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听着郑本良的指控,沉默不语。
“陛下,草民的妹婿真的是为了骞西的灾民着想,才倾尽家财购买粮食的,多少银子买的粮食他就卖多少银子,他没有从中赚取一文钱,他是真心想让百姓吃上粮食!欧阳家主他售卖灾粮,公然索贿,拿朝廷的赈灾粮为自己谋利,何其阴险!他高价卖粮赚了大笔银钱,又借朝廷赈灾的机会低价吸购,他利用朝廷做无本买卖为自己赚取利益,坑害的是当地无辜的粮商!这不是他第一次作乱行市,之后箬安的玉市,他如法炮制,先低价存购玉石,用赌石游戏将玉价抬高,再将存下的玉石高价卖出去,待热度退去,价格回落,他又去做别的买卖,货物砸在手里的商人们因此负债累累,出卖产业仍不够还债!欧阳家主用这种办法弄垮了众多商贾,而后挑选他看中的买卖,以极低的价格接手!如今的凤冥国,欧阳家一人独大,所有商贾莫不听从,有不顺其意者,轻者家产尽失,重则丢掉性命!”
晨光没有言语。
顿了顿,郑本良接着说:“不仅如此,欧阳家主还在凤冥国境内非法购地,抢占私产,为此不惜逼死原主人,证据都在账册上,陛下只要派人查一查,就能证实草民没有说谎!在凤冥国只手遮天欧阳家主还不满意,又将手伸到苍丘国来,他与宜城汪家私交甚密,账册中的信件是欧阳家主与长平侯交换情报的原件,欧阳家主向长平侯透露了陛下的秘密行程,长平侯甚至想与欧阳家主缔结姻亲,尽管现在苍丘国已归陛下所有,可在当时,欧阳家主的行为等同叛国,证据确凿,草民不敢撒谎,还请陛下明断!”
晨光依旧不语,她的目光落到了窗外。
郑本良跪在地上,心跳如打鼓,他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世人皆知,欧阳家主是凤冥帝身边的大红人,是凤冥帝最信任的心腹,可再是红人心腹,背叛是不可触的底线,没有一个帝王能够容忍背叛,越是信任的人,背叛了她,越会让她憎怒。郑本良是在拿命搏,他在这个时候出面指控自然有他的目的,欧阳家和汪家是一条藤上的,陛下大怒,必会切断欧阳家和汪家的命脉,这是郑家出头的机会,就算不能彻底打掉欧阳家和汪家,陛下为了平衡也会重点扶持郑家,到时候两方分庭抗礼,郑家也算赢了。这是一场豪赌,以命为代价,他不是不知道在欧阳继知道了他的指控后会怎么对付他,他赌的是欧阳继会失势,赌的是帝王不会容许背叛不会宽恕叛国。
作为商人,他深谙“富贵险中求”。
“下去吧。”过了良久,晨光忽然开口,她淡声说。
郑本良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脸白了一瞬,微惶促使他本能地开了口:
“陛下……”
“下去吧。”晨光又说了一遍,语气平淡。
郑本良猜不出她是否打算审理处罚欧阳继,她既没有发怒,也没有更深地询问他,若她不相信他的话,她完全可以追问他,或将他打入大牢,派人审问。若说她相信他的话,她没有被心腹背叛的愤怒,甚至连吃惊都没有。难道,她想包庇欧阳继……怎么可能?他指控的这些罪名,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件件是背叛,件件是死罪,就算陛下心软不打算处死欧阳继,也应该愤怒地施以惩罚,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得好像他刚刚没说过话。
“草民告退。”郑本良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有一肚子疑问,却不敢再说,遵命告退了。
晨光隔着帘子望着他起身退了出去,慢吞吞地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账册,安静地翻看起来。
客栈外,郑蓝萱等得心焦,好不容易盼到父亲出来,她赶忙迎上去,笑着对送出来的古战道谢,扶着父亲往封闭的街口走,待走出一段距离,她轻声问:
“父亲,陛下怎么说?”
“陛下什么也没说。”郑本良皱着眉,小声答。
“没有发怒?”
“没有。”
郑蓝萱脸色微白,郑本良因为她的沉默眉头皱得更紧,他捏着女儿的手臂,迟疑着问:
“你说,陛下会不会想要包庇?我听说陛下和欧阳家主是……那种关系?”他不太好启齿这类事,尤其是对女儿。
郑蓝萱想了想,摇头:“我觉得不会,陛下不像贪色之人。”
她说得这般坦荡,倒让郑本良老脸一红,只听郑蓝萱接着说:
“不过,听到了这么多罪证,陛下没有当场发怒,要么是陛下不愿表现在脸上,要么就是陛下根本不在乎,姨丈的那件案子,对陛下来说,只要米价下降灾民都能吃上粮食就够了,死几个商人她不会在意。至于别的,全看陛下怎么想,陛下认为是罪,才是罪,若陛下觉得训斥几句就够了,那嫦曦大人最多就是挨几句训斥。”
她这么说把郑本良的心慌又带了起来,郑本良停下脚步,眉头紧拧:
“不说作乱行市,私售灾粮、索要贿赂、侵占田地、私交敌国权贵,还为自己造行宫,这些罪行有哪一条不是死罪,加在一起都够死几回的!”
“那也要陛下认为是死罪,才会死,我直到昨天还在说,父亲你的这一招未必顶用,嫦曦大人不是普通人,放在别人身上一条就会死的罪行,放在他身上,百条千条都难说结果,父亲你偏不信。”郑蓝萱撇着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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