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的流民正因为与破庙的环境完全不相符的年轻姑娘们惊愕着。
这时候,人群中,一个十五六岁灰头土脸的姑娘忽然拉了拉那个怀抱妇人的青年,她压低了声音,火舞却听到她在对那个青年说:
“李二哥,嫂嫂伤着,不能再淋雨了,我过去求求那几位姐姐借咱们个地方,等到雨停了咱们再走!”
李姓青年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妻子,妻子受了伤,再淋雨只怕性命不保。可他们是流民,庙中的女子看穿戴就知道比他们高出几等,他不相信荒郊野岭几个女子会单独过夜,若她们带了厉害的打手之类的,双方起冲突不利的是他们一方。再说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她们先来的,若是她们不愿意将避雨的地方让出一半给流民,他们也没办法。
对方是几个女子,他们是一群汉子,不好冒然上去搭话请她们行个方便,阿蓝愿意帮忙说一说最好,一来阿蓝年纪小,二来女子对女子更好说话。
领头的李大听了他们的对话,回过头,见弟弟已经对阿蓝点头了,便没有开口。
于是名唤“阿蓝”的姑娘便从人群里走出来,她的神情有些胆怯,小心翼翼地向火舞等人走去,却不敢离太近。她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怕自己身上的味道惹人不喜。
“几位姑娘,我们是从杏村来的,我家嫂嫂在路上不慎跌落,摔断了腿,连伤加病,已经走不动了,外面下着大雨,姑娘们行行好,让我们避避雨,我们就在那边,不会打扰姑娘的,等雨停了我们就走!”她鼓着勇气,怯生生地请求着。
司八和司十没有说话。
火舞隔着一道黑纱望着不远处惴惴不安抓着衣袖的姑娘,这小姑娘的胆子并不大,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
即使隔着一道黑纱,即使隔了一段距离,阿蓝仍旧感受到了火舞审视的目光,仿佛将寒意注入进骨髓里般锋利,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们要前往何地?”黑纱下终于传来了声音,是令人惊讶的动听声线。
阿蓝因为她的声音晃了一下神,磕磕巴巴地回答:“我们、我们要去铭城,因为打仗,村子里的庄稼都毁了,村里人吃不上饭,听说铭城正在放粮,我们往铭城去领粮食!”
火舞半天没有说话,阿蓝因为她的沉默心提到了嗓子眼,短短几句对话,她已经感觉到面前的女子不是普通人,大概是打马路过的贵女,她一个普通的民女,若不是今日嫂嫂受伤,她连站在贵女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这庙不是我的,姑娘自便,只不要扰了我们。”火舞淡声道。
阿蓝大喜,站在门口傻愣着的流民们同样喜出望外:“姑娘放心,我们只在边上避雨,绝不会扰到姑娘!”
流民们说到做到,老老实实地聚在角落里避雨,离火舞她们这边远远的,不止是怕打扰到她们,下意识也是担心她们会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
雨夜,气温有些凉,流民中那个受伤生病的妇人,即使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还是冷得直哆嗦。
阿蓝见状,皱了皱眉,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回她不再害怕,她站起身,走到火舞面前,礼貌地询问:
“姑娘,可否借柴让我们生个火,给我家嫂嫂暖一暖?”
“柴在神像后面。”火舞冷淡地回答。
阿蓝欣喜万分,急忙去神像后面,果然找到了剩下的柴禾,抱回来走到角落里,又拿了一根柴在火舞她们的火堆上引了火,回去将柴禾点燃。
破庙一下子暖和起来,室内开始弥漫着木柴燃烧的味道。
火舞看着她擅自在她们的火堆里引了火,也没说什么,想来一群逃荒的流民也不可能有火折子。
雨声急促如鼓。
在破庙中避雨的两拨人相安无事。
后半夜,长途跋涉的流民们十分困倦,看了看远处那几个早已入睡的姑娘,不知为何,突然安心起来,想着他们只是流民,除了一条不值钱的命,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能偷能抢的,这么想着,又想到之后还有漫长的路要走,疲倦袭来,陆续也都睡了。
枯枝在篝火里发出细脆的“噼啪”声,靠着墙壁打瞌睡的阿蓝缩了缩脚,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因为她是个小姑娘,被几个中年妇人围在中间,将她和男人们完全隔开。她坐在人群的包围中,望向逐渐弱下去的火苗,忙又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树枝。向身旁看去,同行的人或坐或卧都在打盹,因为是背对着的,她扭过脖子,向神座下方望去,那几个身着黑衣的姑娘依旧罩着幂蓠,却一动不动,想来是睡着了。
破庙内一片安静。
阿蓝坐直了身体,忽然把手伸进怀里,从破衣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那是一包粉色的粉末,她正要将一包粉末全部投入火堆里。
就在这时,一道锋利冰冷的劲风袭来,伴着一声刺入皮肉的“噗嗤”声,她只觉得后肩上一阵从未感受过的剧痛,“啊”地尖叫出声!
尖叫声惊醒了熟睡中的流民,人们睡眼惺忪,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条素练如蛇一样缠上阿蓝的脖子。阿蓝根本没有时间转过身,便被倒着凌空提起,而后重重地摔在距离火舞三步远的地方!
司八笑了一声,一脚踩在阿蓝的后肩,将刺在她后肩上梅花镖生生地踩了进去。
司十已经站起身,她走过去将阿蓝脱手而出的药包拾起来,手指头粘了一点残留的粉末,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是麻魂散!”
居然不是毒药,是麻药,这种麻魂散一旦遇火就会迅速扩散,无味,却能麻翻一个狼群,最初是某些部落的猎人用来驯服猎物的,后来改为用在了人身上,当然,效果极好。
阿蓝的惨叫声震动了破庙,让惊醒的流民们瑟瑟发抖。
李二本想问一句,却在听到那句“麻魂散”时惊住了。
李大却没听明白,突发事件太过诡异,也太过狠毒,他不明所以,见阿蓝叫得可怜,只以为她是一不小心得罪了贵人,心中恼怒仗势欺人,但因为对方是贵人,又不敢得罪得太狠,连忙开口,想要求情:
“姑娘……”
司十冷冷的一眼刺过去:“不想死就闭嘴!”
这一眼如淬了毒的利剑,带着彻骨的寒意,明明只是个娇弱的女子,这一声冷言却将李大生生地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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