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曦将端木冽送出凤冥国驿馆。
端木冽在晨光那儿窝了一肚子火气,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是刻入骨子里的,从表情看,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走出内院,嫦曦停了下来,淡声说。
端木冽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你还是不打算回来么?”
“我是殿下的人。”
“就因为爱慕?”端木冽觉得这样的他很滑稽。
“是。”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没有结果的爱慕?”可怜又可悲。
“结果?”嫦曦重复着这个词汇,他笑了一声,“什么才是‘结果’?”
端木冽本想说“肌肤相亲”、“生儿育女”,可想了片刻他就放弃了,连他都觉得这两种算不上结果,可以说是“过程”,但绝对不是“结果”,“结果”到底是什么他亦不清楚,在思考的瞬间他就放弃了解答。
“我未料到你竟有逐鹿天下的野心?”嫦曦看着他。
“我为何不能有?我是雁云国的皇帝,雁云国不能永远靠单一的贸易支撑下去,不想灭亡,必须改变。还是七国的时候,有哪一个国家敢说自己没想过一统天下,凤冥国吞并了南越北越更激发了剩下的几个国家的野心,就连素来保守的龙熙帝现在也生了这个心思。雁云国狭小,更想扩充领土,这是理所当然的,你为何会觉得奇怪?”
“我不奇怪,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不顾一切,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乎雁云国的兴衰,你,不是为了替欧阳绫复仇才血洗皇宫的么?”
端木冽沉着眼眸,没有说话。
嫦曦笑了一声:“呵,真的是在其位久了就会想要谋其政了。”
顿了顿,他说:“雁云国之所以有今天是因为存在的位置,被赤阳国和苍丘国夹在中间,无法扩张领土,只能仰人鼻息。雁云国耗费了许多年才摸索出自己的生存之道,以商业立足天下。国土狭小,农耕中等,军力下等,因为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出色,却又想努力生存,所以才有了所谓的经商头脑。假若连这个都没有,雁云国早就灭亡了。商业帝国只是被夹在赤阳国和苍丘国中间的窘境逼出来的,雁云国不可能靠被逼出来的天赋反过来去倾覆让雁云国有了今天的赤阳国和苍丘国,所以,就像殿下说的,雁云国没什么好炫耀的,财富是你们保命的手段。然而这个手段并不牢靠,尤其是在现在五国都不稳定的情况下,雁云国这只肥羊不管被哪一国盯上,都会被生吞下去,能让雁云国继续存在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你继续相信当年殿下承诺给你的。”
“你笃定她会成功?雁云国的确被赤阳国和苍丘国两个强国夹在中间,可凤冥国也是被赤阳国和龙熙国夹在中间的,你相信龙熙帝会为了她的美貌替她守卫凤冥国?”
“你知道你和她的区别在哪儿么?”嫦曦笑问。
“哪儿?”端木冽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反问得漫不经心。
“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女人?”端木冽抓住了重点,却对这个重点嗤之以鼻,他可不认为“女人”能成为胜利的关键。
“错了。是可爱。”
“什么?”端木冽啼笑皆非。
“知道么,沙漠的绿洲里生有一种很大的花,形似日轮,颜色鲜艳,散发着很香的气味,非常可爱,这种花却是食肉的花,每当路过的动物被吸引,去靠近,就会被这种花一口吞掉。”
“所以,重点不是‘可爱’,重点是‘可爱之后的致命’?”
“不,是致命的可爱。”嫦曦纠正。
端木冽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困扰他多年的问题,他脱口而出:“她哪里可爱?”
嫦曦不打算去对一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解释殿下的可爱之处。
“殿下希望凤冥国能够和雁云国共存到最后,即使现在凤冥国和雁云国被那几个所谓的强国欺压,可殿下仍旧希望凤冥国和雁云国是赢得最终胜利的一方。”嫦曦淡声说完,转身,往回走。
“嫦曦!”端木冽唤道。
嫦曦回过头看他。
“嗜血成性,是怎么回事?”端木冽问。
“谣言罢了。”嫦曦淡淡地道。
“凤冥国的巫医真的能够助人增长玄力?”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晨光的身体异于常人。”端木冽看着她,说。
“吃小孩的事殿下不会做,那种事是个人都不会做。”嫦曦道。
端木冽不再说话,他看着他。
嫦曦等了片刻,见他不再开口,便离开了。
他解释得真认真,端木冽在心中想。
……
晨光靠在软枕堆里,刚刚停止一阵剧烈的咳喘,现在连手指头都懒怠动,瘦窄的小脸没有变红,仍旧和之前一样是苍白色的。
嫦曦走进来,见她正揪着大猫的尾巴玩儿,他从司八手里接过水盅,走过去坐在榻上,亲手递给她。
晨光接过去,喝了两口润一润干涩的喉咙,平息了一下在胸口翻涌的气息。
“走了?”她抿了抿水润的嘴唇,问。
“走了。”嫦曦将小水盅接过来,交还给司八,停了停,说,“殿下若是想惩戒雁云国,我可以想办法替殿下出这口气。”
晨光摇头,笑道:
“没必要,我只是想告诉端木冽别在我身上做盘算,拿我当垫脚石去搅乱局势,他还没那个本事。我不想与雁云国为敌,我希望雁云国能明白自身处境,为了化解自身的危机扶凤冥国一把,两国携手,到最后平安无事了,我也不会出尔反尔。”
嫦曦坐在她身边,沉默着。
晨光看了他一眼,见他沉默的严肃,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对着他笑嘻嘻地道:
“小曦小曦,脸,绷住了!”
嫦曦缓和了脸色,笑笑,抬眸望着她。
“真希望殿下能早些站在最高处,那样就再没有人敢欺辱殿下了。”
晨光微怔,弯着眉眼望着他。
“也不尽然。”她说,顿了顿,嫣然一笑,“不过,小曦的希望会成真的。”
必须成真,这是他们能够活下去的唯一一条路,虽然这个“活下去”并不能确定限期是多久。
嫦曦望着她的笑颜。
现在的殿下是爱笑的,从前在圣子山时晨光殿下很少笑,年幼的她只是承担身体上的痛苦就消耗了大部分气力,但是偶尔笑起来,便如照耀圣子山的阳光一样灿烂,那一抹阳光是当时苟活在地狱中的他们唯一的慰藉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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