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经过州衙正门,没停,绕到了侧门,沈润命周泉去正门外等莫姑娘,再把她带过来,自己坐在马车里,不一会儿,丁振宇从衙门里出来,上前请了安,沈润隔着车厢问他:
“招了?”
“回殿下,都招了。”一晚上酷刑伺候,再硬气的这时候骨头也软了。
“家产都清点出来了?”
“禀殿下,还在清点中。”
沈润颇为意外,皱了皱眉:“到底有多少,还在清点?”
“恕臣眼浅,在臣看来清点出来的已经称得上‘壮观’了,还不包括这几人在别处置办的产业,多挂在亲眷甚至是庄户的名下,需要派人去当地一样一样查证。”
沈润哑了口,到底是富庶之地,几个地方官就能捞到这么多油水,晏樱那厮在世时到底是怎么治理苍丘国的?
他冷哼了一声,又问:“去追捕叛逃家眷的人可有结果传来?”
“回殿下,在秀云县已经将犯人家眷抓获,正在押回蓉城的路上。去追捕的人回报说,本来犯人躲进秀玉山不好搜捕,正巧遇到嫦曦大人率一万精兵路过,帮忙抓捕了犯人,嫦曦大人听说陛下在蓉城,就往蓉城来了。”
沈润一听到嫦曦的名字就眉头紧锁,这厮怎么会突然路过?居然还找过来了。他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事吗?嫦曦太自由散漫,不遵法纪,目中无人,还不服管束,晨儿真应该好好训斥他一顿……晨儿才不会训斥他。
一想到嫦曦沈润的心中就会生起浓浓的厌恶,厌恶将他的怒火点燃,嫦曦这个人没有一处让他顺眼,他也很讨厌司浅,可司浅听话,还有自知之明,他对司浅不会真的产生怒意,但对嫦曦的怒意常让他抓心挠肝。嫦曦这个人将对晨光的感情表现得过于明显,明明一点希望都没有,嫦曦依旧不吝惜于表现他的感情,他的感情是纯粹的、放肆的、不会因单方面而自卑的,他在对晨光的感情上极其坦率,他不需要回报,就像是飞蛾奋不顾身地追逐光一样,让沈润一想起来就觉得糟心。
太碍眼了!
丁振宇隔着车厢也能感觉到对面突然弥漫的低气压,莫名其妙,心想莫非他说错了话?
沈润低沉了一会儿,让丁振宇去给海神镇的案子做个了结,犯人已经招供,接下来就是验证犯人的供词以及查找可有缺漏,若供词为真也没有遗漏,就可以结案了,剩下的就是安置案件中的受害者。
丁振宇领命告退。
沈润坐在马车里思考,等到将犯案的知府知州全处理掉,盘宁一带该由谁来接手。他想来想去,没有太合适的人选,也只有先拿丁振宇顶替一阵,好歹丁振宇做武将之前当过文官。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埋怨晨光对官员的处置手段太过简单粗暴,她处死了太多犯案的官员,导致官员已经开始出现缺口,不得不一人顶俩,甚至一人顶仨,她又不愿意像晏樱曾经那样文官从民间选拔。
也不是说官员犯案不应该处置,只是也该考虑一下大局,她眼里不揉一点沙子,只要是让她看不顺眼的案件,犯案者就别想活命,死刑令下得太多,连刑部的人偶尔也会在背地里议论,说她看似是在以法治国,其实是在以她治国。
他叹了口气,有时候他觉得自己顾虑太多,束手束脚,易受牵制,有时候又会觉得她毫无顾虑,太过肆意,难以收场。
周泉将莫姑娘带了来,沈润下了车,近距离看时,只见莫姑娘脸色苍白,两只眼睛肿肿的,原本圆润的小脸瘦了一大圈,可怜兮兮,父母都被收监,家也被封了,她自己带着小妹妹,想来不太好过。
“莫慈拜见容王殿下!”莫姑娘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沈润不愿意为难一个小姑娘,语气没那么让人害怕。
莫慈不愿意起来,她仰起头,满脸是泪,哀声道:“殿下,我的父亲是冤枉的!他是个好人!”
沈润无奈,他看了她片刻,说:“那天晚上,那几个姑娘在你家被找到时,听说你也在场,且你母亲当时的反应,你不小了,你能明白吧?”
莫慈语塞,咬了咬嘴唇,声调略高,仿佛要辩解似的:“殿下,我父亲为官的这些年,一心为民,海神镇的百姓吃不上饭时,父亲不顾上峰的威胁,冒死放粮;海神镇闹瘟疫时,父亲不顾自己的性命,每日与染病的百姓在一块,不愿意放弃一人;海神镇受灾时,父亲带着镇上的百姓一砖一瓦,重建海神镇;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我只是养女,可他一直把我当做亲生女儿抚养,父亲他、他不是坏人!”
“一个人,只要做过几件好事,就可以犯罪不受惩罚,就可以肆意夺去别人的性命?你的这些话去对那些受害的、被你父亲害死的姑娘说,你猜她们会怎么回应你?”
莫慈脸色惨白,无言以对。
沈润在心里叹了口气,淡声道:“你的养父有恩于你,你因为恩情急于为罪犯辩解,此心当诛,此情可恕。你妹妹朱小莲年纪还小,此次不会受父母牵连,往后你好好照看她,就算是报恩了。”说罢,转身要走。
莫慈眼眶通红,满眼是泪,她跪在地上,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突然涌上来一股戾气,这股突然的戾气竟给了她力量,她咬着牙,高声道:
“殿下是说,一个人,不管做过多少好事都不可以犯罪,都不能肆意剥夺别人的性命?”
沈润微怔,回过头来,用“难道不是么”的眼神看着她。
莫慈望着他,抿了抿嘴唇,忽然极具气势地冷声开口,道:
“凤冥帝派兵攻打苍丘国,两国共有多少将士死于战场?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在战乱和饥荒中丧生?又有多少可怜的女子被凤冥帝制造出来的流兵和流民糟蹋致死?这些难道就不算肆意剥夺别人的性命?这些难道就不是犯罪吗?如殿下所说,我父亲是罪犯,该死,那凤冥帝呢?她犯了罪,她致那么多人死去,她就不是罪犯了?天子犯法可恕,罪民犯法就是死,只因为天子是天子?”
沈润没想到她竟能说出来这么犀利的言辞,愣住了。
旁边的周泉因为她的指控惊得魂飞魄散,双眼圆睁,幸好这里是州衙门后巷,没有其他人,他大声喝道:
“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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