不必剖析的事情如此直白地解说出来,狼狈感令人冒火,怒火堆叠之际,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她果然不是个蠢的,她一清二楚,只是不愿意做,也就是说,她毫不在意他的想法,对他,她只是想肆意操控,她不把他当做伴侣看待,甚至连亲近的仆从都不是,他只是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
“小润,至少对你,别让我太费气力,可好?”她弯着嘴唇,望着他,幽幽地说。
沈润冲向狂怒的心在她话音落下后戛然停止,他愣了一下,抬起淡如琥珀的眸子,望着她。
“喜、怒、忧、惧、爱、憎、悲,谓之七情,狂喜、盛怒、忧郁、惊惧、痴爱、憎恨、悲痛,这些你在我身上是看不到的,即使有一些你希望看到,可是我不会有,因为我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撑起那些无用的感情,我要把我的力气都用在活着这件事上,我倒是不怕死,但能活着还是要尽量活着的。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安宁的栖身之所么?”
沈润双眸微眯,他沉默了一会儿,笑了一声:“就因为你总是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可怜的话,我才会说你狡猾。你对我没有信任,你对我也没有多深的感情,我恰好合你的意,你只是想利用我。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的,却还是在心里一遍遍地揣测,你的假话里到底有哪一句是真的。”
“你为何会觉得我的话可怜?我既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在哀诉什么,你也不是那种听一句哀言就会动恻隐之心的人,不是么?”晨光歪着头,软绵绵地问。
沈润看着她。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喜欢,因为喜欢,即使面对他人时心如钢铁,只要她露出一点凄哀,他的心就会跟着她的凄哀一块隐隐抽痛,那不是因为被哀语感染产生了伤感,那只是单纯的、自作多情的心疼。
他知道这是因为喜欢,她也知道,可他说不出这份“喜欢”,说出来就像自己输了似的,而她也不像是迫切需要这份“喜欢”,摊开来在明面上只会被她践踏,也许还会让她产生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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